最後的展台看上去最為正經,光核的負責人們直接搭了一臨時建築,各類設備安置在全封閉的玻璃櫃中配以觸碰式的全息投影講解,看上去與敲鑼打鼓的其他倆組織截然不同。光核那幫好麵子的精英主義者顯然不願砸自家招牌,哪怕搞個哄觀眾用的玩意也弄得像什麽科研發布會一樣,宣傳陣容更是請出了奧魯斯與克雷雅的王牌組合,給足了魔人麵子。

公孫策大大鬆了口氣:“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說這才對嘛!”

“這設備和你有關係?”公孫老爹依舊懷疑。

“關聯很大,公孫先生為我們的研究幫了不少忙。”克雷雅走來向眾人打了聲招呼,笑吟吟地介紹著展覽中的設備,“請看這台秒表型的儀器,這是實驗室通過對公孫先生的能力逆向解析完成的便攜式單兵雷達,在今年的多起作戰中都有優異表現……”

奧魯斯比了個手勢,櫃台裏一隻灰色的金屬表“滴滴”響了兩聲,以幽藍色的光芒投影出校園內部的地圖與人員分布情況。公孫老媽大為驚喜:“他那念動力還能做雷達?軍工啊?”

“實際應用自然遠不止偵查一麵如此狹窄,念動力在醫療方麵也很有潛力。這款設備是為步行障礙人士特製的懸浮式代步義體……”

“這是參考念動力輔助製作的工業用外骨骼……”

克雷雅挨個介紹櫃子裏的高精尖設施,聽得公孫爹媽驚歎不已。公孫策徹底放下心來,向奧魯斯小聲嘀咕:“艾德這效率可以啊,兩三天時間能糊弄出這些玩意?”

“都是真貨。艾德手頭本來就有對各個最高危龍種的研究任務,從庫存中挑幾件成品就好。”奧魯斯說。

公孫策皮笑肉不笑:“合著你們還真研究我了?”

“很奇怪嗎?那可是永恒王者直傳的權能,世界上最有研究價值的資料。可惜沒有你本人的配合,艾德再努力也隻能做出這些小設備,聊勝於無。”

奧魯斯說話時雲淡風輕。他今日沒穿那套花哨的禮服而穿著三件套西裝,遠遠看來活脫脫一位年少有才的成功人士。這人的超能力在流星城一戰後又毫無征兆地回來了,似乎是某個畫家用完了東西就順手還了回去,連帶著身上那種討人厭的精英氣質又有回漲趨勢,使得公孫策嫌棄地離他遠了幾步。

“去去去,離我遠些,看著心煩。”

“虧你找我的組織幫忙還能擺出這樣一幅嘴臉。”奧魯斯不以為意,“無需緊張,我還要去主持自己學校的活動,忙完就走……克雷雅小姐,我們的最佳試作品帶來了嗎?”

“調試良好,不過……”克雷雅欲言又止。

“沒關係,要展示公孫先生對學術界的貢獻,那可是絕佳的典例了。”奧魯斯微笑,“請兩位看向這邊!”

一眾展品中有個顯眼的長方形櫃子,被故弄玄虛的主辦方用一塊絲綢蒙著,看不清裏麵的模樣。奧魯斯快步走上前去拎起絲綢一角,表現得活像舞台上即將揭示秘密的魔術師。

“與這件即將亮相的產品相比,先前的諸多器械充其量相當於宴會上的開胃酒。請允許我鄭重介紹公孫先生對蒼都官方的最高貢獻。”奧魯斯將絲綢一掀,“巨龍殲滅炮!”

玻璃櫃中的展品咋一看好似一隻黑色的大鉗,其上側呈立體的銳角形狀,下側則為平直長條,一道道蓄能光槽在炮管內部均勻分布,隨“充能中”的提示而不斷填充著血色光芒。殲滅炮整體造型殺氣十足,隻一看就知道是不折不扣的殺器。這玩意更是讓公孫策眼熟得緊……因為它壓根就是自家研製的苦孽印!

公孫策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還沒等他開口公孫老爹率先轉頭目光咄咄逼人:“阿策!你還說你沒參與之前合眾事件!”

“不是老爹你誤會了這玩意跟你想象的不是一回事……奧魯斯你娘的你給我閉嘴不許說了!”

奧魯斯全當沒聽見,說話時抑揚頓挫:“這款殲滅炮在前不久的曜變之龍攻略戰中做出了突出貢獻,得到了合眾副總統蓋烏斯先生的高度讚揚……”

“都是朋友開玩笑的別當真!”公孫策急忙去拽自家爹媽,公孫老媽瞪了他一眼站在原地不動:“哎小夥子你再好好講講,這個炮它具體是怎麽個效果?”

公孫老爹目光更為長遠:“這個能量產嗎?有望成為製式裝備嗎?”

然而先前還在遠處的棕發青年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艾達爾老師陪著笑臉過來解釋:“很不好意思奧魯斯研究員臨時有些急事先用超能力離開了……我來替他繼續講解環節!”

公孫夫婦滿懷疑慮地望著自家兒子,公孫策依然在原地站著,仍是那副不著調的神態,手裏還把玩著一條灰色的小蛇。

……

同一時刻,樓頂天台,公孫策一把揪住奧魯斯的領子將其砸到牆上。後者很無辜地舉手:“我好心幫你你就這麽回報我?”

“去你媽的你那叫幫我?!”

“我側麵提及你對官方的最大貢獻為你之後坦白提供突破口啊。”奧魯斯說。

公孫策咆哮:“坦白你媽!老子叫你們是來幫忙瞞他們的!”

奧魯斯看他的眼神活像在看一隻巨型灰色鴕鳥。

“我們不涉及強弱地位一類的複雜因素隻談談這件事基本的邏輯。”他說,“這一年來你東奔西走殺了兩個魔頭三條君主巨龍交了四個女朋友……然後你想把這一係列的驚天動地的事情統統瞞著你的父母?你覺得這可能嗎?”

公孫策提高嗓門:“全城人都這樣!我憑什麽瞞不了!”

奧魯斯不甘示弱:“但他們沒有四個女朋友!四個!女朋友!”

“你他媽閉嘴啊啊啊!”

公孫策雙手抱頭發出無聲的嘶吼,奧魯斯整了整自己的衣領:“反應過來了是嗎?即使你將表麵功夫做得再好你的人際關係本身都可疑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你的事業與家庭是相輔相成的,瞞了一邊另一邊必然會露餡。你無法向父母合情合理地解釋你周邊這些‘莫名其妙’的人,除非你想方設法編出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

“我當然可以。”公孫策冷笑,“我是全世界最棒的謊言大師!”

“你四年前是。”奧魯斯說,“而現在你編織謊言的本領連我小學時都趕不上。”

公孫策瞠目結舌,奧魯斯敲著自己的太陽穴,哭笑不得:“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嗎?我看著你這錯漏百出的計劃都替你感到尷尬……你明知出問題的概率很大為什麽要讓你的紅顏知己們挨個和父母打招呼呢?讓她們暫時安歇兩天不就沒有問題了?”

“你他媽說什麽屁話那是我老婆,好不容易來一趟我能讓我老婆不見我爹媽不成!”公孫策瞪眼。

“哦,很有道理。”奧魯斯點頭,“然後你領著父母來看產品博覽會,你明知死之翼和互助會容易搞砸何必無事生非?”

“我他媽想在爹媽麵前充充門麵不行啊!”公孫策惱羞成怒。

奧魯斯一攤雙手,好似無話可說。

“你想要偽裝自己是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又想讓他們得知你的實力。你想要隱瞞自己超出常識的人際關係,又想讓身旁的女性們和父母搞好關係……你的目的和手段完全背道相馳了,這樣你能編出什麽動聽的謊話?”

公孫策一時啞口無言,奧魯斯倚著天台欄杆,向他同情地笑著。

“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講過這句話,現在我要再說一次。麵對現實吧,老朋友。你的變化太大了,你沒法像以前那樣毫無心理負擔地欺騙自己的家人了。你早就不是詭言道化了,現在你是天下無敵的寂暉司。絕世高手就拿出點高手風範,用你的智慧找個合適的法子和他們講講你的經曆,別還整天把自己扮成從前的小醜。”

公孫策翻了個白眼:“吵死了絮絮叨叨,就你這逼樣還至高冠啊?”

“別提以前愚蠢的外號了好嗎?”奧魯斯扶額,“我僅僅是奧魯斯·奧提密斯。現在我要去陪伴我的戀人與朋友了,祝你順利。”

奧魯斯做了個手勢,從天台上消失了。公孫策獨自吹著冬風,無言瞧著校園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瞧著超能力者們與他們的父母。

(公孫策你那邊還順利嗎?)時雨君來了通信。

(還行……)公孫策悶悶地說,(我剛剛被奧魯斯說教了,你敢信嗎?那逼人居然有臉說教我。)

(那個人應該深有感觸吧,我想他現在很理解親情友情的分量。)時雨君低笑,(我能猜到他對你說了什麽。你又自己怎麽想呢?)

(這眼看著才半天已經這樣了,我尋思再這樣瞞兩天我怕是要完蛋。)公孫策歎氣,(給兄弟支個招吧。)

(我的建議是……)

時雨憐一一邊和友人敘說著建議,一邊烤著牛肉。他鼓勵了公孫策兩句,將牛肉夾到盤裏,略作歇息。卡爾黛西亞一手拿著一根烤串正在旁邊晃晃悠悠地吃著,見他忙完了湊著臉過來問:“他那白癡計劃怎樣了?”

“一敗塗地,大輸特輸。”時雨君說。卡爾黛西亞哈哈大笑。

“我看公孫他也想開了決定透露下實情了,就建議他帶父母去參觀活動室。”時雨憐一拿起一根烤腸,“從社團活動說起的話事情也方便柔軟化處理,是個好點子吧?”

“蠻不錯的呀親愛的,先從小社團開始講他的宏大冒險……啊!”

卡爾黛西亞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臉上,時雨君當場一驚:“怎麽了?”

“這個,這個……”卡爾黛西亞眼神遊離,“憐一你聽我講我有件事忘和你們說了,今天我估計大家都不用活動室就把那裏先借出去了……”

時雨君頓感不妙:“你借給誰了?”

“就是那個……最近很閑的那幾位……”卡爾黛西亞扭扭捏捏,“來旅遊的外國友人。”

……

“老爹老媽,我知道你們心中存在一些困惑……”

“哎呦,真虧你還知道啊!”公孫老媽陰陽怪氣。

公孫策下意識一縮脖子:“但是這些誤會都是可以消除的!實際上我今年還幹了很多富有意義的課餘活動,比如說和秦芊柏時雨君卡爾黛西亞一塊組社團之類的……如果你們想了解的話我們就從這裏慢慢說起怎樣?”

公孫老爹似笑非笑:“阿策,我們確實很好奇你的課餘生活,也很好奇你的時間有多少放在功課上……”

“我有好好學習!”公孫策聲音響亮。

“但是你今天這半天準備的節目已經讓我們大開眼界,你這個社團恐怕也不是什麽正經活動吧?”

“您大可放心,他們幾位的社團活動都是健康向上的,這方麵我可以以指導老師的身份做出擔保!”艾達爾老師說。

艾達爾老師在前方帶路,以社團指導老師的身份領著一行人向教學樓e棟四層走去。在公孫策離開的幾分鍾空檔內她調動起自己的全副口才總算是將見鬼的“巨龍殲滅戰”糊弄了過去,聽見公孫策建議去參觀活動室不由得鬆了一口大氣。在時雨零看來這算是這錯漏百出的半天中唯一一個正確的決策,再怎麽說看看活動室聽聽大家一塊唱的歌總不會有事,至於公孫策打算怎麽講他的精彩冒險……

那就是某人自己的事情了,其餘人等就可以高高興興地在旁邊看樂子而無需和他一起下油鍋了呀!

公孫策同樣在調整著自己的心態,坦白在如今看來並不是一個艱難的決定。試想他寂暉司一年來走南闖北做出了這麽一通事業……挑幾件趣味性強的和爹媽講講也不是不可以啊!在街上撿到被自己能力隱身的女孩子去零島幫老師解決家庭矛盾到合眾進行巨龍地貌考察這些事情都很值得一講嘛,很多事情換個說法哪怕老爹老媽聽了也挑不出錯來,那又何必隱瞞?這不滿滿都是青春和正能量嗎!

公孫策走到活動室門口,越想越覺得自信十足:“我們幾個這一年可真幹了不少事,留了好多幾年都在活動室裏放著呢,你倆看了肯定大吃一驚……”

“阿策。”

這時候秦芊柏悄悄揪了下他的衣角,公孫策轉頭看見她指著樓下。e棟門口戴鴨舌帽的夥計正使勁揮手,見他看過來拚命做著口型。

公孫策仔細辨認:“裏麵……有人……?”

時雨零將活動室的小門推開,但見陰暗的環境中鬼影重重,不知名的生物們高聲嘶吼,深淵般的酒氣轟然而出!

“都給老娘喝!不喝不給麵子嗷今天必須幹完這一桶!!”金發女子高舉酒桶,一腳踩在凳子上。

帶牛仔帽的中年襯衫男舉著兩個大玻璃酒杯狂灌:“他媽的,論喝酒老子還沒怕過誰!”

金發墨鏡肌肉佬直接扛起一橡木酒桶:“好,再來!”

“喝!”“幹啦!”“先倒下的脫光了丟出去!”“下酒菜還有嗎?”“哈哈哈爽啊!”

小活動室中滿滿的全是酒瓶酒罐花生毛豆,桌中間的煙灰缸上煙頭堆了將近一層,不知哪個很他媽有想象力的夥計還搬來了整三桶陳年佳釀,三個酒氣衝天的老外在屋中鯨吞豪飲,喝得最猛那個女的見公孫策來了還在那舉杯:“呦都玩得挺好的啊?”

公孫策的聲音從未如此脆弱:“你們怎麽會在這裏?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三個酒鬼他都熟悉,金發墨鏡男是遊俠維特,牛仔帽襯衫男是冠軍克萊因,金發女是聖者大人本體……但見鬼的你們一幫合眾佬為什麽會在老子的地盤?為什麽會在老子的活動室裏?!

瑟薇絲醉醺醺地過來,張嘴一股子酒氣:“這不冠軍來替蓋烏斯探望孩子,維特領著一幫人旅遊來了,我們幾個正好遇見就說找個地方喝兩杯……但是你們這學校裏也沒個酒吧,當著一幫學生的麵對瓶吹那影響多不好!所以我找卡爾黛西亞借了這地方省得造成不良影響,怎麽樣這公德意識夠意思吧!”

她很滿意地拍拍公孫策的肩膀,沒等搭話就興致勃勃地瞧著同樣蒼白的時雨零:“時雨零你今兒這套很時尚啊!你們倆這又演什麽呢開始裝老師了?”

時雨零相當崩潰:“小姐你認錯人了我是愛麗絲·艾達爾……”

“啊?”瑟薇絲沒反應過來,“怎麽今兒連名字都換了?”

遊俠維特喝得還不多,邏輯尚且清晰,還知道顧著麵生的兩位夫婦,當下很友好地拿了倆杯子過去:“喝嗎?”

公孫老爹謝絕:“不了,謝謝。”

秦芊柏正在努力偽裝自己是一隻花瓶,時雨零開始模仿花瓶冥想法,公孫策則絞盡腦汁想思考出一個邏輯清晰的圓滿借口將這酒鬼集合圓上。他那近乎過負荷運轉的大腦已經將這個計劃推演至圓滿,但現實這一混沌係統中總還有一些無法預料到的意外,其中之一就在於在場的幾位喝得有那麽點高。

於是在他即將開口前的一刹那,克萊因晃著個酒瓶調笑道:“呦,花花公子怎麽今兒身邊女人這麽少啊?”

公孫老媽的敏銳觀察力讓她一瞬抓住混亂場麵中的重點:“花花公子?”

公孫策開始一步步退向後方,以近乎蠕動的速度退向門扉。克萊因感覺氣氛有點不太對:“哦,抱歉,開個小玩笑……”

“不不不先生這不是小玩笑,這事情很重要的。”公孫老媽說,“老徒你通用語好,你幫我問問這幾個老外,他幹了什麽才能有這稱呼?”

公孫老爹眼力了得,一眼就盯上了屋裏看著最老實的夥計。他抓住遊俠維特的手,親切地問道:“先生,還想勞煩您解答一下我的困惑。我的兒子公孫策……現在是否有女朋友了?”

遊俠維特左右看看,端著酒杯,磕磕巴巴地說:“有……有。”

公孫老爹循循善誘:“有幾個?”

小活動室中靜得嚇人,公孫策的腳已經快到門邊了,兩個花瓶都死命瞪著他。遊俠維特的酒當場就醒了,在常年戰鬥中磨練出的野性直覺讓他看出了此時此地的遭遇之凶險。他開始飛速進行得失考慮:

如果說實話,自己會把一個人得罪得很慘。

如果說謊話,自己會把四個人得罪得很慘。

那麽,維特,好好想想吧,用上你腦中的酒精,這個時候,你應該如何作答?

遊俠維特一口氣喝幹了一杯白的,響亮地說:“四個!”

公孫策竄出門外奪命而逃,卻很不巧地被花瓶一號絆了一下,又很不巧地被花瓶二號揪了一把,當場倒在賽博·幽靈·音樂社的門口。緊接著,中年婦女的河東獅吼響徹教學樓。

“公!孫!策!”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