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光大路上塵土飛揚,往來行人兩旁攤販紛紛避讓。整四十四位全副披掛的左右營中精銳驅馬奔騰而來,人人麵上都帶著肅然的煞氣。

左右營是護衛東武,西胄兩區的帝都精兵,人人均令行禁止,武藝非凡,其裝備也均是一等一的精良:全身防具乃是年初新鑄的反動能甲胄,手中長刀是吹毛斷發的高周波武裝,其身下純黑色的鐵馬雄壯威武,能一氣奔襲三日無需休息。這批精銳軍士便是帝都平寧四區的守護者,無論何方凶人豪強至此,也要在他們的麵前畢恭畢敬。因為他們代表的不僅是己身的強大,更是帝都的規矩與門麵,敢與軍士為敵,便是挑釁帝都的權威!

“反了天了!違抗上意,口出狂言,公然襲擊衛中軍士,此番狂徒簡直是不將律法放在眼裏,給我速速拿下!”

左右衛長史胡不平一馬當先衝在最前,心中惱怒之餘也有著隱約的擔憂。早聽聞這屆太學學子猖狂,卻不料他們真敢動手,雖說將軍大人樂見他們主動生事好狠狠參上一本,但真鬧起來他們中間的人卻討不了好……

不管了!胡不平暗暗咬牙,下定決心。他自己也早看這幫狗屁書生不爽了,總歸這裏是天子腳下,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壞京城的規矩,打皇帝的臉!

太學的大門離軍士們越來越近,幾個毫無悔改之色的學生正從中走出,胡不平看見為首一人趾高氣昂的神情簡直要將鼻子氣歪了去。副手湊過來說:“動手的一共二人,黑衣的是那個嚴契,灰發的是新來的公孫策……”

“先將帶頭的給我拿下!”胡不平怒吼。

左右兩位精悍軍士得令擲出手中兵器,兩條明晃晃的鐵爪被長繩牽引著向為首二人飛來。這奇形兵器名為“雙飛撾”,鐵爪一觸即可刺入肉體,軍士將手中長繩一扯便能將敵人生生扯來,是專用於擒拿敵手的奇兵。胡不平帶這兵器是有深意的,他想到學子們不願將事情鬧大就必然要束手就擒,待被扣下了再靠上麵的關係做打算,雙飛撾的鐵爪入肉極深極痛,縱使日後他們受不了什麽大處分,今日也必須咬牙受了這一遭活罪才是。

鐵爪陰狠地抓向一人的肩頭……然後生生崩裂,化做一地廢鐵!

兩位持雙飛撾的軍士全傻眼了,他們分明瞄準了嚴契和公孫策,可手中兵器不知怎得卻抓在了第三人的肩頭上。那長發青年一身青衣,消瘦的身板與魁梧絲毫不沾關係,可鐵爪觸及時卻像是抓向了一座高山,任蜉蝣般的軍士們拚勁全力也不可撼動一塊山石。

胡不平在看到那身青衣之時,麵色就變得比青衣還要更加青翠。秦暝抓起一塊鐵片看了兩眼,向軍士們笑道:

“平白無故的,你們打我。”

胡不平的嗓門尖得像女人:“您誤會——”

霎時間青衣人化作了一團青色的風,每個人都在那團風中看到了飛向自己的拳影。他打得很規整,打一個人隻用一拳,一秒鍾就打四十三拳。於是一秒過後軍士跌落馬匹的震響不絕於耳,整四十三聲慘叫響徹京城,街頭巷尾的老少爺們都使勁繃著,少數小孩子看軍爺們如此滑稽,紛紛笑出了聲。

胡不平沒挨到拳頭,他似乎很有機會逃跑,但自尊心,身份與長期飛揚跋扈的扭曲心理讓他選擇轉過身來去迎擊秦暝。一時間胡不平連官話套話都忘記說了,連帽子都顧不得給對方扣了,隻抽出戰刀嚎叫著斬向秦暝的胸口。

秦暝微微向後一仰避過斬擊,說:“力道輕了三分,鳳擺尾一式練得不熟。”

胡不平聽到對方還顧得上點評頓時氣歪了鼻子,當下一步踏前擰腰旋身,左掌食指中指一並直刺秦暝咽喉要害。秦暝一歪腦袋輕易避開:“五行門的火烈指,氣力太散,凝不出火舌。”

胡不平簡直七竅生煙,收左臂右掌撞左掌,借渾身之力打出最後一記剛烈的肘擊!

秦暝用一根手指頂住了他的肘擊。他皺眉想了半天,怎樣也想不到委婉的說法了,隻得直白說道:“臂力尚不如家中幼童……”

他低頭望著胡不平,眼中滿是單純的困惑:“你連五行門中入室弟子的水準都沒有,你為什麽能做神京武官啊?”

胡不平一張臉紅得像是初升的太陽,他哇得吐出一口血來,兩眼一翻竟被生生氣得昏死過去。

秦暝很無辜地轉頭問道:“他怎麽了?”

“丟人現眼,沒臉罷了!”嚴契嗤笑,“司徒,搜搜這人的記憶,看他如何攤上的這番差事。”

司徒弈牽出絲線一提,片刻後笑道:“胡軍爺聽了霍軍爺的令,霍軍爺是左右衛大將軍。大將軍前不久吃了宴席,宴席是尚書家裏開得去~”

“誰知道那狗屁尚書在哪?”嚴契問。

公孫策以念動力隨意一掃,微笑著回道:“巧了,正好就在左右衛營中飲茶”

嚴契翻身上了一匹鐵馬,大笑道:“走,逮尚書去!”

……

“反了!反了!為非作歹,無法無天!”

兵部尚書馬敬陽氣得一掃書桌,將辦公室裏一個名貴花瓶在地上砸成了粉末。左右衛大將軍霍慶軍眼角很是心疼得抽了一下,也顧不上為自己的花瓶說什麽,先小聲提醒著:“馬大人您息怒……”

“他們怎麽敢?”馬敬陽雙手直哆嗦,嘴唇發青,“他們怎麽敢的?!”

起初收到太學學子鬧事的消息馬大人是很得意的,高興得當場開了瓶好酒,慶祝這幫人落到了自己手裏。這神京城裏自有規矩,你先犯了事就必須得按規章處理,管你是太學外門還是太學內門都得進拘留所蹲上至少十五天,這十五天足夠讓他們好好知道知道什麽叫做規矩……而如果他們真敢鬧事那反而更好,拒捕襲軍那是要下大牢的罪名。尤其左右衛是管神京治安的門麵,襲擊左右衛就像在烏斯特斯進攻流星城警察局,那就是打最上麵大人物的臉!

可馬敬陽的酒才喝了半杯,新的消息就傳了過來。那幾個混賬真拒捕了,他們搶了軍士的馬,要來砸左右衛的門!

“大將軍,正門前三道防線全都被破了,我們實在擋不住了……”

門外副官匯報時的聲音都在哆嗦,霍大將軍見尚書大人急火攻心說不出話來,自己先低聲問道:“派往各將軍府通信的可有回信?”

副官小聲說:“有兩個人踩香蕉皮摔昏迷了,一個忽然鬧肚子了,還有一位匯報說遇了鬼打牆迷路了,怎得也找不到地方……”

霍大將軍感覺眼都是花的,他焦急說道:“那就別派一般軍士了,讓營中精銳集成一隊,先去將他們攔下再說!”

“令傳不出去……”副官快哭出來了,“但凡有品級的軍官都似被鬼附身了一般,在大道門口夾道歡迎,他們的靈相法太厲害……”

霍大將軍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擺擺手讓副官退下,轉頭勸道:“馬大人啊。我左右衛精銳已盡數敗退,縱使加上我這一身肉隻怕也拖不了幾秒。原本不是太大的事情,依我看來,縱使您另有打算,不如現在還是先私了……”

馬尚書忽然站了起來,吼聲如雷:“他們怎敢不守規矩?!”

霍大將軍見這尚書此時還是這句話,心想姓馬的不愧是尚書,到這時候還沉得住氣。但馬尚書有底他可沒有,當下也顧不得避險了,輕聲問道:“馬大人啊,您看局勢都這樣了,還是求您透個底吧。不知您是順了武國公的意,還是那一位的……?”

馬尚書一頭霧水:“什麽武國公?和秦安有什麽關係?”

霍大將軍一雙大眼瞪得更大,一聽連敬稱都忘了:“您不是替他們辦事嗎?!”

“怎麽……”馬尚書回過勁來,“霍慶軍你想什麽呢?這是他們壞了京城的規矩,是你我兵部的事宜!”

霍大將軍頓時垂頭頓足,氣得頭暈眼花:“馬大人您是真糊塗了啊?!他們憑什麽要守您的規矩?”

馬尚書語無倫次:“那是……那是陛下的……帝國的規矩……”

霍大將軍急得臉上冒汗,他本以為尚書大人謀劃了這麽一番必然有後招,是為了那位武國公甚至更上麵的大人敲打這幫學子。不料此時此刻此人居然還滿口胡話,這蠢貨好像真是靠自己一拍腦袋下的決定!

“嚴契都已經破界了!他和莫頓的麥柯羅是同一級數的人物,陛下都要指望他日後護佑帝國,他哪用在乎什麽規矩?”

他怕這人聽不懂,特意用大白話強調道:“他就是製定規矩的人……他就是規矩!!”

馬尚書“啊”了一聲,像是才從一場很久很久的美夢中醒來,現在才發覺到眼前冰冷的現實,一張長臉上頓時爬滿了驚恐的神色。他胡亂揮舞著手臂下令:“關上左右衛大門,先用心相武裝阻止他們!你立刻跟我備好禮品,你我親自出去將此事私了……去賠禮謝罪!”

霍大將軍抹了把冷汗,如釋重負地下令。左右衛軍士均自前線撤退,軍營前如城牆般厚重的黑鐵大門轟隆隆落下。這扇大門是自古時傳下的心相武裝,為以防萬一護衛京城所用,一道門能暫時擋下三個顯現法使的合擊,乃是一等一的法寶。

用這大門攔上一下總是做得到的,再者說來破城門這等犯大忌諱的事情,縱使是創界法使也該有所顧忌……

“他,他,他來了!”馬尚書忽然驚呼。

霍大將軍一愣,隨即撲向窗口。他看到一行五人騎著鐵馬奔騰而來,為首的黑衣人正是那位嚴契。他眼見左右衛大門緊閉卻絲毫不停,高笑著提筆一揮,畫出一道遊龍般矯健的墨色。墨色騰空而上,肆意遨遊,生出奇形頭顱與四條短爪,儀態威武非凡。那竟然真的是一條龍,嚴契隨手便畫了一條長龍出來。

霍大將軍麵色煞白:“不會吧……不會……”

“給老子破!”

嚴契抬手一指,墨色長龍一聲長嘯衝向前方,將左右衛的大門生生撞為齏粉!

辦公樓下傳來聲聲鬼哭狼嚎,一眾軍士嚇得魂不附體,馬尚書本人也在尖叫:“瘋子!他瘋了,他瘋了!!”

霍大將軍連驚叫的氣力都沒有了,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像是被霹靂擊中了一般,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他真的敢!他真的不怕!

喪鍾般的腳步聲震得樓道作響,黑衣的青年人一腳踹開辦公室大門。馬敬陽如夢初醒,飛速結印,存了先下手為強的心思:“梵相·顯現,定律兵金光杵!”

一條威武堂皇的金色長杵出現在馬尚書的手中,這是他自傲的顯現法,專克製那些違反規則與律法的不法之徒。他自傲的顯現法一共堅持了不到半秒,嚴契提筆一抹,尚書手中的神兵光芒盡失,竟生生成了一根漆黑色的廢鐵凡兵。

“縛。”

嚴契隨手擲出一條黑色繩索,如西部牛仔套索一般將馬尚書死死捆了起來。馬敬陽此時連無常法都用不出來了,他像具屍體一樣盯著嚴契,聲音微弱如蚊蠅:“我是兵部尚書……”

“你是尚書?”嚴契冷笑,“關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