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深空之中,寂暉司與虹翼卿在星辰間疾馳。

非天淨土之內,羅刹與修羅於血與刃中搏殺。

這兩場範圍懸殊到極點的碰撞,無疑都是此世最頂尖的戰鬥。然而要說對“大局”的影響,此刻的他們卻要排在其後……

對於“大局”最為重要的一戰,發生在帝國境內,神京城中。

“赤帝征天拳!”

剛猛的重拳激起暴風,赤色氣勁凝結如霹靂,這一拳帶著征伐天下的戰意,他的創始者是能將整個天地轟下的絕世強人。有著創界力量與最終境界,本不該有人擋下這強到盡頭的一拳,可氣勁的前方浮現出一線劍光。鋒銳的利刃斬開拳風,破開氣勁,那不帶情感的死物卻生生破開了至強的一擊,斬在了隱律主的拳上。

“赤帝之劍!”

拚了!赤子敬的赤帝之劍硬拚隱律主的征天拳,劍刃僅僅割破隱律主的皮膚,可赤子敬也不過是被反震之力擊得倒退數步。這點小傷勢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麽,連重整旗鼓都不需要,赤子敬已提劍再戰,開啟此戰的第三十五個回合。隱律主的拳招均被他以寶劍攔下,實力相差懸殊的兩人,一時竟鬥了個旗鼓相當。

“嘻……隱律主你實力有所恢複,可實戰起來似乎卻還不足夠啊。”赤子敬冷笑,“靠你這連雞都殺不到的拳力,莫說挑戰整個帝國,單我爹出馬就能一拳殺敗你!”

怎會如此的?的確赤子敬也算世上有數的強人,不單回天術修為強盛,更是身負永恒王者權能的最高危龍種。可他的“強”,卻是一種有限的“強”……弄假成真的夢想家力量,在隱律主搜集的五界龍力麵前無從施展,連武道恒理都未領悟的回天術,更絕不會是隱律主這存活兩千年的最終境界之強者的對手。他憑什麽可以擋下隱律主?他憑什麽能讓自己不死了?

隱律主的目光集中在那把長劍上,赤帝之劍,承受他多次擊打仍絲毫未損的神兵,一把如骨骼般慘白的長劍……

“不要裝神弄鬼了,小子。”隱律主淡淡地說,“你能夠撐到現在,不過是靠這把能斬切超自然力量的劍。而這赤帝之劍本也不是什麽兵器,那是靈央死後未朽的骨骸,穩定這‘實在界’的另一個基準點。拿著先祖的骸骨戰鬥,不覺得麵上有愧嗎?”

赤子敬強作出的冷笑淡去,和隱律主一樣的麵無表情。

“不覺得啊,隱律主。”他高舉長劍,“因為我們這一脈就是世上最鐵血,最無情的家族……為了帝國和大局考量,莫說兩千年前的先祖遺骨,就是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兒子,也要去理智而高效率地‘用’,狠心而無後悔地‘戰’啊!”

赤子敬出手時無一絲猶豫,他現在是帝國太子,太子就應當如此無情地去斬。可這一次他的斬擊不奏效了,慘白的劍遇上了烏黑的刃,隱律主以寂星劫的力量塑造出兵器,那是另一把顏色相反的“赤帝之劍”。

“你和你的父輩們一樣有決心。隻可惜,你的實力還遠不及他們的‘強’。”

赤子敬持劍的手腕微微顫抖,一股截然不同的勁力自相交的刀刃上傳來,與他自幼所學的劍道一樣高深莫測,但卻更為狠辣,更為凶厲,比他的父親還要更加更加的無情!

“回天力量,源龍境界。葬星劍道!”

赤色勁力一瞬覆蓋劍身,赤子敬的劍意被同源而出的一劍突破。他被勁力轟得向後爆射而去,地表皇宮內的雕梁玉柱被赤子敬接連撞碎,他穿越宮中的花園,撞入純白色的內部宮牆上,體內暴烈的勁力衝突不休,讓他哇得吐出一大口血來。

這一劍甚至沒有用到隱律主的最終境界,它的境界與當前的赤子敬一樣是“源龍”,連劍身上的勁力,出劍的角度與方式都完全一樣。可赤子敬依然敗了,敗得淒慘而落魄,如一條徹頭徹尾的敗犬。隱律主踏過宮中的草坪,他低頭望向碎石堆中的年輕人,眼中無悲無喜。

“赤子敬,當代帝國太子。年紀輕輕已有漏盡修為,但未曾領悟自己的武道。你空有一身赤帝武學,真正研習的核心卻是秦安一脈滴水穿石的技藝……不突破境界,恐懼著踏前,僅是不斷錘煉自己的肉身,讓自己成為一具完美的‘容器’,像代代莫頓國王繼承創界法般,去繼承你父親的武道恒理。”

“的確,這樣的你比漏盡武者要強的多。可你的強不過是容器的強,是傀儡的強……秦安限於天賦所困不得已而為之,你這有天賦的人卻是早早就放棄了。這對帝國自然穩妥,對大局自然穩定,可一個如此空洞懦弱的‘強者’,又憑什麽來戰我隱律主?又他媽的憑什麽了!”

赤子敬咽下口中鮮血,強行穀起氣力應敵。來不及拔劍,他用了最快的征天拳,而隱律主的攻擊同樣也是征天拳。依然是相同出力,依然是源龍境界,可這一回赤子敬敗得更慘。他的拳頭被一擊打碎了,強橫的勁力隨臂骨衝上在內部炸裂,將赤子敬的右臂整條轟作漫天血肉!

赤子敬被一拳打入皇宮內部,隱律主緩緩收拳,他的赤發在腦後飛揚。未有再給太子回氣的機會,他立刻衝向敵人,數不清的拳腳砸在赤子敬的身軀上,簡直要將這年輕人體內的血與肉都硬生生砸出來那樣狂暴。

“咕……怎麽會的……怎會如此的……!”

赤子敬仍有生命存在,是因為他的對手未動用最終境界。眼下赤子敬就在拚命地想,在防守時絞盡腦汁地想,可他就想不到自己敗的理由。他隻感覺對手的拳路越來越“強”,隱律主在他的眼中越發高大,簡直如曾經父親的身影般無法逾越之高。

“咳——!”

又一拳正中心窩,凝實到了極點的一記猛攻。縱使再如何強穀力量,終究也擋不住隱律主的強橫,赤子敬被毫不留情地轟出了皇宮,他一路撞飛了不知多少堵高牆,撞碎了不知多少磚瓦,在瞬息間飛出半座都市,最後撞在了一根堅硬的石柱上。

石柱輕易崩毀了,碎石埋住了赤子敬的半個身體,他感覺臉上有粘稠的東西,像是水,像是油。赤子敬心頭忽然湧起極為不妙的感覺,那究竟會是什麽了?

赤子敬勉強睜開眼睛,下一刻,他的瞳孔縮小如針。他看到了黯淡的燈光,整一尊人形的巨型花燈與他一同倒在廢墟中。那人穿著皇袍帶著冠冕,麵容方正慈和,他是第二十一代皇帝赤興鴻,曆史上有名的聖帝。興鴻帝在任期間不興戰事,積極發展貿易,主動與合眾建交,讓帝國平安了接近百年。他被視作太平盛世的象征,他死後許多年民間仍主動為他祭祀,希求世道安寧。

赤子敬的臉上,是燈油與食物的殘渣……他剛剛撞碎的,是興鴻皇帝的花燈。那些糊在他臉上的東西,是神京百姓自發供奉的供品!

赤子敬以長劍撐地,無言自廢墟中站起。他感覺到了旁人的視線,未來得及撤離的人們還躲在自己的房屋裏,許多孩子正透過窗戶,看著這個倒在大街上的男人,看著這個撞毀聖帝花燈的男人……他們的眼神讓赤子敬感覺到痛,心中極度的痛……

今日是帝都燈會啊,一年一度團圓的日子。無論這一年過得多麽辛苦,多麽不幸,在這一天人們也是想要笑的。笑著祈求未來的日子變好,笑著祈願日後的生活安寧。那些皇帝的花燈還是赤子敬自己親口下令造的,是他極力張羅著想讓大家開心一些……可如今抬頭看去,城中曆代先皇的花燈不知毀了多少,沒有一處聽得到笑聲。

在這瘋狂至極的世界中,縱使一日的安寧,都活像是人們的奢望。

“……不要怕。”

赤子敬用力握住長劍。

咽下口中的鮮血,努力挺起身板。

“皇帝會,守護帝國……!”

他的承諾被噪聲淹沒了,遠方的白色皇宮轟然崩毀,煙塵與廢墟中有鋼鐵鑄成的龍軀昂然飛起。赤發的男人自鐵龍背上躍下,隻一瞬就來到了赤子敬麵前。他的拳頭無情地貫入赤子敬的腹部,將太子的承諾生生砸了回去。

外界爭鬥的光輝在隱律主的背後升起,男人的影子因強光而變大,如夜幕般將赤子敬完全籠罩。

他冷冷地看著帝國太子:“你又能守護什麽了,傀儡?”

赤子敬咬牙站定,隱律主的連擊再度來襲。在神京市民的注視中,這個遠離帝國許久的太子就被狼狽地毆打,難看得像一個廢物,一個無能的弱者。而那赤發的男人卻有著一目了然的強,他比這太子就更像一個真正的皇族。

為什麽會這樣了?分明都是源龍境界的力量,為何他就毫無還手之力?

“不明白嗎?”隱律主低聲說,“那我便告訴你吧。單純的力量和境界毫無意義,力量……要由感情去推動!”

隱律主一拳擊出,赤子敬如遭雷擊。這一刻他終於感受到了,理解了敵人拳中的感情。那不是霸念更不是瘋狂,那竟然是憤恨,是悲傷。

這引發動亂的罪魁禍首,竟然比他還要更悲憤,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