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烈陽高照。
超能力者身上依稀殘留著糊味,他有點後悔沒在情報販子家裏先洗個澡了。
隔壁的大小姐看樣子還沒回來。公孫策掏出手機,掃了眼沒有回複的短信,悶悶不樂地走進家門。
這時他的情緒與昨夜截然不同。十幾個小時前一切都很好,怎麽到了今天下午就成了這樣?青年自己是知道理由的。得怪他們自己,不是嗎?誰讓他們一個個都不像表現得那樣成熟呢。有話直說的綺羅在這方麵可要比他們四個要聰明多了。
他看向自己的書桌。出發前空空****的桌上如今放著一個厚且大的包裹,包裹的上方安置著一封書信。
“嘶……”
他已經感覺很不妙了,幾乎想奪路而逃。
燙金的信封口印著紅色的蠟封,圓形蠟章正中的變體星形紋章標誌著寄信人的身份。
這是一個他以前見過的小封印,他知道解法。公孫策用白質捏成印章,印在蠟章上,紅蠟自動破去。
信封裏躺著兩張信紙。灰發青年拿起第一張,很是做了番心理準備,才看向了信紙上的詞句。
將騎士小姐的信與自己手寫的那封作對比無異是種精神自虐行為。她寫的信瞧上去像蘇佩比亞時報上的報道,字跡工整,不讓人挑出任何差錯,猶如她本人的作風。
信紙上的第一行寫著:
“親愛的策。”
灰發青年猛烈地咳嗽起來,盡管這房間裏絕沒有除他以外的第二個人。
“‘親愛的’。通過使用這個稱呼,我想提醒你一個我曾告知過你的事實。不同於含蓄的永光帝國,在莫頓王國與烏斯特斯合眾國,人們不會吝嗇於表達自己的情感。我們會對朋友與家人表露愛意,而不僅僅對愛人。所以你大可使用慣用的稱呼,亦或者直接寫上我的名字,而非使用‘尊敬的拂曉騎士’,這個稱呼讓你顯得像一位準備朝導師提交論文初稿的學生。”
公孫策發出無聲的哀嚎。我們可不可以別糾結於細枝末節直接講重點?
“考慮到你的性格,我將從下一行開始回答你的問題,而將私人交流置於信件的後半部分。”
你早該這麽做的。這是公事!是公事!!
“關於你的無常法資質。寂相-15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值,但在你身上並不算出人意料。我確信這是你個人原有的資質,而非終末劍·寂星劫的影響。”
哇哦,太好了。原來我天生就是當瘋子的料。我怎麽就沒早發現這點呢,嗯?這樣我就能快點去瘋人院預定個床位,少在都市裏浪費居住麵積了。
“寫到這裏,我認為,你正在心中以尖酸刻薄的言辭做出評論,盡管我筆下所寫均為事實。”
行行好跳過個人評論講正經的吧。你說對了也不會讓你的心情變好的。
“博學的‘天極’嚴契向你告知了有關無常法的常識。我要再一次向你強調,你應當相信他所說的一切——屠龍的技藝是如此危險,以至於我們不得不令你長時間遠離這個領域,直到真正確信你的狀態穩定。現在你已經做出決定,我會恪守職責,提供幫助。以下是我的建議。”
別說的好像你是我監護人一樣。
“你應當研習寂相法。”
您認真的嗎?研究寂相?
我寂相-15,我怕我剛開始學就身上長毛嘴裏流口水。
“入門階段的屠龍術還未危險到你想象的程度。現在,記好我的下一句話。”
“不要學習寂相以外的心相。”
……?
“尤其需要警惕荒相。不要接觸與其相關的任何知識,哪怕是最基礎的符文。”
我兩周前都打贏三個荒相法使了,現在荒相倒成了我的克星。
公孫策抑製住自己的念頭。他記得嚴契的警告,他不能再往深處去想了。
那空相和靈相呢?這兩方麵他還是有天賦的吧。
“關於你好奇的空相與靈相,我將提供部分對你無害的說明。”
“空相是第一時間被我放棄的心相。正如嚴契所言,研習空相會讓你的狀況‘更糟’:你將成為第二個我。當察覺到這個事實後,你將陷入極度的自我厭惡之中,並有極大概率墜入瘋狂。不要否定我的結論,我了解你的性格,正如你了解我。”
……
他無言看向下一行字。
“對你而言,-10的靈相本應會是相對穩定的心相。這個心相被放棄的理由複雜,其中之一,是我認為靈相不適合你的性格。研習靈相極有可能讓你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產生焦慮,恐慌與不安的情緒。這是一個超能力者永遠應當避免的事態。”
長時間積累負麵情緒極容易引發超能力暴走……就跟大小姐剛來的時候一樣。
放棄這個心相情有可原,雖然他不明白-10怎麽就穩定了。
正常的方框黑了6個,惡劣的星星黑了4個。相對平衡的象征?
“你已經知曉了自己應當研習的方向。自下一行起,我將告知一些事項,關於你當下應做的事情。你可以先拿起第二張信紙,閱讀與無常法無關的文字。這將有助於你維持平和的心態。”
我不這麽覺得。我覺得你在那張紙上寫的東西會比一百個惡性法使還要更恐怖更可怕。
我心態會崩盤的,真的。我怕自己超能力暴走。
這時他甚至把這幾日的事件都拋在腦後了。
她在自己心中是那樣重要。他想要知曉對方的評價,可又深深恐懼著那話語的內容——就像時雨憐一害怕聽到卡爾黛西亞的拒絕。因恐懼而疏離,因膽怯而退縮。
他足足三年沒給騎士小姐寫過信,他有什麽資格指責臨陣脫逃的時雨憐一?
胃部隱隱作痛,呼吸變得凝重,他簡直想把信紙扔到一邊,當自己從不知道這事。最後公孫策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先把第一張紙看完再說。
“如果你不聽勸告,直接閱讀了這行文字——”
寫到這裏,她刻意空了兩行,才在下麵寫上一行極小的字跡。
這行字小得簡直要用放大鏡才能讀出,超能力者眯著眼睛,幾乎是貼在信紙上才好不容易看出寫了什麽。
“就說明你還是與過去一樣富有童心。”
你有毒啊!
耍我很開心是嗎。在信紙上整這種小把戲的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他極快速地讀著下麵的正文,麵色堪稱氣急敗壞。
“覆蓋信紙,你將看到一個符號。嚐試在紙上書寫你所看到的符號,亦或以其他方式將其可視化。倘若你發覺了任何異狀,則不要自主閱讀包裹中附上的筆記,將其以封閉狀態交予嚴契。”
“倘若沒有異常狀況出現,你可以自主閱讀筆記,並在值得信賴的無常法使的監視下進行修行。你的監視人應滿足以下基本條件:對你本人擁有深入了解;擁有在短時間內製服你的戰鬥能力;通曉解夢;擁有醫療能力或封印技術。他或她應當是一名顯現境,最好是創界境的無常法使。”
……我看要不我不學了吧?
怎麽感覺沒事都能讓我學出事了?
超能力者深切懷疑起自己求學的意義所在。
騎士小姐沒說是用什麽覆蓋信紙,他想了想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公孫策嘟囔著用手輕點信紙:“真夠老派的……肯定最近又看偵探小說了,你怎麽不用火呢。”
白質迅速覆蓋在紙張上。在未經操縱的狀況下,純白色的物質自主退去部分,形成了一個鏤空的符號:兩根斜線相遇組成銳角,線末兩次彎折,指向自身,自正中將斜邊刺穿。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鏡。
“時雨零用過的那種符文?”
看上去很有攻擊性。
他隨手拿過紙筆,模仿著畫出這個古怪的箭頭。
灰發青年耐心等待了半分鍾左右。什麽異狀也沒發生,世界一片寧靜。
看來這次是拂曉騎士杞人憂天了。他裂開嘴角,報複性地笑了兩聲:“——”
他沒聽見自己的笑聲。
公孫策愕然地閉上了嘴。他抬手敲著桌子,以足以讓自己感到疼痛的力度。
苦痛從指關節傳來,房間中依然一片安靜,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撕碎了畫有符文的紙張。
“嘶——”他立即聽見了自己吸冷氣的聲音,現在超能力者笑不出來了。騎士小姐的擔憂是有道理的,看樣子他真是個勞什子的超級天才。隨便畫個符號都能引發異動的天才。
他抓起手機,打算趁這個大好機會聯係嚴契。屏幕主動亮了起來,來電人顯示著大哥的名字。
超能力者心中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怎麽了,大哥……死之翼?”
他奔出門外,這消息讓他也為之震驚。
“——中心區?!”
不對勁。超能力者再次告訴自己。
中心區可是學院們的地盤,在嚴加管控的現在不該有如此明目張膽的戰鬥。一切都不像是在按照現在的規則運行,這聽上去太過荒謬了……
仿佛這座城市,回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