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到了醫院。

想來,藺校早就和醫院方麵打了招呼,並沒有排隊掛號,聞拾柒隻拔了幾根頭發放進密封袋裏,也就完事了。

藺校也一樣拔了自己幾根頭發,但,他同時交給醫生的還有另外一份毛發樣本。

那頭發並不是尋常見到的黑色,而是透著銀色,很明顯不是年輕人的。

聞拾柒的腦海裏想到了一個人,她的手微微緊了緊。

藺校注意到她的視線,擔心她誤會什麽,解釋道:

“你不要誤會,隻是因為沒有直係關係,擔心檢測結果不準確,才會多檢測一份。”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和聞拾柒做的並不是“親子鑒定”,而是“親緣關係鑒定”。

親緣關係的鑒定,並不如親生父母和子女之間這麽準確。

既然他們想要確認聞拾柒的身份,自然就不會落人口舌,必定要保證檢測結果的百分百的準確性。

這也是為了避免在聞拾柒被夜家認回來之後,有人拿“親緣關係鑒定”結果的準確性來說事的可能。

聞拾柒倒是沒有想這麽多,她隻是想到了夜老爺子……

自那次醫院一別後,她就再沒有見過夜老爺子,隻事後聽藺校打電話過來,說了一句情況穩定了。

但具體如何,她還是不知道,也不敢主動打擾夜老爺子……

所以剛剛在見到那白頭發的時候,她才會微微有些愣神。

見藺校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她忙搖搖頭,解釋道:

“我沒有誤會,你們做的很多。”

既然是要認親,當然要小心謹慎些。

要不然,萬一認錯了人,回頭再發現問題,那不是更糟糕嗎?

“我隻是想到了夜爺爺……他、他也知道了嗎?”

藺校這才明白聞拾柒的意思:

“老爺子……他還不知道,我還沒有告訴他。”

夜老爺子上次受到的刺激,其實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大,醫生已經明確告知,他的身體再不能受任何刺激。

所以,在得知聞拾柒有可能是姐姐的孩子後,他並沒有告訴夜老爺子,隻是自己派了人暗中調查。

尤其在得知離家多年的姐姐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後,他更是不敢把這個結果告訴老爺子。

這一次做“親緣鑒定”,他也是瞞著夜老爺子偷偷收集的頭發。

“我想等結果出來了,再告訴他。”

聞拾柒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心中一緊:

“夜爺爺……夜爺爺他還好嗎?”

別說夜老爺子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外公,即便沒有這一層關係,聞拾柒也希望夜老爺子能夠好好的。

藺校看出她的擔心,立刻道:

“你不用擔心,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已經穩定了。“

其實……以聞老爺子現在的身體情況,病情穩定不穩定也就是那麽一回事了。

老人的身體太虛弱了,病情已經是不可逆的了,隻能是保一天是一天。

想要完全好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除非發生奇跡。

親人的離世,無疑是叫人痛心的。

但……生老病死,是誰也無法控製的。

藺校早已經看開了,從一開始得知老爺子生病,到現在……他已經能夠平常心對待了……

“那就好。”

聞拾柒笑了笑,心情卻沒有辦法輕鬆起來。

她其實也明白,藺校說的“穩定”多半隻是一句安慰。

否則,他也不會阻止自己去見夜老爺子,更不會瞞著夜老爺子做“親緣鑒定”……

但藺校明顯是不想讓她擔心,她也就沒有多問。

“親緣鑒定”的過程比“親子鑒定”更加複雜,最快也需要明天才能出結果。

交完了毛發樣本,三人便一同離開了醫院。

到了醫院門口,藺校同兩人道別:

“今天麻煩你們走一趟了,等結果出來了……”

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了頓,這才繼續:

“我再通知兩位。”

雖然,他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他,聞拾柒就是他姐姐的孩子。

但隻要結果還沒出來,一切都還是未知,任何結果都有可能,他也避免不了會緊張。

“好。”

聞拾柒應了一聲,轉身和聞慕遲一起上了車。

一直到車開了出去,聞慕遲才握了握她的手,輕聲問道:

“怎麽了,不開心?”

聞拾柒一愣:“你看出來了?”

她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聞慕遲抬起手,輕輕碰了碰她鏡片後麵的眼睛,道:

“這裏……寫著不開心。”

他一直很喜歡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透,也很亮,仿佛沒有任何陰霾。

也能夠讓人一眼就看穿她眼底的情緒。

雖然,她平常總是戴著眼鏡,刻意遮掩。

但隻要用心,就會發現她有一雙好看的眼睛。

聞拾柒苦澀地笑了笑,原來……她表現得這麽明顯……

“我隻是……”

她抿了抿唇,想著要怎麽組織語言。

聞慕遲卻是一眼就看穿了她:

“隻是在擔心夜老爺子的身體?”

他剛剛就發現了,在問道夜老爺子的時候……她的眼神一下就暗淡下來……

雖然藺校說,夜老爺子的情況已經穩定了。

但是,她的心情明顯並沒有好起來。

聞拾柒點點頭。

“你怎麽看待生老病死?”聞慕遲問。

他沒有寬慰聞拾柒,什麽“夜老爺子”一定會好起來。

藺校自己就是一名醫生,如果夜老爺子的病還能治療,他必定會想辦法。

所以,夜老爺子的身體情況想必是已經無法挽回的了。

既然如此,他也就沒必要說一些假大空的話來安慰聞拾柒。

聞拾柒一怔。

她一瞬就明白了聞慕遲這句話的意思,一股無盡的沉悶重重地壓上了她的心頭……

“我……我不知道……”

她的理智當然明白,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則,誰也無法與之對抗。

但是……

情感上,她卻無法坦然接受……

夜爺爺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聞慕遲歎了一口氣,抬起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你難過,但是,這是每一個人都要經曆的人生。

“誰也無法改變。

“我們生而為人,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在生者還在時,好好珍惜能夠在一起的時光。

“你覺得呢?”

“我、我知道……我隻是……隻是難受……”聞拾柒咬著唇,眼眶忍不住泛起了紅意。

她知道,可她還是難過……

“難過就哭出來,哭了就好了……”

聞慕遲將她的頭按向自己的肩膀,道:

“哭吧,我什麽也沒看到。”

一瞬間,聞拾柒再也控製不住,眼淚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