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聽完那人的稟告,宗胥溟一手死死的抓住了那人的衣領,眼神之中,銳利和陰冷交替著閃現,這個時候他已經清楚迦葉並沒有將慕染帶到宮中,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迦葉已經再一次和秋風一樣站在了北堂茗那邊,背叛了他。

那麽那輛馬車裏的人,除了崔清柔,他可不可以理解為還有崔慕染在,他的小茗兒利用這一出魚目混珠,想將崔慕染偷偷的送走?若是聰明人或許必定不會這麽大膽,可那個人是他看中的人,或許那裏隻是一個障眼法,又或者真正的崔慕染確實在那裏,他一時間心中煩躁不堪,莊王府的瞬息隕落就已經讓他心有疑惑,但和他合作的楚淩風卻說這根本不關北堂茗的任何事,隻是朝中有人奪權之舉。

但說是這般說,總讓他心間不安,“來人……”

“傳命閣中的長老,要他們速去江城,那個蓮烙環佩應該還在莊王手裏,本閣要他們得到那個環佩,若是本閣在這裏出了什麽事,本閣要他們用另一把鑰匙,打開碧落山上的陵寢,取出那份合約,斷了靖安的龍脈,你可聽清楚了?”

“是……”許是許久未見過宗胥溟眼中那樣陰鶩至極的冷光,那人有些驚惶的應一聲,便飛快的轉身要出去準備,卻不料宗胥溟猛地想起有些逍遙閣的聯絡方式北堂茗知道的一清二楚,按照他的個性,定是會將一切的不確定都生生斬殺,皺了皺眉叫住了那人,宗胥溟冷著臉,從腰的一側取下掛著的血玉遞與那人,“這是逍遙閣的信物,持有此物的人,天下間誰人敢動?本閣會派人護送你回赫連,若是辦砸了此事,本閣要你生不如死。”

該是被他口中的陰狠和那神色間難得的凝重駭的一怔,那人慌忙挺直了身子領命,匆匆隨人離去。

“來人,派幾個人去追那輛馬車,不管是真是假,都去看看,若真的有崔慕染,便帶回來見本閣,若是沒有,那麽,裏麵的人,殺無赦。”冷冷的話語從他那高貴的唇中一一吐出,那泛著淡淡金芒的眼眸中,卻隻有不屑和鄙夷,憑一個崔慕染,還不值得他宗胥溟親自出手。

馬車始終都是帶著急急和一路風塵朝著目的地而去,隻是再快的馬也終有累的那一刻,極快的駛到了臨近的驛站,一路上北堂茗派來的侍衛都撿著時間在驛站中稍稍休整片刻,竟連馬車中的女子也被允許下來透透氣。

慕染一路上都極是安靜,仿佛她是不存在一般,此刻輕輕踏下了馬車,被風吹亂的發卻讓她隻覺得心中難得的暢快,陷入這瞬息間的豁達中的她,並沒有發現崔清柔悄悄的尾隨著她下了車,一雙閃著怨憤和狠毒的眼死死的盯住了慕染,驀地她的身子在瞬間一震,眼中刹那間閃起不知說驚愕還是驚喜的光芒。

那個瞬息間出現,捂住了慕染嘴不讓她發出任何聲響的人,一身水藍色的長袍,眉目間雖已是冷極,卻還是透著淡淡的溫馨關懷,卻不正是蕭長卿。

“長卿……”她無聲的張了張嘴,卻見著長卿已是不顧一切狠狠抱了抱慕染,隨即卻是再也不看四處,挾著慕染就往停靠在暗處的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上而去,崔清柔隻覺得這一刻的自己,仿若是被人毫不留情的推下了深淵,那一個人,她深深愛著並為之瘋狂的人,自從崔慕染出現過後,從來都不會再將目光投注到自己這裏,從來從來再沒有過……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她不想做軍妓,她想要他,要他從此生生世世隻能呆在自己身邊,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懷著無比的怨憤,她陪了十二萬分的小心,偷偷跟了上去,在那馬車啟動的那一刹那,忽然間就那麽死死的咬住了牙,撲住了那馬車下麵的橫檔,以一個狼狽不堪的姿勢死死的攀住了她這一個最後的機會,縱然是被那急速行駛的馬車顛簸的搖搖欲墜,就算那凹凸不平的地麵咯的她的背她的肌膚處處磨破了皮,她也是緊咬了牙關,死都不肯發出任何聲響。

也不知道馬車顛簸了多久,隻覺得忽然間遠處發出那麽慘重的“砰”的一聲,竟是那原先馬車行駛的方向處,迸發出那樣濃烈的火光,瞬間就在她臉上映畫出那樣慘重的紅。

馬車忽然間一頓,她抵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停止,終於忍不住一聲慘呼,從那馬車橫軸上滾落下來,隨即那馬車車簾一掀,卻是慕染從馬車裏急切的跳了出來。

“少爺……”長卿緊隨其後,慌忙縱身上前將她撲落死死箍在懷裏不肯鬆開,“不要去,那裏埋了火藥,你趕去都已經來不及了……”兩人一時間也未看到那個滾落在了一旁的崔清柔。

“為什麽,那麽多條人命啊,清……清柔也還在,為什麽,為什麽……都是人命啊,怎麽能夠這麽殘忍……”慕染遙遙的看著那滔天火光,那火光讓人感觸在心裏明明是應該火熱般,卻為何讓她隻覺得冷徹心扉,北堂茗,果真不該對你抱有太大的期望,你這麽心狠的人,果真是不會在乎那麽幾條人命的,更何況還有我們這兩個你恨著的崔家人,若不是長卿出現,

那在火中喪生的人,就該是崔慕染了是不是?

“少爺……”長卿本想要解釋,卻不料還未開口便聽到一聲尖利的嘶叫,“蕭長卿。”他渾身一震,猛地回轉過身,卻已見著崔清柔慢慢的站了起來,滿身的塵土,一身的狼狽,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凶狠和絕望。

“你知道我在那輛馬車上是不是?為什麽隻救了她一個,你竟狠心至此麽?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能夠眼睜睜的看著我去死,為什麽……”她一連問了幾個為什麽,卻早已是聲嘶俱厲。

慕染和長卿的身形在瞬間像是被什麽定住了一般不能動彈,蕭長卿的臉在刹那間變得慘白一片,他當時隻顧著慕染,確實疏忽了,他艱難的動了動唇,還未開口,便隻覺得四處忽然響起了那一陣不該有的紛遝之音,伴隨著人刻意壓抑的低沉嗓音。

他的臉色驀地一冷,再也顧不得解釋什麽,厲聲吼道,“馬車,快上馬車。”說著一手抓起了慕染,待要再去拉崔清柔時,她卻已經怨毒的看了他們一眼,自己死命的朝著馬車而去。

三人飛快的上了馬車,一時間已經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而去,逍遙閣的人率先追了上來,然而緊追在他們身後的人,卻是那些本該隨行護送去軍營馬車的侍衛,隻是他們的主子,南平王北堂茗下的命令隻有一個,那便是保護好慕染,其他的,什麽都可以犧牲。

隻是正當兩方酣戰之時,卻又有第三方的人馬介入,黑衣勁裝,趁著兩方的混戰,向著那馬車直直追去,蕭長卿不時的回頭看後麵的狀況,眼見那第三方的黑衣人已經追了上來,他匆忙中將韁繩交於了慕染,便匆忙下車應戰。

然而崔清柔卻在長卿離去後,突然與慕染爭奪起韁繩來,“清柔你做什麽,馬車歪了……”慕染費力的想要控製好馬車行駛的方向,可身側的崔清柔像是瘋了一般,獰笑著死命爭奪,那眼中閃現的瘋狂一時間讓人不敢對視。

“崔慕染,我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今日,就來做一個了斷吧……”崔清柔不管馬車會將她們帶往何處,她隻知道她此刻心中唯有一個念頭,那便是瘋狂,拚命的瘋狂,她要讓他們後悔,後悔對她做過的一切。

“清柔,你不要命了……”慕染飛快的看向四處,搜尋著出路,卻沒奈何韁繩被她一個瘋了似的奪過,死死的朝著一處隱見懸崖峭壁而去,“那是懸崖,你瘋了……”

“是,從他因為你而忘了我的那一刻,你就該死,我也早就瘋了,本來殘存著的一點奢念都被你們打的粉碎,我恨你們……”幾乎是嘶吼出聲,崔清柔拚命的一抖韁繩,一邊卻是用身體死死的壓住了慕染,不叫她亂動。馬車如箭般直直衝著那懸崖峭壁而去,無意中回頭的蕭長卿見著此番情形,心中莫名的一急,長嘯出聲,竟對於出現在身後的長劍短刀視若無睹,朝著那看似已經不受控製的馬車飛掠而去。

“少爺……”他疾足狂奔,終於在那千鈞一發之際躍上了馬車,伸手抓了慕染,以一股輕柔之力將她拋下了馬車,然而再伸手要去拉崔清柔時,卻見她一張臉驀地笑的絢爛,猛地癡笑著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再也不肯鬆手,“你是我的,得不到,便一起毀了吧……”

她輕輕一笑,臉上卻是一半滿足一半絕望,長卿心中一驚間,似是被這樣的她弄的一懵,然而還未待他做出任何的反應,他和她的身子便是猛地一沉,“嘩啦……”的一聲重響,兩個人已經隨著那輛馬車重重的跌入了山崖。

“不……”喉間驀地發出那一聲嘶啞的慘叫,“長卿,長卿不要死,長卿……”慕染奮力的撲過來,然而手指還來不及觸到側轉過頭來的長卿的衣角,便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起墜落……

頃刻間,隻剩下一團朦朧的煙霧……

那翻滾著的塵,隻能給人一個事實,那便是,車毀人亡。

為什麽,在乎她和對她好的人,都要這麽輕易的死去,為什麽她愛的人,此生注定無緣無份,為什麽要這樣子……

淚一滴滴泛著灼熱的氣息,在她麵前的土地上滴落,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

南平王府的人早就與逍遙閣的人戰的兩敗俱傷,那隨後趕來的第三方的黑衣人卻是趕上,對著那些隱隱然還有些許氣息的人一人補上了一刀,送他們上了路,他們一眼瞧見了那在斷崖前傷心欲絕的人,匆匆使了個眼色便要掠身上前,卻不料憑空突兀的多了一個紫色的人影,在眾人毫無防備的狀況下,直接抓起了慕染的身子,便輕身飛掠離去,冥衣宮輕功向來在江湖排名頗前,縱然還提著一人,宮碧君也掠的飛快。

那些黑衣人慌忙疾足狂追過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告訴我,他們葬在哪裏,在哪裏?”本來有北堂茗或威脅或懇求,宮碧君答應試著忘記,答應對慕染好一些,但離開帝都時她也終於是明白過來,她還不能完全放下,所以她才會偷偷留了下來,所以才會在暗中偷偷觀察了南平王府,所以才有

可能慢慢追了上來,及至現在趁著三方俱疲,一舉得手。

慕染死死的咬住了唇,心中的哀傷還是盈盈滿懷,宮碧君心中怒極,待終於將那些人遠遠的甩在了身後,她才帶著慕染在原先慕染帶她們來過的地方停下,猛地一手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喉,冷冷道,“起先是攝於北堂茗的手段,本宮可以不加掩飾的說怕他,我也在想忘記了會不會對自己好一點,可是我錯了……”

她冷冷的笑著,手上的力道慢慢收緊,迫的慕染不得不昂首瞪她。

“我還學不會那麽大度的放手,所以我一定要見到他們,解決不了我們之間的牽絆,我這輩子都不會安生,快說,在哪裏?”

“咳咳,你這輩子,怕是永生永世都要這麽不得安生。”慕染緊緊的咬住了唇,然那話卻像是從緊抿著的唇齒間生生擠出。

“你說什麽?”宮碧君一怒,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個灰白頭發的老頭從一處隱秘處走出,似是對她們兩人視而不見,還是那樣緩緩的走著,她本來不想做什麽理會,可是卻在無意中見著慕染的眼色一變又在瞬間恢複如初,她便已是冷笑著拖著慕染而走,一邊走著一邊卻又毫不掩飾著欣賞她的慌亂。

當她們穿過了重重幕影,站在那一大片的夕顏之外,眼神都要被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夕顏映畫的隻剩斑斕。

“爹,娘……”慕染的身子忽然不住的輕顫起來,然而受製於宮碧君,她根本不能動彈,宮碧君愣愣的看了這片花海片刻,似是不敢相信,又似乎心中已然快速的掀起了波濤,她驀地放開了慕染,任她一個人無力的趴在地上死命的喘著氣,想要追上都毫無辦法。

然而宮碧君一步步走到那墓碑之前,看著那上麵和諧萬分的字,心中重重一攪,隻覺得憤恨和苦澀,深癡和絕望都在這一刻來臨,她到底算什麽,到底被他們算作了什麽?她看著他們從此以後隻有兩個人,再也容不得第三人;她看著他們連死也要在一起,不怕情絲蠱,不怕什麽……他們從來都是以一個無比契合的角度將所有人都排斥在外,她連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情絲蠱是如此,這一次也是如此……

“憑什麽你們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你們曾說為了我能夠原諒你嗎,你們什麽也可以做麽是不是,這滿地的夕顏,若是被一把火燒了,我會很開心,或許會慢慢的考慮忘記,哈哈……”她冷聲長笑,卻忽然間終於不再說話,隻是迅捷無比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火折子,輕輕的在那上一劃。

“不要……”慕染忽然間驚恐起來,嘶叫著出聲,然而所有的聲音都在那突然竄起的火花絢爛盛放時化為須有,她忘記了說話,忘記了顫抖,甚至亦是忘記了悲憤,清澈的眼眸,恍如古鏡一般,深深的映出了那絢爛的火花,照出那在火中似乎綻放的愈見燦爛的夕顏,像極了那晚的大火,卻更像極了娘親臉上的溫柔,那樣濃烈到了淡淡,那樣絢爛到了靜迷……

望著那越來越大的火勢,見著那夕顏在火中獨舞,瞧著那在大火中孤寂卻仍是那麽執守的墳墓,宮碧君忽然不加控製的大叫起來,笑的淚流滿麵,笑的七竅成灰,原來一切的一切,都隻有他們兩個人,所有的所有,都與自己無關,她隻是做了一個配角,隻是見證了她們的情她們的愛,從來從來,都沒有她的存在……

縱然她要了他們的命如何?就算她燒了這滿地的夕顏又如何?不管她如何的怨憤,如何的詛咒,她從來什麽也得不到,尋不著……

“為什麽……”她忽然瘋狂的衝出了那盈盈的紅色,飛快的到了慕染麵前,在她跟前緩緩跪坐了下來,“為什麽,從來都沒有我的位置,我為他不守宮規,私自下山,我為他盜取情絲蠱,殺人縱火,我為他委身一個不愛的男人生下了女兒,可為什麽連那麽點點的奢念,以為他是愛我的奢念都不肯給我?不管我做的怎樣?他們生在一起,就連死了,也沒有人能分開,可是為什麽要叫我先看見了他,先愛上了他……”

慕染怔怔的抬眸看她,從她那已經狂亂的眼眸中,看到自己淚流滿麵,那般狼狽的跪坐在地,眼神無悲無喜,嘴角的弧度,卻早已坍塌一片,她忽然從眼前的人眼裏,看到了太多的東西,癡癡的想要伸手去觸摸,卻不料宮碧君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叫,猛地縱身朝著遠處飛奔而去。

她的手忽然間就那麽頹然的落在地上,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要朝著那大火深處走去,卻不料麵前一道黑影一閃,雙手恭謹的托著一把半舊的綢傘,神情是難得的恭謹,“崔姑娘,我家主上有請。”

慕染的雙眼倏忽的一個恍惚,怔怔的看著那一把綢傘,然而再怎麽回憶,都隻能想起那一個人已經模糊的眉眼,她靜靜的想著,那和她共撐著傘走在路上的人,傾國傾城,風華絕代,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不,緊緊的抓緊了無力垂落的手,她隻覺得一陣恍惚,從什麽時候起,那個人的影子已經這樣冥頑不靈的固執相隨,怎麽趕,都揮之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