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彭記者提出問題,直指廠裏的要害

彭記者在采訪本上一邊記著,一邊不時打斷主任的話,提出一些問題。有時甚至問得很細、很深,比如職工多大年齡,菌種的優化選育,發酵罐的溫度等等,這些都讓誌軍感到驚訝和讚佩。誌軍心想不就是采訪嗎,何至於問得這麽細致呢,這些問題和經營承包責任製沒多大幹係啊。麵對不斷提問的彭記者,誌軍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以前在廠裏呆過或工作過,他的問題非常專業和務實。連主任也不得不歎服。

幾十分鍾采訪完畢後,彭記者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抿了抿嘴,然後讚道:“好甜,不錯,沁人心脾啊。”

主任連忙回應:“要不給您幾斤,捎回去慢慢品嚐?”說著,主任便去開櫃子取糖去了。

聞言,彭記者連忙站起身趨前幾步攔住主任說:“主任啊,這可使不得。我們是有紀律的,不能收受禮品的。”

“不就是幾斤糖嘛,沒事的,沒事的。”主任依然要去取糖。

“主任,您聽我說,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是在品嚐嗎?喝了就行了,不用這麽麻煩。”彭記者拉回主任。

“真是的,很小的事啊,彭記者真夠謹慎的啊。”

“下來采訪夠麻煩你們的了,真的不用費心,謝謝主任。這樣吧,主任,我想下班組看看,行麽?”彭記者用征詢的眼光看著主任。

“行啊,行啊。隻怕下麵潮濕、嘈雜,擔心您......”主任欲言又止。

“我當過兵的,什麽環境都適應過的,沒事的。”彭記者堅持道。

“那好吧。我陪您一起下去吧。”說完,他們一行離開辦公室,往樓下發酵組走去。

在去發酵組的路上,誌軍從心裏佩服彭記者,他覺得彭記者工作不僅認真投入,而且作風正派,不拿不要,是一個非常敬業的新聞記者。他甚至覺得記者這個行當也是很辛苦的,不像以前想像得那樣,是那種“無冕之王”的印象。人家是大報的記者,這種雷厲風行、務實廉潔、腳踏實地、親力親為和深入基層的工作作風,值得他這個廠報的“編輯“效仿和學習。

“彭記者,注意頭!”主任的喊聲,把誌軍從冥想中喚了回來。

誌軍趕緊走在前麵彭記者前麵,引導行進路線,避開那些時隱時現的管道和閥門。

這時前麵出現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誰在那裏?”主任問道。

“是我。”黑影回道。

“哦,是老王啊。今天你值班啊。”

“是啊,主任。他們是......”黑影漸漸清晰起來,是一個中年男性工人,同時他也看清了來人。

“他們是來班組看看的。這位是《江城日報》的彭記者,這位是廠宣傳科的小王。”主任介紹說。

“哎喲,稀罕啊,大記者跑到我們這裏來了?真是難得。這兒環境多糟啊,又悶又熱的,難為你了,彭記者。”老王讚佩地說。

“王師傅,您辛苦啊,成天跟這些罐子交道。我隻不過是‘大年初一翻黃曆——頭一回啊,嗬嗬。”彭記者打趣地說。

“您這都不容易了。我幾十歲的人了,平生還是第一次看見大記者,何況還是這樣的環境下,真是難得,真是難得。”

“王師傅,您在忙什麽呢?”彭記者問道。

“我啊,在消毒呢。”

“消毒?”彭記者不解地問。

“是這樣的。王師傅正在給罐子升溫,罐溫達到一定120度時,就可以給罐子消毒,主要是殺滅罐內的細菌什麽的,為下一個發酵周期的生產做好前期準備工作,主要目的是控製菌種染菌,保證菌種能夠正常發酵。”主任替王師傅作了答。

“哦,是這樣。那麽什麽是染菌呢?”彭記者繼續問道。

“我們邊走邊說吧,這裏太熱,光線也不好。”主任建議說。

“那好,那好。王師傅,您忙著啊,打擾您呐。我們出去了。”彭記者跟王師傅握了握手。

離開王師傅,他們來到樓梯口,這裏要亮堂許多,幹燥許多。

“這個染菌啊,主要是發酵生產過程中汙染了生產菌株以外的雜菌。這些雜菌包括球菌、杆菌、放線菌、黴菌、酵母菌和病毒。染菌原因有幾種:1、種子帶菌,最多的是帶球,就是球杆菌。2、搖瓶向種子罐移種時,環境不好或操作不熟練帶入雜菌。3、培養基滅菌不徹底。4、高效過濾器損壞失效。5、罐體、降溫盤管或夾套或閥門泄漏(很輕微的泄漏都可能引起染菌)。6、補料罐染菌。7、發酵罐泡沫高,逃液,發酵液接觸軸封等汙染雜菌。”主任邊走邊說。

誌軍雖然進廠幾年了,對於廠裏的發酵生產工藝,也不是那麽熟悉和明白。隻知道染菌啊,種子罐啊,消毒什麽的,僅限於慨念上的意會而已。至於什麽叫染菌,什麽叫消毒,誌軍心裏也是一知半解,不明其裏。眼前的彭記者深入基層,善於抓住細節,不明就說,不懂就問,孜孜以求,甚至是刨根問底,定要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敬業精神,讓誌軍覺得汗顏,覺得羞愧。同時讓誌軍感受到作為黨報記者的彭老師,以及他的這些言談舉止帶來的震撼和觸動。誌軍瞬間意識到一個好的記者不僅僅表現在文筆之上,更多的是要腳踏實地,深入基層,貼近生活,貼近群眾,隻有這樣,反映出的事物才是鮮活的、現實的、真實的和典型的。

上了樓之後便是看罐組的工作區域了。這裏可以看見一排排罐頂,像一隻隻巨型的倒扣的鐵鍋。有幾個工人圍著罐子查看著、記錄著。

彭記者在主任的引導下和工人們打著招呼,工人們驚訝的同時,也熱情地回應著。彭記者一邊和工人們攀談著,一邊指著罐子詢問著。

誌軍一邊露出敬畏的神色,一邊和主任一起陪著彭記者。

彭記者接著問了發酵的生產工藝,生產周期以及生產成本之類的話題。工人們一一作答。

通過他們的交談,誌軍算是廓清了發酵生產的基本過程,大致是從菌種沙土堆開始,隨後是斜麵培養、搖瓶、母瓶、小罐、中罐和大罐這樣一個順序。發酵周期生產周期大約二十天左右,從五十五噸大罐出來的發酵液經過管道轉到下一個工序,也是下一個生產車間——提煉車間,經過板框壓濾出來的濕成品,再經過烘幹後成為粉劑,套入塑料袋,然後裝入五十公斤的鐵桶,大約有一噸左右。這樣一個土黴素的生產周期才算全部完成。一噸這樣的土黴素半成品,市場銷售價格是一噸十二萬元左右。誌軍先前知道,現在比起一二十年前還是遜色多了,當時每噸土黴素的價格比黃金來還要貴。廠裏福利好,名氣大,一時“洛陽紙貴”,外麵好多人找關係,走路子,拚力想把自己的子女弄進來。誌軍在讀技校的時候,就已耳聞,也為自己以後能進廠裏感到欣慰和自豪。至於這個廠如何生產,如何成名,誌軍始自今天才得以全部弄清。

看著彭記者邊詢問,邊拿著本子專注地記錄,誌軍心裏對彭記者由然升騰出一番感激之情。倘若不是陪著彭記者下班組,他誌軍對廠裏的情況恐怕還是一知半解,甚至是不明不白。深入基層,貼近群眾,上麵經常在說,孫科長也經常在叫,隻是光打雷不下雨,沒見誰認真執行過,認真實踐過。誌軍知道,他們以前下班組充其量不過是走馬觀花,耍耍花架子罷了。人家彭記者,大老遠跑來,不僅隔行隔山,甚至未曾來過廠裏,但是人家那種工作作風,敬業精神,實在是令誌軍敬佩不已,感慨不已。

在回車間辦公室的路上,彭記者重點問了主任如果染菌會有多大損失,是不是經常染菌。主任當時驚愕地看了看彭記者,不知如何作答。對於主任的驚訝和沉默,誌軍不知就裏,還以為是主任沒聽明白。

後來彭記者再次問了一次,主任始才豎起大拇指感慨地說:“彭記者啊,我真是有點佩服你啊。說實話,以前廠裏也來過記者的,都沒有問過這麽專業的問題,您呐,是第一個,佩服!”

“嗬嗬,我專業嗎?”彭記者有些不信,“我隻是順著我的思路問問,沒有過多的探究啊。”

“您很專業。”主任再次說道。

“這就怪了。那您說說,我怎麽專業,專業在哪呢?”彭記者又拿出刨根問底的架勢來了。

“走吧,我們先回辦公室我再跟你細說吧,嗬嗬。”主任神秘地笑笑。

回到辦公室,主任為彭記者續上糖茶。

主任笑著問誌軍:“小王啊,你知不知道染菌這檔子事情啊?”

誌軍一愣,繼而如實回道:“嗬嗬,跟您說實話吧,我也是今天才搞懂什麽叫染菌呢,至於其他嗎,還......”

主任打斷誌軍的話,對著彭記者說道:“看看,咱們小王都還沒您清楚呢。看來您真不愧是大報的記者啊。”

“哪裏哪裏,人家小王是謙虛啊。我哪有那麽大的能耐啊,您太過獎了。”彭記者邊喝茶邊搖手。

“您也別謙虛了。您今天啊,問的這個問題,問到我們廠的要害上了。”

彭記者放下茶杯,認真地看著主任:“那您跟我說說,什麽樣的要害啊?”

誌軍覺得主任話中有話,而且神秘莫測,於是把椅子往他們身邊挪了挪,好聽清主任到底會說出什麽要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