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感情這東西

做為曆史記載的地方,這裏一般是不允許人進入的,然而段十一拿著赫連齊樂給的令牌,言明隻是查案。裏頭的史官還是拱手讓他們進去了。

“史一筆死在這桌邊。”史書庫管事布遙領著段十一等人到了擺著一排排的長桌的地方。

小草抬眼看,一共五張長桌並排陳列,桌子的盡頭是書架,桌邊還坐著很多史官。有的在翻閱,有的在寫。即使他們過來,這些人也頭都不抬。

史官是一種特殊的官,不逢迎拍馬。不畏懼強權。殺了一個,第二個也會照樣那麽寫下去,這是史官的風骨。

“案發的時候應該是深夜。”布遙道:“隻有史一筆一個人還在繼續寫東西,好像是某個人的傳記。”

“東西還在麽?”段十一問。

布遙皺眉道:“他當時在寫的東西已經不見了,不知道誰順手拿去了,其他書友正在看:。但是查閱的書籍都還放著,你們來看。”

小草挑眉,低聲道:“要是自殺的話。寫的東西還能憑空消失了?”

段十一搖頭:“先去看看。”

布遙拿出幾本帶血的書,血已經幹成了深黑色。小草和段十一一人拿了一本來看,染血的地方不是書封麵,而是開的某一頁,當時應該是正攤開在桌麵上,所以染成了這樣。

“寫史之人,一般也都十分愛惜書才對吧?”段十一抬頭看著布遙問:“若是大人您想自盡,麵前都是攤開的書,您會不管嗎?”

布遙頓了頓,輕笑道:“就算是要死,我也會下意識地將所有的書都合起來放好,也將自己寫的東西收好,才選個地方死。讓自己的血染了書。可不是我會做的事情。”

停了一會兒,他又道:“史一筆應該也是一樣。”

他眼裏有惋惜,也有無可奈何。小草瞧著就覺得應該是個知情人,立馬將他拉到一邊:“你也覺得史一筆是被殺的嗎?”

布遙搖頭:“我不是捕快,不敢妄下論斷,但是史一筆死得蹊蹺,若是自殺,至少該有點征兆,他前一天晚上還在跟我談論史記,說要完成一本野史,不求錄入正史,但求還原真相。結果第二天就死在了書庫裏。”

這麽玄乎?小草皺眉。

問題應該出在這史一筆寫的東西上頭吧,他到底是寫了什麽,竟然引了殺身之禍?

段十一開始在書庫裏走動,漫不經心。又仔細地觀察著每一個人。

史官們都十分專心在做自己的事情,但是有一個人,卻時不時地拿眼角餘光掃他們一眼。

段十一微笑,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坐在那人身邊的長凳上。

“怎麽?”那人嚇了一跳,皺眉看著段十一:“你們查案歸查案,可不要擾我們編書。”

段十一聳肩:“你繼續,我不會出聲的。”

這麽個人坐在旁邊,就算不出聲,也覺得壓力很大吧?史官朱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繼續寫。

段十一低頭看,筆落之處寫的是“弱冠為王,深受先帝寵愛,遂遭兄弟排擠。母妃早逝,孤苦無依,幸得先帝庇佑,乃存性命,更添文韜武略,享譽天下,好看的:。”

誰這麽可憐又這麽牛逼啊?段十一挑眉,伸手撥開一頁頁寫好的紙,下頭露出還沒裝訂的書頁來。

《赫連淳宣記》

段十一:“……”

說好的史官不逢迎拍馬,隻寫事實呢?這是什麽東西?

起身退到布遙身邊,段十一問:“那邊那個,就是看起來賊眉鼠眼那個,叫什麽名字?”

布遙轉頭一看,低聲道:“那是朱峰,不知道托誰進來的人,本來還是個試用的,史一筆沒了,書庫缺人,就讓他轉正了,其他書友正在看:。他在寫諸侯傳記呢,我瞧了瞧,看不上眼那些過於誇張的描寫,也就沒理他。”

段十一眯了眯眼:“他跟史一筆關係如何?”

“壓根沒什麽交集。”布遙道:“史一筆的性子也怪,少跟人交好,除了能跟我說兩句話,也就隻有戶部孫侍郎偶爾來跟他聊聊。書庫裏的這些人,他一貫不交道的。”

史一筆是喝毒酒死的,那麽至少來下毒的人得是跟他相熟的人,半夜看他還在加班,帶酒來慰問一二,喝著喝著才有可能讓他喝死了。這朱峰看起來雖然挺讓人懷疑的,但是如果跟史一筆不熟的話,人家也沒那麽傻會喝他的酒。

以史一筆是他殺為前提,這案子有點陷入了僵局。

“要是包百病在就好了。”小草忍不住嘀咕:“他那麽了解藥材,肯定也知道是什麽毒藥,從藥下手,說不定還能有些線索。”

段十一挑眉:“咱們去六王府找他不就好了?”盡吉樂才。

雖然他們離開六王府回了六扇門,然而包百病同學抱著桌子腿兒愣是沒走。六王爺看他醫術高明,也就讓他留在王府繼續當個大夫。

然而離安和郡主出嫁,已經隻剩半個月不到了。

小草歎息了一聲,拿了一本帶血的書,道:“那走吧。”

布遙皺眉:“書庫裏的書是不能帶出去的。”

“這是證物啊。”小草道:“就用一下,不會弄壞的。”

“這是規矩。”布遙堅持道。

書庫裏的人都十分守規矩,堅決不讓步。小草為難了,那怎麽辦啊?難不成要她聞血味兒,記下來回去轉述給包百病,讓他看看是什麽毒嗎?她還沒那麽深的功力啊,聞著也不知道怎麽描述。

顏無味拿了旁邊的茶杯來,倒了點水,把帶血的書頁用水濕,將血水裝在了杯子裏:“拿這個出去就可以了吧?”

布遙皺眉,他們這屬於破壞書庫之物!然而那染著血的書頁本來也看不清了,也就懶得計較那麽多,讓他們拿去好了。

“你真聰明!”小草忍不住誇顏無味。

段十一“嗬”了一聲,這點小伎倆就叫聰明,那他該叫啥?段小草不愧是段小草,眼皮子還是這麽一如既往地淺!

顏無味微笑,捧著杯子道:“那我們走吧。”

“好。”

兩人就這麽無視了後頭的段十一,一起往外走。

段十一沉默了一會兒,安靜地跟上去。

以前段小草到底喜歡他什麽?他怎麽找不到了……瞧著顏大魔頭收起大尾巴裝小白兔的模樣,段十一就覺得心裏不爽,太不爽了,好看的:!小草還是太年輕,不懂透過現象看本質,她和大魔頭有本質上的不適合!

一路冥思苦想到了六王府,包百病正在安和郡主的院子外頭站著發呆。

丫鬟引他們進去找到人的時候,包百病眼神沒啥焦距,小草伸手在他麵前揮舞了好一陣子,他也沒轉頭,隻開口問:“怎麽了?”

魔障了?小草咋舌,將顏無味手裏的杯子拿來,往他鼻子下頭一放,好看的:。

“斷腸草啊,喝下會致命的,少量可以當瀉藥用,大量能送人上黃泉。”包百病接過那杯子,說著說著,嘴唇就靠上去了。

小草和段十一都嚇了一跳,一個連忙將杯子拿回來,一個按住他的手。

“你幹什麽?”小草瞪眼。

包百病終於轉頭過來看著她,清澈的眼裏滿是沉痛,扁扁嘴,下一秒眼淚就要出來了:“她要嫁給鄰國王子了。”

哈?小草挑眉:“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麽?你現在才來哭,反射弧是不是也太長了點兒啊?”

長得都能繞長安兩圈再去包子鋪買個包子了!

包百病眨眨眼,當真是落淚了:“我以為隻要我努力,還有挽回的機會的,畢竟她喜歡過我啊。結果我太晚了,做什麽都沒有用了。”

這語氣好生絕望,絕望得段十一瞳孔一縮。

“別哭別哭啊。”小草連忙拿了手帕出來給他擦眼淚,低聲安慰道:“安和郡主要是還喜歡你的話,一切都還有轉機的。”

包百病接過帕子,勉強笑了笑:“可惜她已經不喜歡了,一早從坑裏爬了出去。而我這個掉在坑裏不自知的,等到現在,卻再也爬不出去了。”

對麵是堂堂郡主,他隻是個小小大夫。他告訴她當時不敢跟她在一起,安和笑著反問他:“那現在又憑什麽想和我在一起了?”

包百病回答不上來,他還是跟半年前一樣,是一個一無所成的大夫啊。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眼睜睜地放她走,此生此世再也看不見她!

不甘心和無能為力湊在一起,很容易就發酵出了絕望。

包百病蹲下來,哽咽道:“我此生唯一不會治的是相思,唯一救不了的是自己。”

小草鼻子酸酸的,莫名也覺得有點難受。

顏無味站在旁邊,低聲道:“不如你直接搶了她走好了。”

小草掐了他一下:“感情這種事情,怎麽能強求的?”

“不能嗎?”顏無味茫然:“你最開始,還不是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小草一愣。

突然找不到什麽話反駁他。

段十一嗤笑道:“能在一起的,不一定是相互喜歡。相互喜歡的,也未必就在一起了。感情這東西除了努力還得看機遇,哪怕有一天真成親了,你敢保證你的新娘一定是全心全意愛著你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