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歡的話,把在場的人都弄得有點迷糊了。
知南還好說。
一直都不在,誰也不知道知南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立場,但是王掌飾可就不一樣了。
王掌飾剛剛不是還口口聲聲說顧清歡就是殺害李司飾的凶手麽?
怎的顧清歡反而說,王掌飾能夠證明她的清白呢?
眾人不解。
王掌飾也一臉警惕地看著顧清歡,支支吾吾道:“顧司製,我勸你不要耍什麽花樣才是!你害死了李司飾,還想我幫你證明清白?”
“這怎麽可能?你就別在這裏說這些話了!”
顧清歡對著王掌飾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然後道:“我說是你幫我證明清白,但也不是你。而是……”
顧清歡故意賣了個關子,頓了頓不說了,就道:“總之,還是先去徐婕妤那裏,請知南過來吧。”
“……”
趙尚宮不是很願意。
但知南,先前的確在眾目睽睽之下質問過顧清歡,兩個人也發生過衝突,是有可能成為人證的。
現在要是不管知南,直接就給顧清歡定罪了,這件事顯然也是不合理的。
知南是在一刻鍾以後來的。
與知南一起來的,還有伺候徐婕妤的貼身宮女。
趙尚宮瞧見這兩個人,臉色略微變了變,就客氣地問道:“姑娘怎麽過來了?徐婕妤有喜,乃是大事兒,該好好養著才是。”
貼身宮女一聽,卻也是警惕了起來,反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家婕妤有喜的?這件事,我家婕妤並未聲張。”
“……”
趙尚宮愣了愣。
這件事,她的的確確是知道的,是聽王太醫說的。
至於王太醫為什麽會知道,那趙尚宮就不得而知了,隻知道那日在壽安宮裏,顧清歡和張太後起了衝突。
還是徐婕妤站出來,說自己有喜了,才把顧清歡救了下來的。
這也是為什麽,趙尚宮終於覺得是時候可以對顧清歡動手了,就是因為顧清歡已經失去張太後這個靠山了。
而永寧郡主也因為婚事的事情,不能來管太多顧清歡的事情。
至於魏王朱彥辰?
朱彥辰就算和顧清歡之間關係好那又怎麽樣?
趙尚宮幾乎可以推斷出,張太後與顧清歡之間起衝突,多半就是因為朱彥辰,朱彥辰不在,對趙尚宮而言,幾乎是天時地利人和的。
但她卻疏忽了一點。
人與人之間的消息,不一定都是互通的,她知道徐婕妤有喜,旁人卻不一定知曉,但是現在……
“我……”
趙尚宮被一個宮女這樣問,顯得有些尷尬,隻能賠笑道:“我也是聽說的。至於是聽誰提起過,倒是也忘記了。”
“抱歉,都是我不好,貿貿然把這件事說出來了。”
今日尚宮局裏在場的女史可不少,趙尚宮這麽一說,這件事指不定第二天一下子就傳出去了。
宮裏一貫都是有不成文的規矩的。
嬪妃有孕,在不滿三個月的時候,一般而言隻能告訴皇帝、太後和太醫,一來是不想聲張,免得被一些有心之人找到機會要害自己的孩子。
二來麽,也是想要積福。
太高調了,對尚在肚子裏的孩子來說不一定就是好事,更何況徐婕妤之前還丟過一個孩子呢,胎像並不穩當。
這一胎能不能保得住都還不一定。
要是不滿三個月的時候孩子沒了,偏偏宮裏人都知道了她有喜的事情,那私底下還不知道會怎麽說這件事呢。
“趙尚宮日理萬機,惦記著尚宮局裏的事情,渾然忘了我家婕妤的事情,也是有的。”
貼身宮女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似乎並不怎麽將趙尚宮放在眼裏。
也是。
徐婕妤擺明了是要護著顧清歡的,顧清歡與趙尚宮勢同水火,今日之事過去以後,不是東風壓到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
總有一方,是會就此倒下去的。
徐婕妤“壓寶”壓在了顧清歡的身上,她這個做宮女的,自然也就懶得在這“最後時刻”和趙尚宮虛與委蛇了。
如此一來,趙尚宮更尷尬了。
她隻能輕輕咳了一聲來掩飾,然後把視線轉移到知南的身上,問道:“知南,你說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是。”
知南眼神平靜,一臉的坦然,站在那裏,就把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她所知道的,還有她的一些推測,都說了。
其中大部分,那天晚上顧清歡在徐婕妤那裏已經聽到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補充。
例如誤導知南懷疑顧清歡的,其實就是王掌飾,也是王掌飾將信件交到知南的手上的,還有那天晚上。
在太液池邊上,有人想要推知南下水,被知南反咬一口,知南事後回憶,覺得那人或許不是一個小太監,而是宮女所扮的。
因為事後,徐婕妤曾經留意到,知南和那人爭鬥時候的那一片地方。
腳印不對。
太監雖然已經“去勢”了,聲音聽上去也像是女子,但是他們的腳總歸還是會比女子大許多的。
雖然也有例外,但那是極少數的,而且幾乎也會大,隻是大得稍微少那麽一點點而已。
知南冷靜地說完以後,看向王掌飾,問道:“王掌飾。後來細細回想,李司飾她雖然當初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
“但李司飾她人好,往日有些什麽,大多也都不會太介意的。反而是這次選尚宮的事情,她顯得有些反常。”
“我是清清楚楚的記得的,在選尚宮之前,李司飾病了一回。那一次,是你一直在李司飾身邊照顧的吧?”
“後來她的病還沒有完全好,她就忽然說,想要選尚宮了。然後就做出了一係列的事情來,包括後來失敗了,傷了顧司製的事情。”
“王掌飾,我現在想要問你。為什麽好端端的,李司飾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還有,你給我的信件,真的是李司飾寫的嗎?”
“我還記得,王掌飾,你寫字似乎寫得不錯吧?甚至,你寫字都是李司飾教你的,因此你寫字和李司飾寫得有些相似。”
“因為這件事,之前李司飾還覺得和你很投緣。而你也是完全有能力模仿李司飾的字跡來誤導我的,對不對?”
“那就讓我猜猜,你誤導我,想要做什麽呢?是想讓我去和顧司製對峙,然後再殺了我?將一切推到顧司製的頭上去?”
知南說得頭頭是道。
顧清歡點點頭,心裏也有些佩服。
果然呀。
人在有一個目標,十分堅定的想要去完成的時候,就會衝破重重的阻礙,有的時候爆發出來的力量,是連自己都要驚訝的。
現在的知南就是如此。
反觀王掌飾,她或許是被知南說中了所有的原因,顯得有些慌了,矢口否認就道:“不,不是的!”
“趙尚宮看看吧。”
知南從袖中掏出當初王掌飾給她的信件來,就道:“這上麵的,就是王掌飾給我的信了。”
“當日我在太液池邊上,險些就這麽溺斃了,因此這封信有些地方被水打濕了,會顯得稍微有點模糊,不過還是能勉強辨認的。”
“哦,對了,還有。既然王掌飾能模仿李司飾的筆跡寫出這樣的一封信來,想來平時的練習不會少。”
“就是不知道王掌飾的屋子裏麵還有沒有類似的紙張呢?相信要是找到了,就能作證我說的話了吧?”
趙尚宮看完了信,凝眉看著知南和王掌飾,猶豫了。
趙尚宮很難不猶豫。
因為今天的事情,本來按照計劃都應該是順順利利的,但是這些人頻頻掉鏈子,她實在是不知道還能不能相信了!
不過。
趙尚宮猶豫歸猶豫,王掌飾似乎還是很自信的,她幾乎是惡狠狠地看了一眼知南,就道:“搜就搜,我沒有這麽做!還怕你們做什麽!”
好自信呀。
顧清歡用嘲諷的眼神看了一眼王掌飾,覺得王掌飾這種莫名而來的自信,顯得有那麽一點點的可笑。
王掌飾死死地咬著牙。
她當然不怕了!
她是練習過,這一點知南猜對了沒錯!
但是她每回練習完了以後,那些紙都被她丟掉了,又怎麽可能會有證據藏起來了呢?
不可能的!
事實證明……
這個世上,許許多多的事情,其實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王掌飾“練字”的紙,被找到了。
是被丁香找到的。
彼時,丁香和顧清歡,正帶著好幾個女史進入了王掌飾的屋子裏,想要仔細搜尋搜尋。
丁香十分積極,就在最前頭翻找。
當丁香翻找一個首飾盒子的時候,顧清歡忽然出聲,喊道:“丁香,你是不是找到了什麽?你怎麽要藏在袖子裏麵?”
丁香一愣。
她手裏還拿著首飾盒呢,下意識回頭不解地看了顧清歡一眼。
但這個時候,顧清歡已經走到了丁香的麵前,就當著丁香的麵兒,掏出來了好幾張紙,都是宣紙,上麵寫滿了字。
其中幾張,似乎是從前李司飾寫給別人的書信,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紙頁都稍微有點點發黃了。
而另外幾張的紙,看上去幹幹淨淨,是白色的,應該是最近弄來的紙,而這幾張紙疊在一起,像是在描摹那些過去的信件似的。
線索已經很明顯了。
顧清歡一番對比以後,交給了身邊的錢司膳,道:“錢司膳,你也在,不如幫我分辨分辨?”
“這上麵的,是不是李司飾的字跡?而另外一份,像是有人在模仿李司飾的字跡?”
錢司膳臉色不是很好。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呢,一旁丁香已經衝了過來,看著這幾張紙,就質問道:“這是哪裏來的紙?”
“我剛剛……”
不等丁香說完,顧清歡就打斷了丁香的話,接著說道:“你剛剛,在盒子裏麵看見了這幾張紙。”
“但是,你卻選擇了沉默,試圖偷偷將這幾張紙給藏起來,但是很不幸的是,你的動作太慢了,被我看見了。”
“這幾張紙,被我截了下來。丁香,我果然說得沒錯,你和王掌飾早就串通好了,要來冤枉我,是不是?”
“不是!”
丁香當即否認,就道:“那個盒子裏根本什麽都沒有!什麽信件?信件分明是你從你自己的袖子裏麵拿出來的!”
“你想冤枉我,你才是那個偽造證據的人!”
顧清歡對著丁香冷冷笑了笑,轉頭看向在場的人,反問道:“諸位可曾瞧見是我從我自己的袖子裏拿出來的了?”
在場的女史們可不少。
趙尚宮為了彰顯公平,派了不少人過來,就是為了這些人能夠互相監督,不讓人有私藏的機會。
隻不過……
剛剛丁香在的那個位置是角落,顧清歡衝過去的時候,也沒喊,隻是在兩個人爭執的時候她們才發現了異樣而已。
而那個時候,顧清歡已經把信件拿在手上了,並且控訴起了丁香。
至於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們還真的不知道!
場麵稍微有些僵持住了。
今天的事情,似乎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
她們也有些拿不準了,到底事情是怎麽回事呢?
“走吧。”
這時候,錢司膳反而先開口了,她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苦澀的表情來,說道:“回去了。既然東西已經拿到了,也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錢司膳!”
丁香大驚。
這個時候走了,豈不是這件事就相當於是蓋棺定論了麽!?
不僅僅是王掌飾利用知南陷害顧清歡的事情坐實,就連丁香自己也是脫不了幹係的!
錢司膳不是她們一夥的嗎?
怎麽現在……
丁香十分不解,看著錢司膳,不知道錢司膳想要做什麽。
錢司膳的眼神卻仍舊是一片淡然,就對丁香道:“信我,走吧,我們先回去再說,可以嗎?”
丁香拿不準錢司膳的意思。
可她現在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再這裏和顧清歡繼續僵持下去,也是沒有意義的。
想要給顧清歡定罪,總歸還是要回去讓趙尚宮定奪的。
錢司膳也說了,相信她。
“好。”
丁香答應了,一行人這才回去。
趙尚宮已經等了許久了。
眾人紛紛回來以後,錢司膳主動就把東西交到了趙尚宮的手上,道:“該找的證據,已經找到了。”
“王掌飾的確有模仿李司飾的證據。至於是不是想要謀害李司飾還有顧司設,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既然王掌飾說的都是假的,那之前花嬤嬤說的,應該也有問題。這個,傳掖庭的人過來問問也就知道了。”
“而且我也記得,那天過去掖庭的時候,顧司製問過花嬤嬤關於那碗藥的事情。花嬤嬤當時表示不知道,但神色裏顯然有些慌亂。”
“瞧著,還真的像是在隱藏真相似的。”
“我沒有!”
花嬤嬤王掌飾都開始反駁了起來,但證據確鑿,哪怕是趙尚宮此刻用一種幽深,幾乎是帶著陰狠的目光看了一眼錢司膳,也知道事已至此,無法挽回了。
“我知道了。”
趙尚宮痛心疾首地擺擺手,對著王掌飾,就道:“王掌飾,你向本尚宮誣告顧司設,實在是太令本尚宮失望了。”
“即刻起,你進入掖庭好好思過吧。至於你的家人……那邊本尚宮也會打發人去知會一聲的。以後你會留在宮中做苦役,明白嗎?”
王掌飾是京城人士。
在京郊是農戶,家中並不富裕,賣了女兒進宮,就是為了養兒子的,王掌飾也幾乎每月都將月例銀子給了家裏。
以後嘛,王掌飾到了,王家當然就沒錢了。
不過。
現在趙尚宮提起這件事,並不是真的想要替王掌飾照顧她的家人,而隻是用家人來威脅王掌飾而已。
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不然的話,不僅僅是你,就連你的家人,也是要跟著遭殃的!
王掌飾害怕極了。
最後,她滿眼都是淚水,然後被人帶走了。
還有花嬤嬤。
她本來就是掖庭的人,現在聯合王掌飾以權謀私,趁著李司飾在掖庭裏的時候對李司飾下手。
花嬤嬤本身也是要回到掖庭被責罰的。
至於是什麽樣的責罰,宮規自有定律。
事情到這裏似乎要結束了。
趙尚宮也顯得疲憊,準備揮揮手,讓所有人都散了。
顧清歡卻沒走。
她停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趙尚宮,忽而問道:“趙尚宮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趙尚宮抬眸,警惕地看著顧清歡,眼神複雜。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今日的布局這麽嚴密和精細,竟然被顧清歡逃了!
那個王掌飾也真是!
事到臨頭了,一直在掉鏈子,甚至還在自己的屋子裏留下了那麽多的證據被人找出來,實在是個廢物!
趙尚宮卻沒想過。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看上去一帆風順,似乎很簡單就做好了,但是實際上背地裏,卻是花了不少的工夫的。
例如李司飾的書信。
也是顧清歡特意從李司飾的遺物裏麵找出來的,因為是書信,並不珍貴,竟然都沒人發現,然後再模仿了幾份。
今日,丁香確實是沒從那盒子裏麵找到什麽。
隻不過是顧清歡覺得那個位置很不錯,自己做一場戲,沒人會發現破綻而已,便這麽做了。
事實證明,她成功了。
現在。
顧清歡看著趙尚宮憤懣的眼神,掃了一眼丁香,就道:“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是丁香最先站出來的吧?”
“怎麽現在,王掌飾和花嬤嬤一個個的都得了應有的罪名,丁香卻反而安然無恙呢?”
“趙尚宮,這是不是太沒道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