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廣陵風雨終將定 眾人皆有各際遇

這一切終於結束了……夏進喉嚨中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響,隻能趴在地上呼呼的喘氣,耳朵已經聽不見聲音,世界漸漸安靜下來,隻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真實卻又虛幻,自己還活著……真的還活著麽……雨絲帶著寒意,滴滴打在夏進的身上,冰涼刺骨,伴著心跳一下又一下,冰冷的雨滴好像一顆顆冰珠侵蝕著自己,蠶食著自己的意誌,像一把把鋒利的小劍狠狠地刮著自己的發顫的肌膚,這兩日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夢魘在自己的眼前一遍遍地重複一遍遍地上演,小葵哭泣和驚慌的樣子,深深刻在了自己的心底。又仿佛聽到了一些刺耳的笑聲,一些痛苦的慘叫,黑暗漸漸吞噬了自己,仿佛自己也要湮滅在這兒虛幻的世界中,此時一聲溫婉的聲音猶如一道寒冬中的陽光,慢慢滲入自己的世界,“進哥,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一雙溫潤的小手緊緊握著自己冰冷的大手,像一個散發溫暖的太陽,漸漸驅走身上的寒意。就算全世界都是虛幻和冰冷的,但隻要能夠握緊她溫暖的手,又有何妨……夏進恍惚間看到了帶有淚水小葵的笑臉,夏進微微提了提嘴角,像個孩子般滿意的睡著了……

一場夜雨未曾打攪了廣陵尋常人家的生活,初春漸漸天氣回暖,廣陵城中一派祥和的景象,那一場雨隻是這平淡日子的一個小插曲,漱月樓昨夜未開,紈絝子弟們在自己家的府邸也尋到了樂子,各個心滿意足的提溜個鳥籠上街的上街,喝茶的喝茶,插科打諢地混著自己富足的日子。小販們都上街盡力吆喝,為了一天的營生,為了一家老小的生計,為了能勞累一天看到家中妻兒幸福的笑容,人生亦是如此,幸福就是點點滴滴細小的滿足。

夏進睡得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滿足,一輩子好像就這麽一次睡得如此踏實。幽幽醒轉過來,沉吟一聲,打了打哈氣,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自己家的**,小葵坐在床邊,正趴在**,睡得正酣,陽光傾瀉在小葵的臉上,映得小葵的小臉更加白皙可人,怪好看的。夏進看著一鼓一鼓的小瓊鼻,不禁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輕輕的掛了一下……滑滑的,涼涼的……很舒服……

小葵此時睡眼朦朧地起了床:“嗯……睡個覺不安生……這天氣都有蟲盯人鼻子……”夏進臉漲得通紅,一時間語塞,嘶啞著喉嚨,話都說不出來:“呃……呃……是吧……”小葵看了看夏進這副樣子,就知道不對頭,以為夏進身體受了傷還沒修養過來,問了句:“傷沒好透麽,要不再歇息會兒,時辰尚早,書院那兒我也幫你說了,你老師真是的,我還未說什麽,就開始噓寒問暖,讓你好生修養,什麽時候修養好了,什麽時候再去書院罷。”夏進臉仍是通紅,低低地說了一句:“小葵,方才……方才是我……摸了……你的……”話說一半倒是說不下去了,小葵好氣又好笑,叉起腰站起身來,想著你這個賊書生,平日裏光明正大的倒是滿嘴於禮不合,如今倒是做起偷香的營生,嗔道:“好你個呆頭書生!”夏進一起身想辯解,一咕嚕翻下了床,摔在了地上,又噌一下地給站了起來,“小葵,我這個……我這個……怪隻怪你長得太好看了……”小葵聞言,小臉刷地一下漲紅起來,轉過了身子,手指扯著手中的絹子,罵道:“你個呆子,滿嘴花言巧語,沒一句老實話……如今倒是身子好了吧,能下床了!腿腳都好利索了!”夏進張口結舌,原本巧舌如簧,在小葵麵前倒是一直被罵的說不出話來。屋內感覺頓時升溫,兩人相繼無言,小葵看著夏進從昨日起就未進過什麽食,就說了聲給他去街上打早飯去了,讓夏進躺在**好生修養,夏進隻好乖乖地躺在**,閉目養神。

柯小可今早脾氣暴躁得不行,躺在**哼哼了半天,昨夜那一番大戰,吃奶的本事都用上了,如今人又瘦了下來,身子感覺磕哪兒哪兒疼,一股無名之火就從心頭燒了起來,這什麽玩意,這一片金葉子差點把老爺自己命給交了,蔡知常那個賊道士,真是把自己個玩了一把,光自己身體修養好,又不知道得花多少銀子,想到此處心中就一陣哆嗦,真比割了肉還疼。想到此處真是恨得牙根都咬碎了,不禁忍不住大喊:“墨華!墨華!你給我進來!”這一聲吼,房梁又震了三震。本來今天守在店門口的小二墨華以為昨日掌櫃出去跟人幹了一仗,今日卻是沒有力氣來將他呼來喝去了,正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悠閑地曬著太陽。聽到這一聲,嚇了七魂去了三魄,暗罵一聲晦氣,掌櫃的肯定做了虧本買賣,這正發瘋呢,趕忙進去招呼,恭恭敬敬地湊到了柯小可的床前,一臉笑意:“掌櫃的,啥事啊?”柯小可又是一聲罵:“你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嘛,老爺是你師傅,能不知道小子剛才肯定是在門口曬太陽啊?!整天一副潑皮的樣子,怎麽的,我說你還不服氣啊!趕緊給我去打掃鋪子,我歇息歇息就不用做生意啦!我這身本事你倒是應該學了個七七八八,治個風寒都不行啊!沒錢哪有銀子養活咱爺倆!”柯小可在**支起身子罵了半個時辰,墨華在一旁連連點頭,不敢逆了他的意。

柯小可也罵夠了,氣也順了,哼了一聲:“鋪子裏那櫃子屜裏有些碎銀子,今天我就不給你煮飯了,拿了這些銀子,自個兒尋些食去,順道給我帶回來點!現在給我滾去打掃鋪子!”墨華點頭哈腰的出了房,自個兒也知道這掌櫃師傅隻是嘴硬心軟,也不去管其他的,自顧自又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曬起了太陽,把東主有事的牌子一掛,舒舒服服的打個盹去了。

沈步江負傷回了客棧,左思右想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勉強起身倒了口茶喝,坐在桌前尋思著,鄭參昨日未曾提到過朱伯會來相助,鄭老總昨夜來尋人的時候,聽聞朱微明的死訊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可是朱微明昨夜卻是尋到了公子,是恰巧碰上,還是尋上的?這賊道人又貌似跟朱微明相識的感覺,朱微明臨終將公子托付給了蔡知常,甚是奇怪。還有公子說尋到小葵院子內有紅土,正巧朱微明這時候出現了。莫不是……朱伯在漱月樓地底下在尋些什麽?不合情理啊,若是尋出了些什麽,也應在臨終前交出了一並托付給蔡知常,看其兩人並未交接,可見朱微明未曾尋出些許東西來,還是那物件隨朱微明一起去了?不得而知啊……

沈步江感到一陣陣頭痛,此事不急於一時,廣陵事算了了。修養一陣子,明日還得啟程去總衙述職。想到有得連夜趕路,不禁覺得一陣陣雙腿無力。一瘸一拐地捂著胸口,又躺倒在**,心想著如此凶險之事都過來了,衙裏那邊也就不急著去吧……這漱月樓……還得再探一次,是為了幹正事!對正事!沈步江小聲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不一會兒又沉沉地睡去了。

蔡知常一個人默默走在了街上,穿行於鬧市中,旁邊人往來笑談,小販叫賣,唯有這小道士一個人低頭不語,自己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老舊的羅盤,悄悄算了一卦,羅盤指針早已失靈,蔡知常隻能湊活猜了猜,閉起眼睛原地轉了幾圈,手指瞎指了個方向,就順著這個往前走著。走著走著,四處打聽,還真尋見了朱微明生前的住處,一個抬腳就把那扇破木門給踹了開,嘀咕了一句:“這老朱頭真不怕賊惦記。”抬眼看了看屋內,家徒四壁,除了個缺了一腳的木頭桌子一把長凳和一張鋪了張草席的床,別的啥也不剩了,蔡知常苦笑了一聲:“還真不怕賊惦記……”門邊依著插滿糖葫蘆的竹竿,蔡知常看著那根竹竿,緩緩地蹲下了身子,輕輕摩挲著已經發黃的竹竿,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暗暗說道:“你個老朱頭……家裏什麽家夥什兒都沒有……也不知你從哪兒搞來的糖葫蘆……”從竹竿頭上拔下了一根糖葫蘆,往嘴裏一塞,吃著吃著眼淚就下來了:“真酸……酸得小爺眼淚都下來了……怪不得廣陵城中沒小孩兒愛吃糖葫蘆……”說著說著,便把一根糖葫蘆吃了個幹淨,拿髒兮兮的道袍袖子擦了擦眼角,直起身來,一把拿過糖葫蘆竹竿,扛在了自己肩上,順手拍了拍自己的袍子,一個大步跨出了朱伯的房門,又嘖起了牙花,晃晃****地走回了廣陵鬧市,深吸了一口氣,喊道:“糖葫蘆咧!新鮮出爐的糖葫蘆咧!買根糖葫蘆還送您一卦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