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長劍歌祭鏽跡斑 寒淩留冊贈夏進

夏進懶懶地依靠在馬車車廂壁上,手上細細把玩著一把大鐵劍。

前些天,道衍讓自己和剛回京的沈步江領著一隊鐵律騎北上去查萬裏錢莊的帳,萬裏錢莊在尋常百姓的眼裏,隻不過是一個家稍大的錢莊罷了,在江湖人中卻號稱滴血銀子。

江湖裏來銀子總比尋常手段來得快,截個鏢啊,江湖仇殺啊,屠個莊什麽的,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尋常的江湖人,武功不是特別高的,卻是一肚子壞水的,就尋著萬裏錢莊求個本,雇幾個錢莊莊衛,偷偷買些家夥什,回頭給錢莊分個幾分利錢就行了,雖說這錢莊是皇家錢莊,但這老朱家本來就是從江湖中來的,也眼饞其中的好處,手還是伸了回去,時不時地撈一點好處,再者說了,這江湖中人,在朝廷看來,那都是暴民刁民,江湖仇殺屠莊什麽的能少一點這些會武功的莽漢何樂而不為?

加之這幾年大案不多,錢莊的黑莊掌櫃,或者說莊衛頭子,也是小心翼翼地選了幾樁穩賺不賠的做,銀子賺的盆滿缽滿,名聲卻是越來越凶。

這次出來,雖說萬裏錢莊終究是官家的,但是一旦跟江湖掛上鉤了,那就是一灘渾水,不得不好好地保護自己,一不小心惹得殺身之禍,那些個江湖中人可都是殺人跟玩似的,毫無顧忌,打不了抓住了頭點地,而且江湖中人肚子裏彎彎繞繞的不比官場裏的人少,他們的目的也更加直接和徹底,就是為了殺了你,防不慎防。

再者說,錢莊現在還是漢王手上的聚寶盆和虎符,錢莊脈絡深深紮根在北地,黑白兩道的生意都有沾染,儼然一個幫派或者是山寨自居了。

所以這次北上行,道衍派了鐵律騎跟隨夏進,這幾個鐵律騎的將士們平日一直被森森寒光的黑色鐵甲所籠罩著,完全看不出是何樣貌,待他們換了一身尋常江湖俠士短打服飾,發現原來竟是幾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年輕,樣貌稚嫩,神情肅穆,騎著馬挺直著身子一絲不苟一語不發地默默往前走著。

夏進心中一萬個不放心,雖說感覺這幾名鐵律騎紀律嚴明,頗有軍人風範,但是這幾個小年輕看上去有點不靠譜。沈步江倒是在那裏拍胸脯保證,說一百個放心什麽的,自己還是將信將疑。

自己手裏這把鐵劍,和放在腿上的那本薄薄的破爛小冊子,便是道衍給自己的第二道保障,說是自己那個素未謀麵的父親特意留下來給自己的。

看著手中這把鏽跡斑斑的鐵劍,這把劍有沈步江那把禦龍槍大半那麽長了,樣子十分厚重,但是拿在手上的感覺確實輕飄飄的,鏽得已經不成樣子了,感覺脆得輕輕一碰,這把鐵劍就會變成一灘鐵屑。

劍柄處木頭早已長出青黑色的點點黴斑,抱住劍柄防滑的皮革早就爛去一半,隻剩下幾縷不知道什麽動物的皮粘連在上麵,劍身和劍柄結合處,有一塊奇奇怪怪不知道什麽樹的木頭雕刻成了一個球,上麵刻著又像是天然生著一些彎彎曲曲,糾結在一起的紋路,像是老樹枝椏盤踞扭曲在一起,又像是人手部暴起的虯筋,扭曲卻又規律,柔和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油然在夏進心底生出來,看著這一塊木球,心中滿是煩躁和不安,就趕忙把這把劍扔到了一邊。

手中那本小冊子,卻是比那把鐵劍靠譜多了,拿在手上竟然是一種溫潤如玉般的手感,還絲絲往外透著暖意,書頁似錦似絲,卻又著紙的硬度,夏進用手稍稍扯了一扯,書頁微微變大了一些,之後又迅速回彈,夏進用力扯了扯,書頁被扯大了近一倍,之後有輕輕鬆鬆地彈了回去,這本書比任何他所知道的物件都還有韌性十足。

玩了半天,這本小冊子還是老樣子,破破爛爛灰灰蒙蒙的,冊子的封麵並無任何的書名,翻開,第一頁則用草書寫了一句話,筆走龍蛇,力透紙背霸氣十足,可從這一行字中看出行書之人狂放不羈肆意灑脫的性格,上書八個大字:“長劍歌祭,鐵律嚴明。”

下麵的署名讓夏進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夏寒淩三個大字像是印在了書頁上,不是寫上去的樣子,墨汁滲透進了書頁中,留下來永遠不可磨滅的痕跡。

看著這個名字,夏進一陣長籲短歎,這個父親,素未謀麵的父親,唯一留給自己的就是這兩個看上去像是破爛的東西,心中萬千思緒交替萬念交錯,一時間竟是愣住了,盯著那個夏寒淩三字看了許久。

如今這三個字成為了曆史,之後還是看自己了。自己自由飽讀詩書,又是生活困苦,自然知道平民百姓的疾苦,若是能手上這些力量和父親留下的東西,不求如先賢一般名留青史,浩氣長存,但求保得一些百姓平安生活幸福,也不愧對自己讀過的那些書了。

心中原本被那些官場瑣事,權貴攀附蒙塵汙染的角落,待夏進這麽一番細想,變得如原來那個小小的廣陵寒儒的心一般晶瑩剔透了。

夏進長籲了一口去,慢慢翻開了小冊子後麵的內容,用小篆寫著一份劍譜和內功心法,從字跡和筆墨來看,卻是有些年頭了,尋遍全文,也未曾尋到內功心法和劍譜的名字,夏進便把此劍法和內功並稱為《長劍歌》。

劍法招式繁複多變,多以九宮和星象為名,行劍路數讓人咋舌,明明是左手出劍,回招之時,卻是右手持劍,這靠不靠譜這個?相信就算一個武俠宗師使出這套劍招也是雜亂無章,猶如一個街頭痞子,第一次拿劍,就胡亂砍。

夏進看著這篇劍法不禁覺得頭大,這什麽亂七八糟的,練成這套劍法,雖說可以做到出其不意,但是這套劍法每招每式完全沒有聯係,隻有攻勢毫無守勢,每次與人爭鬥最多隻能使出一劍,下一劍要麽是站著等被人捅成馬蜂窩,要麽就是直接遁走。

夏進搖了搖頭,直接去看了內功心法,長劍歌的內功心法還要胡說八道,一個人渾身上下就那麽多經脈,無端端怎麽多出了三十六脈出來?而且這些經脈的名字自己從未聽過,換做是柯小可,估計也全然摸不著頭腦。

這三十六脈據文中敘道,乃是形成端端正正的劍形。人體中的經脈別說構成什麽劍形了,連正常的圖案都構不成,這全然是胡說八道嘛。

夏進現在真的是無言以對了,自己死去老爹,死了之後還玩了自己一把,給了自己兩個廢物。把小冊隨手扔到了鐵劍旁邊,閉起雙眼,心中想到,若是自己去了北方,還像現在一般純靠一個失靈時不靈的獅吼功,哪天若是沈步江有事,自己又遇上什麽事,怕是要被江湖中人砍死不知道多少次餓了。

想到那本小冊子,畢竟是自己父親之物,來日還可以作個念想,還是收好,傳宗接代下去,好盡了自己的那份孝道。

起了身,眼看自己把那本小冊子擲到了大鐵劍的底下,歎了口氣,把鐵劍提起,無意間又瞟到了劍柄木珠之上。

忽然間,夏進靈光一閃,心髒開始劇烈跳動了起來,腦中一個瘋狂的想法油然升起,夏進咽了咽口水,顫抖著用手細細摩挲著木珠上的紋路,猛地起身抓起落在劍下的小冊子,眼中閃過幾絲瘋狂之意,拚拚命翻著小冊子,直到講述經脈的那一頁。

端起冊子,仔仔細細將木珠上的紋路和內功心法中描述的經脈對照了起來。上麵的紋路赫然是冊子中描述的劍形經脈中的一截!

夏進閉上雙眼,雙手持劍,內力吞吐,將丹田中的內力慢慢上引,引到了兩手與劍柄的交界處,那顆木珠頓時產生了巨大的吸力,將自己凝聚於手部的內力盡數吸了進去,長劍仿佛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伴著夏進呼吸微微發顫起來,夏進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了三十六條橫縱排布的經脈,那個木球就像是丹田一般,內力在其中飛快地旋轉著,那三十六條劍形經脈像是一條條幹枯的大河,快要枯竭了,夏進的內力猶如生命之水帶著生機和精力奔騰翻湧進了這三十六條大河。

夏進沒有睜眼看到,此時的鐵劍,從劍身的鏽跡中透出一絲絲微微藍光,隨著夏進心脈跳動,緩緩地閃爍著,斑斑鏽跡緩緩地脫落了下來,那顆小木珠則是劇烈地震顫著,從木珠中間的一道細縫中透出強烈的藍光!像是一隻緊閉起來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些,露出了驚人的光華!

但是憑夏進這點內力,隻是飲鴆止渴,杯水車薪罷了。隻是這三十六條經脈中的幾條緩緩流淌了幾縷細流,很快在經脈中消失無蹤了。

很快夏進的內力用盡了,鐵劍也慢慢地停滯抖動了下來,夏進臉色泛白,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睜開眼,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番鐵劍,想看鐵劍灌輸內力之後有何神異,觀察了半天,卻還如先前一般鏽跡斑斑破破爛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