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近兩個月的長途跋涉,蘇達爾率領的烏孫使團和一千匹馬於十月底才抵達長安。此時,漢武帝已開啟巡遊模式,到了回中地區。
離開長安之前,漢武帝向劉據交代,無論烏孫給出什麽聘禮,漢朝隻能下嫁宗室之女,還指定了和親人選,故江都王劉建之女劉細君。
元狩二年,劉建因謀反被誅殺,江都國廢為廣陵郡。當時,劉細君才幾個月大,逃過一死,養於宗正府。
如今,劉細君已長成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知書達理,精通音律,是宗室中有名的才貌雙全之女,卻由於罪人出身,一直沒有出嫁。
對於獵驕靡的誠意,劉據非常高興,舉行盛大的宴會為蘇達爾接風洗塵,並承諾,三個月後劉細君將出發前往烏孫。
十一月初九,劉細君被送到了椒房殿,由衛子夫親自教導宮中禮儀。
第一眼看到劉細君,衛子夫就心生好感,柔聲道:“到了這裏,你就如同本宮的孫女一般,有什麽事盡管告訴本宮。”
劉細君的祖父是江都易王劉非,而劉非是漢景帝的第五子,程姬所生,按照輩分,衛子夫確實是她的祖母輩。
劉細君雖是宗室之女,但從小遭人輕視,身邊又沒有一個親人,驟然得到衛子夫的溫柔相待,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這天,學習完了一天的課程後,劉細君回到自己的寢室休息。正當她取下有些累贅的頭飾時,一個少年突然闖了過來,還一臉驚訝的喊道:“你是什麽人?怎麽住在本侯的寢室裏?”
劉細君嚇了一大跳,趕緊站起身,小心翼翼道:“回侯爺,我是劉細君,若有冒犯,還請多多包涵。”
那少年看起來隻有十五歲左右,穿著華麗,舉止自如,自稱本侯,又說這曾是他的寢室,身份肯定不一般,劉細君很緊張。
“你就是劉細君?”那少年走過來,仔細打量了一圈,笑道:“不錯,果然有些公主的氣質,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細君不知,還請侯爺明示。”劉細君低頭道,不敢麵對他肆無忌憚的目光。
少年嘿嘿一笑:“我叫曹宗,當今的平陽侯。聽說你是江都易王的孫女,說起來咱們還是親戚呢。”
“見過平陽侯。”劉細君連忙行禮。
“不必客氣。你如今是公主,我還得叫你一聲殿下呢。”曹宗一屁股坐到床榻上,還彎下腰拿起被子聞了一下,一臉陶醉道:“好香!”
“你。”劉細君羞紅了臉。
“你不知道吧,我以前就睡這間寢室,在這張**睡了好幾年呢,後來搬出去了。”曹宗完全是自來熟,不把劉細君當外人。
劉細君不知道真假,也不敢反駁,默不作聲。曹宗又湊過來,笑道:“你今年多大?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吧?”
劉細君略顯尷尬,怯生生道:“我是元狩元年出生的。”
“幾月?”曹宗追問道。
“八月。”劉細君小聲道。
“元狩元年八月。”曹宗笑道:“我是元狩三年四月出生的,比你小了一歲多。哎呀,我還得叫你一聲姐姐呢。”
“不敢。”劉細君慌忙道。
曹宗又盯著劉細君肆無忌憚的看了一圈,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最後,他連連歎息道:“可惜了,可惜了,如此美麗的大姑娘被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
劉細君臉色一紅,責備道:“你,你在瞎說什麽?”
“你還不知道吧?你要嫁的那個烏孫王已經六十多歲了,你嫁過去和守活寡差不多。”曹宗一臉惋惜道。
劉細君不由得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當然是舅舅告訴我的。哦,我舅舅就是太子,他親自接待了烏孫使者,是烏孫使者親口說的。”
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劉細君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喃喃道:“為什麽會這樣?”連日來的忐忑變成了無盡的恐懼。
曹宗似有不忍,歎了口氣:“簡直是太慘了,連我都有點同情你。”
劉細君咬咬牙,似乎是在問曹宗,又似乎在自言自語:“我可以向太子請求不去嗎?”
曹宗直截了當道:“這個恐怕不行,聽說是皇上親自定的。”
劉細君的心再次沉到了穀底,轉過身,默默的流下一滴淚水。
看到她這個樣子,曹宗不忍心再刺激他,安慰道:“你不要過於傷心,離開長安之前,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謝謝你。”劉細君轉過身,誠懇道。
第二天,劉細君繼續跟隨衛子夫學習公主禮儀,包括走路、吃飯、說話等,看起來簡單,想要做到從容優雅並非易事。
整個上午,衛子夫都感覺劉細君心不在焉,教了這個忘了那個,不由得略帶責備道:“細君,你以後就是大漢公主了,代表的是漢朝,切不可讓那些藩外之人笑話。”
劉細君回過神來,慌忙道歉道:“娘娘息怒,細君再也不敢了。”
衛子夫覺察到了她的狀態不對,關切的問道:“細君,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
“沒有。宮裏的人對我都很好,沒有人欺負我。”劉細君否認道。
“不對,你一定有什麽事兒瞞著本宮。快說,本宮一定為你做主的。”
低頭想了好一會兒,劉細君終於鼓起勇氣,語帶哽咽道:“娘娘,我要嫁的那個烏孫王是不是已經六十多歲了?”
“誰告訴你的?”衛子夫心中一沉,她終於還是知道了。
“回娘娘,我是偷聽宮女們說的。”劉細君沒有說出曹宗。
衛子夫默默的看了劉細君好一會兒,歎了口氣,憐惜道:“這件事,本宮一直不知該如何向你開口。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本宮就不瞞你,烏孫王確實已經六十多歲了。”
從衛子夫這裏得到證實,劉細君忍不住哭了出來:“娘娘,您能不能求求皇上,不要讓我嫁給他。”
衛子夫一臉愛憐的拉住劉細君的手,緩緩道:“細君,有時候,我們女人的命運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況且,你是皇上親自指定的。俗話說,天子無戲言,這件事恐怕無法改變。”
劉細君哭得更凶了,一把撲進衛子夫的懷裏,抽泣道:“娘娘,我一出生就沒了父母和親人,如今,連一個漢人都要見不到了,您讓我怎麽撐得下去。”
“好孩子,本宮知道你心裏苦。但這件事關係到國家大局,必須有人犧牲,先帝還曾將親生女兒嫁到了匈奴呢。如果不是你,還會有別的人代替你。你放心,漢朝會永遠記住你做出的貢獻。”衛子夫輕撫劉細君的背。
趴在衛子夫懷中哭了好久,劉細君漸漸平靜了些,淒然道:“也許,這就是我的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