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尷尬 燃文

作為一個正常的,隻想著討好皇帝,升官發財,發揚光大家族的奸臣,裴蘊真的很難理解裴矩的做法,這麽多年了,你也沒說過要見見兒子,要真是為了兒子,當初嫂子過世那會兒,你就算在天邊上也該回來主持一下喪事,將兒子好好照顧著,自然不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現在裴宣都多大了,差不多都是成年人了,你現在跑出來,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心裏這般腹誹,做弟弟的,卻是不怎麽好管兄長的家事的,因此,裴蘊隻得沒話找話說:“大兄似乎有快十年沒回來了吧!”

裴矩一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是啊,先是出使西域突厥,後來聖上遷都,我一直隨駕,便一直沒回來過!”

裴蘊還是沒忍住,說道:“大兄,按理做弟弟的不好說什麽,隻是當年嫂子跟宣兒的事情,大兄實在太過了!大兄別說什麽出使不出使的話,弟弟雖然不才,卻是知道,大兄當年絕對不在西域!不說嫂子這麽多年來,主掌中饋,又生育了宣兒,哪怕就是看在博陵崔氏的份上,大兄也不該對嫂子那麽冷落!嫂子當年病倒,大夫也說了,嫂子是鬱結於心,油盡燈枯!大兄若是在外麵有什麽相好的,接回來便是了,嫂子出身大家,不是不知道容人的人!隻是大兄幾乎一年到頭也不回家,嫂子是聰明人,哪有不多心的道理!”

裴矩臉色不變,不過是低頭喝著茶,然後輕歎了一聲,他也不屑於解釋什麽,隻是搖頭道:“這些事情都過去了,還有什麽好提的!”

見裴矩雖說沒有惱羞成怒的意思,但是還是給裴蘊帶來了很大的壓力,說句老實話,從小裴蘊就有些害怕裴矩這個族兄,如今裴矩身上似乎威勢更甚了,他識趣地不再多說,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嘴上卻轉移了話題:“聖上征討遼東失利,損失慘重,又要大舉征召新兵入伍,開過年來再次出征,是否操之過急了?”

“高麗雖說算不上心腹大患,但是,也不是什麽疥癬之疾!”裴矩家事弄得一團糟,在這事上卻是極有見地的,這會兒歎道,“聖上是騎虎難下,之前那場哪怕是慘勝,也不至於此,高麗卻在大肆宣揚隋軍不堪一擊,若是聖上稍有軟弱之意,隻怕便是內外交困之局,別說突厥,便是西域波斯那邊,也要起了異心,對中原虎視眈眈了!”

他心裏也很頭疼,沒錯,他是鼓動楊廣征討遼東的人,但是,這事本來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遼東那邊一直陽奉陰違,甚至時常過界,襲擾邊境,跟突厥不清不楚,這樣的鄰居,誰放心啊!因此,這一仗本來就是在所難免。誰知道,楊廣這人跟吃錯了藥似得,打仗居然也在那裏講究什麽仁義道德了,人家說事不過三,他倒是再三再四被人家給耍了。當年那位宋襄公怎麽樣了?當然,事先,裴矩也沒想到過會敗得這麽慘就是了。

搞到最後,他前些年積攢下來的好名聲算是徹底沒了,他如今也是破罐破摔,想著楊廣這麽下去,隻怕也得不了善終,因此,也隻得一條道走到黑了。

這次回來,雖說帶著楊廣的旨意,就是到長安來,另長安的老牌門閥配合征兵,來年繼續討伐高麗,實際上,卻是想要跟自己那個幾乎沒什麽印象的兒子見個麵。

上次在幽林小築外麵窺探的人的確是石之軒,石之軒為了緩解精神分裂的症狀,這幾年除了跟在楊廣身邊伴架,很多時候就在四川那邊冒充一個大德高僧,靠著佛門的法訣,平息著自己的戾氣,也能就近照看石青璿。那次在布置在附近的眼線說有人往幽林小築去了,擔心是對石青璿不利的,當即跟了過去,一邊又命人追查來人的身份。

裴宣一路上雖說不至於招搖過市,卻也沒有掩飾什麽,因此,很容易,裴矩就發現了,跑這邊來的居然是自己的兒子!裴宣跑過來見石青璿,簡直是開玩笑!石之軒心中不知道該想些什麽,隻得在穀外看著,見這對異母兄妹互相之間很是“和氣”,並未發生什麽衝突,心裏才算是放心了一些,哪知道,他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卻讓裴宣發現了他的氣息,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的他,隻得近乎倉皇地離去。回來之後,琢磨了很久,終於決定好好見一見這個兒子。

裴蘊不知道裴矩是個什麽想頭,還在那裏歎氣:“前兩年便有王薄造反,各地的反賊也是層出不窮,瓦崗那邊也差不多成了氣候,所謂攘外必先安內,聖上光顧著遼東,卻不看看,下麵無論是民心還是那些門閥,都已經是蠢蠢欲動,朝中也多有不安分的,我實在是擔心啊!”他這些年來,為了討好楊廣,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要是出了什麽問題,隻怕即便第一個死的不是他,倒黴的名單裏麵,他肯定也是在前列的!若僅僅是他倒好了,可是,家中還有妻子兒女,總不能叫妻兒也要為他陪葬。

裴矩冷笑一聲:“你以為聖上沒有想到嗎?若非是擔心禍起蕭牆,聖上又怎麽會禦駕親征的時候,將朝中重臣都帶在身邊,並且這次還讓我們回來,逼著那些門閥出動私兵,這是防著他們呢!隻是,聖上想得不錯,但是,下麵的人各有私心,陽奉陰違,但願聖上這次征討高麗,一戰功成,回頭好重新收拾中原,如此大隋方能真正大興!”隋朝就是來得太容易了,結果搞得大家心裏麵沒什麽歸屬感,都有些異心,原本興盛的時候還不覺得,等到大隋被楊廣這個急功近利的家夥折騰得跟篩子一樣,到處都是漏洞,底下的人,哪有不躍躍欲試的道理。

裴蘊隻得搖頭道:“但願如聖上所想吧!”這樣說著,心裏依舊頗為不安。

裴矩對於楊廣已經開始有些失望,他當年扶持楊廣,完全是因為楊廣對佛門不感冒,而且也是極為聰明有野心的一個人,但是聰明是好事,自作聰明就很要命了!野心也不是什麽問題,大多數人都有野心,隻是,楊廣的胃口實在太大,恨不得剛剛登上皇位,立馬就變成千古聖君。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楊廣目光很長遠,但是,做事卻很不著調,裴矩如今加大了對楊虛彥的培養力度,楊虛彥是廢太子楊勇之子,也還算有些能耐,裴矩倒是沒有指望一個除了殺人,不會治國平天下的人做皇帝,但是考慮著渾水摸魚,楊虛彥做皇帝不可能,難道他的子孫也不能嗎?因此,倒是打著李代桃僵的主意,隻是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到,應該選誰。不管怎麽樣,反正以他的武功,便是寧道奇也留不得他的性命,他自然沒什麽畏懼之意。

兄弟兩個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外麵一個下人走到門口,便在門外稟報道:“老爺,少爺回來了!”

裴矩擺擺手說道:“回來就回來了,帶少爺帶這邊來,拜見一些他叔父!”

那下人趕緊應了聲是,便恭敬地退下了。

裴蘊眯著眼睛說道:“說起來,當初宣兒如樓觀道學道,卻是將家裏大半的下人都遣散了,不過留了兩房下人看家,阿兄回來得倉促,新找來的人看起來竟是沒有好生調——教過,看著就不太得力呢!”

裴矩不由啞然,一般情況下,這些事情都是當家主母做的,要是家中要增加或者是更換下麵伺候的人,自然是從自家家奴裏麵挑,裴矩對這些事情一向是不怎麽管的,如今裴家的這些勢力差不多都在裴宣手上,他一時半會兒到哪裏找去,因此不過是叫安隆挑了一些魔門的仆役還有弟子過來先用著,但是這武林門派的仆役跟一般世家的仆役規矩素質能一樣嗎?自然叫裴蘊看出了不對。不過裴蘊也隻是覺得裴矩隻怕是隨便叫人到人市采買了些人,沒來得及培訓,因此有些粗疏。

那邊裴宣已經過來了,他已經換掉了在山上穿著的一身道袍,穿著一身改良過的藍色交領深衣,原本很是寬大的袖子雖說依舊比較寬大,但是依舊收了大半,哪怕他還沒加冠,卻已經戴上了一頂白銀小冠,看著便是一個瀟灑美少年的模樣,玉樹臨風,風度翩翩,讓裴蘊在邊上暗讚不已,想到自己那個飛揚跳脫的兒子,不免有些羨慕起來。

裴宣恭敬地彎腰下拜:“孩兒拜見父親大人,拜見叔父大人!”

裴矩不知怎麽地,竟然走了一下神,不過很快恢複過來,保持著原本的微笑姿態:“不必多禮,這好幾年沒見,宣兒已經是大人了啊!”

裴宣心中冷哼,不過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猶記得父親當年回家的時候,孩兒才五歲,如今一晃,差不多已經十年過去了,孩兒自然是長大了!”言下之意就是,你特麽十年沒回來了,若是還沒長大,那就是萬年正太哪吒!

裴矩跟裴蘊都聽出了其中的含義,不免有些尷尬,但是看裴宣神色平和,就像是剛才那句話一點別的含義都沒有一樣,裴蘊還好,他這幾年倒是常常記得叫自己妻子給裴宣準備些衣裳鞋襪什麽的,逢年過節,也會往樓觀道那邊送上一些節禮,一直保持著還算親密的關係,裴蘊純粹是替裴矩尷尬,裴矩卻是真的尷尬,沉默了半晌,才不得不承認:“是為父對你疏於照顧,你這些年過得可好?”

“師父師兄他們待孩兒都很好!”裴宣對裴矩的示弱不屑一顧,他早就過了追求親情的年紀了,若是在崔玉蔭還在世的時候,裴矩做什麽都不嫌晚,但是崔玉蔭死了,裴矩都沒有出現,這便是一個解不開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