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再遇侯希白
第二天所謂的同遊並未能夠成行,東溟派那邊不知道接到了什麽消息,單婉晶臉色鐵青,跟裴宣道了歉,便匆匆忙忙帶著人離去了,都沒來得及親自跟錢獨關道別。
裴宣卻是樂得輕鬆,他本就不是什麽喜歡熱鬧的人,因此,便獨自在襄陽閑逛了幾天,琢磨著這兒離飛馬牧場不遠,幹脆去見一見魯妙子,然後再往別處去,因此,便順著長江打算先往竟陵一行。
他反正沒什麽要事,因此並不著急,且走且停,這日正在江邊垂釣,忽然聽到江中有人揚聲笑道:“阿宣你竟然在這裏,卻是叫我好找?”
“希白找我作甚?”裴宣也聽出了來人的聲音,幹脆收起了釣竿,笑道,“卻是驚走了我的魚!”
侯希白笑吟吟道:“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我也算是近一年未見了,卻是想念得很,前些日子就聽說你出師門曆練,本以為你會來找我,哪知道這麽久了,卻不見你的人影,我也隻得出門來找你了!”
裴宣不由也笑了起來:“希白這話說得古怪,我又不是希白的紅顏知己,如何便讓希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侯希白搖著扇子,笑道:“阿宣雖說不是紅顏,如何卻不是知己呢!阿宣,我在船上溫了一壺好酒,不如先上船,再慢慢敘舊?”
裴宣也不矯情,直接提起裝了幾條魚的魚簍,拎著魚竿,在江麵上幾步踏出,轉眼間便上了侯希白的船。船並不算大,上頭的人除了侯希白之外,也就不過一個艄公,一個廚子罷了。
侯希白順手接過裴宣手裏的魚簍,瞄了一眼,說道:“今兒卻是有口福了,想不到阿宣卻也善於垂釣!”
裴宣輕笑了一聲,帶著一點得意道:“你沒想到的,多了去了!”他今兒個運氣的確不錯,不過坐了半個時辰不到,便有七八條魚上了鉤,如今正是秋天,魚兒肥美的時候,無論做魚羹還是紅燒,滋味都不會差。
侯希白含笑叫廚子將魚簍拿下去收拾了,他如今卻是知道,裴宣是自己師傅的兒子。侯希白當日不過是街頭的孤兒,石之軒收養了他,將他收為弟子,給他取名,教他讀書,教他習武,比起石之軒的另一個徒弟,他要幸福得多,楊虛彥本身身負血海深仇,石之軒待他卻是利用占據了絕大多數,他本就是由石之軒的陰暗一麵教導的,對他哪裏有什麽所謂的師徒之情。但是侯希白不同,他代表的其實就是石之軒柔軟的那一麵,可以說,若是沒有石之軒,侯希白今日隻怕一輩子隻能淪落街頭,而不會成為今日的多情公子。因此,侯希白對石之軒多有孺慕敬重之意。
侯希白雖說並不能幹預師父的家事,但是卻也不希望,師父真的看破了一切的感情,從此絕情絕性,因此,私底下,卻是對石青璿多有照顧,隻是哪怕他再溫和,頂著石之軒徒弟的名頭,石青璿待他就是不冷不熱,侯希白也知道石青璿的心結,而且,以他的想法,雖說偏向石之軒,卻也不能說石之軒真的半點沒錯,因此,也隻得在暗地裏麵照看著,自己卻是很少上門了。如今卻是聽說師父居然還有一個兒子,而且性情竟是很像裴矩少年時候,不免更是生出好感來。因此,在從安隆那裏聽說了裴宣的身份之後,又聽說裴宣離開了終南山,便也離了蜀中,跑過來找裴宣了。
裴宣自然不知道侯希白的這些念頭,要是知道了的話,隻怕就是一聲冷笑,掉頭就走!他很不喜歡人家將自己跟石之軒扯上關係,若是裴矩僅僅是裴矩,他還能勉強自己叫上一聲父親,若是他以石之軒的身份出現在自己麵前,裴宣的第一反應隻怕就是一章拍出去。
侯希白就在船頭擺了一張小桌,弄了幾個下酒菜,不過是幾樣原本做好的鹵菜涼菜罷了,卻用上好的白瓷盤盛著,又取了一壺酒過來,卻是上等的西域葡萄酒,倒在精致的琉璃杯中,杯中還加了冰魚,有縷縷白色的冷氣騰起。
“聽說聖上如今喜怒不定,阿宣之前伴駕,可有受什麽委屈?”侯希白一邊給裴宣斟酒,一邊問道。
裴宣夾了一筷子小菜,慢慢吃著,咽下之後才道:“我不過是跟在聖上後麵,他心情好了叫我去做點詩詞罷了,別的事情也不插手,能有什麽事情!”
侯希白點了點頭,歎道:“聖上來年還要親征,也不知道這次結果如何?”
“中原本就被眾多外族覬覦,不論突厥高麗還是回紇,哪個不是對中原虎視眈眈!”裴宣輕哼了一聲,“雖說殺不絕他們,但是不將他們打怕了,打殘了,邊關依舊不得太平!”
侯希白有些擔憂地看了裴宣一眼:“話是這麽說,隻是,聖上那性子,好大喜功,喜好顏麵,當年對陳國是何等英明果決,對內也是殺伐果斷,偏偏對諸多異族藩屬,卻一味寬仁,內王外聖,即便贏了,那又如何呢!想必明年出征,聖上又要征召阿宣你伴駕,聽說高麗那邊,奕劍大師傅采林似乎有意行刺聖上,跟在聖上身邊,隻怕多有危險!”
裴宣冷哼了一聲:“傅采林哪會這般不智,之前聖上命人追殺楊玄感,我卻是一直跟在後麵的,聖上一向不放心諸多門閥世家,身邊的保衛力量頗為強大,光是一流高手便有二三十人,何況我在聖上身邊也有一段時間,卻是感應到,聖上身邊也有宗師高手護衛,這些人若是傾巢出動,再配合強弓勁弩,便是傅采林是大宗師又如何?傅采林若是僅僅是刺殺隋軍大將,尚且有可能,想要刺殺聖上,隻怕到時候即便不死,也要受重傷,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莫說中原突厥,便是契丹,也要趁火打劫,對高麗下手了!”
侯希白也是道聽途說,這會兒聽裴宣這般說,卻是搖了搖頭:“這也未必,聖上幾次帶著關隴貴族出征,損失的可不是禁軍,除了征召的府兵之外,便是各大世家門閥的私兵,甚至有不少門閥的子弟死在了高麗,聖上削弱門閥的意圖,早就是路人皆知,但是,聖上身邊那些護衛,很多也是出身門閥,即便不是,也架不住他們會跟門閥世家互相勾結,到時候出功不出力,甚至背地裏麵倒戈相向,也不是可不可能的。畢竟,隻要聖上還在,正統就依然在,下麵的門閥有什麽舉動,都得擔心聖上的反應,反之,若是聖上出了什麽問題,底下諸王多半年紀還小,未必不會落得獻帝的下場!”
裴宣不免有些驚訝,他卻是沒想到,侯希白卻有這些心思,不過也難怪,石之軒本就是戰略大家,侯希白作為他親力培養的弟子,也不會真的就是縱情書畫,萬事不理的。侯希白即便沒什麽大的野心,但是想要在這亂世安然生活,自然需要對大勢有一定的了解。
見裴宣臉上神色,侯希白也不生氣,笑道:“這不過是我胡思亂想罷了,想必各家至今還沒準備好撕破臉,也不會真的就希望聖上死在高麗!”
裴宣對天下大勢的判斷多半來自後世的一些了解,指點江山什麽的,他也就是紙上談兵罷了,畢竟,他第一世也就是個普通大學生,頂多在論壇上做個憤青,第二世大半時間卻是耗在了武功還有諸多雜學上,那會兒總體來說,天下還算太平,也就是宋遼還有跟西夏邊境上有些衝突罷了,他連劇情是什麽時候開始的都沒搞清楚,哪裏管什麽天下大勢。也就是到了現在,身處亂世,又是個武功為尊的世界,加上後世以及原著上的一些描寫,大致的發展心裏有個數罷了,真要讓他自己見微知著,那是真的要抓瞎了。不過,有著後世的見識,放到現在,卻也足夠了,畢竟,他並不需要親自上陣,爭一個封侯拜相,何況,這裏麵已經有了不少變數,接下來的事情,還是得繼續往前看。
因此,裴宣隻是說道:“既然希白已經聽說了這事,隻怕聖上如今也有了耳聞,也該有些準備。之前楊玄感的事情,聖上是勃然大怒,這次聖上是定要將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哪怕這消息隻是傳聞,這等大事,聖上自然是不會遺漏的!因此,我能有什麽事,頂多是被他逼著再次從樓觀道調遣高手,保護他,甚至是供他驅使罷了!”
見裴宣言語間輕描淡寫,神情卻是淡然無波,侯希白便也不再多說,又幫著裴宣斟酒,卻是不小心碰到了裴宣的手背,隻覺得光滑如玉,正巧這會兒夕陽西下,金紅色的陽光照在裴宣身上,更顯得神光湛然,端方如玉,侯希白竟是心中忽然一**,很快收斂起來,恍若無事一般,繼續給裴宣斟滿一杯,然後又給自己斟上,不再說什麽朝堂之事,卻是說起一些江湖上的趣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