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母嬪

人人都知道,無間道,這種事情不管在什麽地方都有出現的必要。隻要不威脅到安全問題,釘子也並不算什麽,水至清則無魚。承乾宮裏有別人安插的人,那麽自然的別人宮裏也有承乾宮安j□j去的人。

雲妍清楚自己的本事,也知道自己家的能耐,和富察氏,高氏都是沒有辦法相比的。作為側福晉嫁進了宮裏,又不得寵,身邊帶的人也隻有那麽幾個,那麽忠心就應該是挑選奴才最重要的條件。所以她明知道容嬤嬤在很多方麵都比不上周嬤嬤,但在瓜爾佳氏問她的時候,她還是選擇讓容嬤嬤跟了她。至於李嬤嬤,雲妍承認,的確很有本事,可她也清楚,李嬤嬤對她遠沒有像容嬤嬤那樣的死心塌地。因而,雲妍對李嬤嬤一直可以說是防範大於信任的,她想,李嬤嬤大概也是知道的,畢竟一直以來,李嬤嬤出現在她身邊的時間比容嬤嬤少得多,在這點上,雲妍很滿意李嬤嬤的識趣兒,當初帶進來的兩個小丫頭,青果和青檸就是一直由李嬤嬤帶著的。

就像容嬤嬤一直貼身伺候雲妍一樣,李嬤嬤也一直在打理承乾宮外圍的事情。不過,李嬤嬤動手很小心,安插的都不是很明顯。李嬤嬤一直很擔心,雲妍會因為分位的事情心有不滿,但出乎意料的是,雲妍很正常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好像她身為曾經的潛邸第一側福晉,被一個包衣女子踩在頭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樣。從這一刻起,李嬤嬤才開始真正的觀察自己的新主子。她當初決定進宮,很重要的一點是,宮外已經沒有她生存的條件了,宮裏雖然情況複雜,可是隻要好好跟著側福晉走,不惹出什麽大麻煩,平安終老對她來說並不是難事。但是這個烏拉那拉氏卻一次又一次的給了她驚喜,這讓她也開始用上了心思。

李嬤嬤現在手上就有一條消息,很糾結,卻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嫻妃主子,這種事情,稍微有點脾氣的估計都忍不下來。雖然嫻妃的性子看起來不錯,可畢竟是當作滿洲姑奶奶嬌養大的,萬一一個沒忍住,必會遭了皇上的厭,想必這也是這個消息能這麽快到自己手上的原因吧!

李嬤嬤思慮半響,還是去了正殿。將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雲妍。

事情是這樣的,前幾日,乾隆帶著怡親王弘曉,富察皇後的弟弟傅恒還有平郡王福彭,這幾人不是乾隆的至親,便是毓慶宮的陪讀,去了張廷玉府上看望老大人,回宮的時候原本打算去長春宮的,結果不知怎麽搞的聽見了先帝的常在彈琴,皇上一個人走了進去,出來的時候,臉上卻帶了幾分血痕,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的時候,又被太後瞧見了,太後一怒之下,命人將那個常在賜死了。

雲妍見到李嬤嬤將殿內的人都打發了出去,便知道李嬤嬤可能要說什麽重要的事情,卻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種,這種不孝之事。李嬤嬤說完之後,雲妍都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才好。她在心中迅速思量一番之後,看李嬤嬤仍在等著她的吩咐,定了定神,方道:“嬤嬤,什麽時候得到的消息?”

“回主子話,兩個時辰以前。”

“你剛剛說太後賜死是在晚膳之前?”雲妍不待李嬤嬤回話,顧自答道,“倒是傳的夠快。”

雲妍的反應並不在李嬤嬤的預料之中,但是李嬤嬤很滿意。

“嬤嬤,覺得這個消息回是誰傳過來的?”

“回主子,奴才覺得八成是長春宮那邊。”

“長春宮?”

“是,慈寧宮本來就不易插釘子進去,我們的人也隻是在很外圍而已。這又不算是什麽好消息,除了當時在場的皇後和貴妃之外,不可能這麽快就讓我們知道的。”

“那嬤嬤為什麽覺得不是儲秀宮呢?”

“這……”

雲妍看李嬤嬤為難的樣子,倒是好笑,“好了,嬤嬤,這件事情我知道了,當不知道吧。”

李嬤嬤已經被雲妍問出了一身的汗,得了吩咐後,馬上就回去打理後麵的事情了。倒有幾分逃跑的意思。

雲妍還從未見過李嬤嬤這個樣子,即便是聽見如此不堪的事情,心裏倒也輕鬆了幾分。

雲妍自雍正八年醒過來後,就一直覺得和自己印象中的事情很多都對不上,隻是,畢竟時間久遠,就算有心有疑惑,也不能肯定。何況她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不同。

但是,這種不同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消失,相反的,雲妍現在經曆的事情和印象中的差別卻是越來越大,已經到了雲妍無法忽視的地步了。

上輩子的乾隆在剛登基的時候,確實是個好皇帝,至少在初登基的那十年裏,很是當得上英明二字,不過確實不夠孝順也是真的,和先帝憲皇帝根本不能比。但是不管在什麽時候,乾隆永遠是把麵子看的比天還重的。若是從前,慢說是去調戲母嬪,就算是真的有了不妥之事,傷了乾隆的臉麵,那個常在壓根就輪不到太後處置,早被乾隆自己了斷了。

雲妍有些不安,她不知道這種不同會不會影響到自己的未來。雲妍有些自嘲,上輩子的安分守己是被迫的,這輩子的安分守己倒是自願了,果然這重活一世倒也還是有好處的。

李嬤嬤說的不錯,這個消息確實是長春宮傳的,是富察皇後的意思。當初還在重華宮的時候,富察皇後就已經知道,高氏其實已經不能生育的事情了,對於她而言,威脅最大的反而是兩個滿族的妃嬪,嫻妃烏拉那拉氏和海常在珂裏葉特氏。隻是海常在從來都不得寵,倒是嫻妃反而得了乾隆幾分青眼。承乾宮裏雖然也有長春宮的人,可是那個李嬤嬤把要緊的地方都把持的緊緊的,富察皇後是半點力都使不上。永璉現在的年紀也不算太大,嫻妃無論如何都不能生下子嗣,既然嫻妃那裏下不了手,那就從乾隆那裏動,不說讓嫻妃失寵,至少也得讓乾隆心中有根刺,時時記得。想到這裏,富察皇後倒是有幾分感激太後,在慈寧宮的時候,因著是高氏先看見了皇上臉上的傷,太後下令的時候也是高氏身邊的人去辦的,想必現在皇上現在對高氏也有幾分看法,不知高氏要如何把自己摘出來吧?

富察皇後心情極好的抿了口茶,開始處理宮務,新帝登基,雖是件好事,可是麻煩的事情也不少。

卻說高氏,太後這一手確實很是漂亮,可高氏那也從來不是什麽軟柿子,太後和皇後不是想讓皇帝對高氏不滿麽,高氏反而借著這個機會,在乾隆的心中更上了一層樓。

卻說在慈寧宮,因為那個常在的事情,太後逮住了老乾好一頓說教,從紂妲己直說到漢飛燕、唐玉環,直說了一個多時辰,方才歇了口。

因皇後宮務繁忙,先走了一步,高氏陪著乾隆剛出了慈寧宮,就看見奉命辦事的巧兒來回繳懿旨了。見了皇上和貴妃一桶出來,巧兒有些膽怯的垂首站在一旁。

乾隆看見巧兒便知道事情已經無力回天了,偏又不能直接發泄出來,盯著巧兒的眼光讓巧兒直咽唾沫,貴妃卻開了口,“巧兒,事情辦妥了?”

“回貴主兒,辦……辦好了……”巧兒看了一眼滿臉陰雲的乾隆,囁嚅道,“她……她什麽也沒說,隻是扯斷了琴弦,點了三根香,就……”

“琴弦呢?”高氏含淚說道:“拿來。”巧兒猶豫了一下,從袖口掏出一團絲弦,雙手捧給高氏。高氏接過看了看,竟轉手遞給了乾隆,對巧兒道:“明兒到我宮裏支點銀子,好好發送。”

乾隆緊緊捏著那團琴弦,心象泡在沸水裏般縮成一團,良久才道:“你進去,把慈寧宮侍候過康熙爺的內侍都傳到這裏來——不許驚動太後!”見高氏不解,乾隆說道:“你放心,我不是為這事。”

乾隆絕對是那種你讓我不痛快,你也別想痛快的人。太後讓他不痛快了,那麽太後也別想痛快!

巧兒帶出的幾個太監,老的有六十來歲,年輕的也有三十歲左右,一齊在濕漉漉的雨地裏給乾隆和貴妃行禮。乾隆咽了一口氣,問道:“聽說太後要修廟,這事你們知道不?”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太監躬身,扯著公鴨嗓子道:“回萬歲爺,這宮裏侍候的都知道……”

“朕叫你們來隻有一句話。”乾隆冷冷說道,“朕以康熙爺之法為法。你們都是侍候過康熙爺的,孝莊太後也信佛,有過叫皇帝拿錢修廟的事麽?”

“……”

“這事是你們的過錯。”乾隆說道,“往後再遇這樣事,你們得從旁勸諫太後。就引康熙爺的成例,太後必定肯聽的——這次恕了你們,下不為例。”

貴妃在旁說道:“太後有什麽想頭,該辦的自然還要辦。皇上是孝子。你們不能攛掇著太後興這作那,好從中撈錢。我要知道了,必定要治你們的罪!”說著便和乾隆一齊上了乘輿。在乘輿裏,乾隆問道:

“貴妃,為什麽不勸太後收回處置錦霞的成命?”

“錦霞?”

“就是那個常在。”

“因為太後處置得對。”

“唔,那為什麽你又要把絲弦給朕?”

“你該留著做個心念。奴才不能當妒婦。”

“哦,為什麽你又從體己裏拿錢厚葬她呢?”

“因為我也是個女人。”

高氏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乾隆,開口問道:“爺,那位錦霞常在是什麽樣的人?”

許也是迫切需要一個人聽聽自己的心事,乾隆並沒有責怪高氏的意思,反而對她講起了從前錦霞的一些事情。

錦霞從前在書房當差,後來當了常在。前年先帝爺病重的時候,錦霞奉命看著藥,結果描花樣子出了神,藥都要溢出來了,乾隆看見後,趕緊去端藥,卻不想錦霞也回過了神,倆人撞了個滿懷。這事兒在養心殿都是被當成笑話講的,可是錦霞當時的那份嬌嗔神情卻是一直記在了乾隆的心裏。

今兒個從張廷玉府上回來,路過錦霞住的地方,聽見錦霞在彈琴,當時的一幕幕又從乾隆的心裏浮了上來,於是便進了錦霞住的西偏殿。因為乾隆是從背後抱住的錦霞,錦霞隻當是侍衛,奮力掙紮之下,抓破了乾隆的臉,乾隆正安慰錦霞的時候,皇後身邊的人過來,讓乾隆去慈寧宮,後麵的事情大家便都知道了。

高氏聽了乾隆的述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歎道,“真是可惜了錦霞姑娘了。”

乾隆也頗為傷感,“誰說不是呢?”

因為有了高氏陪著,乾隆的心情也不複在慈寧宮那樣的壓抑,回到儲秀宮過的時候,乾隆的臉色已經趨向於正常了。

高氏取出了琴,為乾隆將錦霞曾經唱過的曲子又唱了一遍,乾隆看著溫婉動人的高氏,不由說道,“貴妃,朕有了你,實在是幸運。”

高氏抬頭,粲然一笑,“主子爺,那是奴才的幸運。”

乾隆和貴妃都沒有再說話。這一夜,他們都失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好久沒寫,手好生啊。

這章後半部分的內容都來自二月河的《乾隆王朝》,咳咳,為了避免二五眼被鎖文的悲劇,我又加了一點點,不過大概的情節沒變,所以這章字數有點多。

還有昨天食言了,本來想更新的,但是沒想到考試周結束了,學校斷網的時間也提前了,結果沒碼完,向大家道歉!

PS:二月河的老乾真是渣啊,我覺得瓊瑤的老乾隻能用殘來形容了。NN還是有點水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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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是二月河的原文,本來這事兒是富察幹的,但是我改成高氏了。

此時已漸近晚,天色不知何時陰下來了。勞乏了一天的乾隆,興致仍然很好,進入大內,便下了乘輿。隻令乘輿在後跟著,步行往詡坤宮見皇後。自雍正去世,他就和皇後富察什分居守喪,幾乎沒見過麵,也實在是想她了。待過承乾宮時,天已擦黑,莽蒼蒼的暮色中細雨紛紛,宮人們正在上宮燈。乾隆走著,忽然一陣琴聲隨著涼風飄過來,似乎還有個女子和著琴聲在吟唱。他極喜愛聽這琴聲,便在倒廈門前徘徊靜聽。卻見養心殿小太監秦媚媚沿永巷逶迄過來,便問:“有甚麽事麽?”

“哦,是主子爺!”秦媚媚嚇了一跳,忙打千兒請安,“方才主子娘娘叫人過來問主子回來了沒有,恰好東華門那邊傳話,說主子已經進來。奴才是專來尋主子的。主子娘娘說等著萬歲爺一道兒去給太後老佛爺請安呢。”乾隆漫不經心地答應一聲算是知道了,指著宮門問道:“這裏頭住的哪個宮妃?”秦媚媚答道:“是先帝跟前在書房侍候的錦霞,後來當了‘常在’的……主子忘了,前年——”話未說完,乾隆便擺手止住了他,又道,“你去傳旨,叫後頭乘輿撤了,叫高無庸去回皇後,請她先去慈寧宮,朕一會兒就去。”

聽說是錦霞,乾隆心中一動。他怎麽忘得了呢?前年冬雍正犯病,在書房靜養,乾隆親自在外問為雍正煎藥,為看錦霞描針線花樣走了神兒,藥都要溢出來了,兩個人都忙著去端藥罐,又撞了個滿懷——這事除了雍正,養心殿的人都當笑話兒講。想起錦霞看自己時那份嬌嗔神情,那份含情脈脈的樣子,欲哂又罷欲罷不能……乾隆心頭烘地一熱,抬腳進了倒廈,卻又止住了:“唉……天子……”他的目光暗淡下來,恰在此時西風掃雨颯然而來,又聽琴聲叮咚,錦霞低聲吟唱:

乍見又天涯,離恨分愁一倍賒。生怕東風攔夢住,瞞他。侵

曉偷隨燕到家。重憶小窗紗,寶幔沈沈玉篆斜。月又無聊人又

睡,寒些。門掩紅梨一樹花……乾隆再忍不住,轉身疾步進了大院。乾隆循著琴音進入西偏殿,果見錦霞坐在燈前勾抹挑滑地撫琴。她那俊俏的瓜子臉,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豐滿的上身隨著纖指移動輕輕晃動著,燈下看美人令人神醉魂銷。乾隆此時欲火蒸騰,便躡手躡腳地移步到她身後,猛地雙手一抱,將她摟在懷裏。

錦霞嚇了一跳,起初擺著頭向後看,但乾隆的頭緊緊貼在她後背上,任是怎樣轉動脖頸總是瞧不見頭臉,卻一手撈住了乾隆的辮子,不禁大吃一驚,急掙身時,恰似鐵箍般箍住,哪裏掙得脫,口中低聲嚴厲地說道:“你這個小侍衛!要作死麽?再不滾,我一嗓子喊出來,看不剝了你皮!”乾隆一手伸到胸前,一手又要插到下(禁止)小衣,口中含糊道:“乖乖小寶貝,真是可人兒……”錦霞真的急了,反手便用指甲亂抓。乾隆急閃時,腮上已被抓出血痕,雙手一鬆退到一邊,撫著腮道:“你手好狠,抓著朕了。”

“皇上!”

錦霞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乾隆見她臉色蒼自,沒有一點血色,笑著上前撫慰道:“是朕沒有說話,不怪你,看把你嚇的——”剛又要動手動腳,便聽外邊雨地裏高無庸在遠處喊道:“那不是秦媚媚麽?老佛爺叫皇上去呢!”秦媚媚答道:“皇上在這宮裏,我這就進去。”

“就這樣,朕去了。”乾隆大為掃興,鬆開錦霞,戀戀不舍地走出了殿門,臨出門時又回身笑道:“正應了那句詞‘今番又不曾真個’——你等著好信兒!”乾隆見高無庸和秦媚媚兀自探頭探腦往裏看,氣得他揮動巴掌每人一記耳光,說道:“嚎什麽喪?!朕不省得去給母親請安麽?賊頭賊腦的,成什麽體統!”

待到乾隆冒著細雨趕到慈寧宮,皇後富察氏正跪在炕沿邊給太後捶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見乾隆進來,滿殿裏宮女侍從一齊跪下了,皇後也緩緩下炕行蹲身禮。此時深秋,又下著雨,慈寧宮連熏籠都生了火,乾隆一進東暖閣便覺得熱烘烘的,忙解了油衣給母親行禮,陪笑道:“母親安好?”

太後鈕枯祿氏嗬嗬笑道:“皇帝快坐下,我正和皇後商量著還願來著,尋你來,也為這事。我近來做了個夢,——怎麽,瞧你臉色通紅,怕是著了涼吧?”“兒子走著來,這屋裏又熱。”乾隆不自然地笑了笑,欠身道:“不知老佛爺作了甚麽好夢?必是吉利的,說出來讓兒子也歡喜歡喜。”太後吃著茶說道:“我夢見陪著大行皇帝去了清梵寺,進香的時候旁邊恍惚有人說,‘你是個有福的,連前頭老祖宗孝莊太皇太後也及不得。既然皈依我佛,不舍一點善財麽?瞧這佛身的貼金都剝落了。’也不知怎的我就答話,說‘雍正爺就是佛門菩提。你怎麽不求他?’那人說,‘他不成,就要你。’回頭看時,那人不見了,雍正爺也不知哪去了!”太後說著,拭淚道,“老爺子是怎麽的,一句話也沒說,真狠心!”

“這夢是吉夢,”乾隆忙笑道,“《解夢書》上說‘凡遇大廊廟夢,皆吉’。孝莊老祖宗活到七十四,您必定活一百歲!至於給佛身貼金,我叫他們辦就是。”太後歎道:“我打十五進宮跟了你們愛新覺羅氏,四十三年了。所有的大驚大險見了,所有的富貴也都享了,還有什麽不知足的?我知道你不信佛,所以越發得虔心為你祈福。既然你肯為佛裝金,索性就連山門佛殿也都修了,送老爺子梓宮過清梵寺,見那廟字都舊了。難道非要等佛菩薩計較出來我們才施善麽?”乾隆忙道:“這不是大事,母親隻管放心。修好清梵寺你去還願,瞧那裏不盡如意,兒子還是隻管照辦。”說著轉身接茶,皇後失聲驚呼道:“皇上,您腮邊怎麽了,一串兒血斑兒?”乾隆忙掩飾道:“今兒去了張廷玉家花園,勾藤枝劃了一下,你怎麽也這麽大驚小怪的兒?”

“是怎麽了?我瞧瞧。”太後挪動身子下炕來,戴上老花鏡湊近看了看,搖頭道:“斷乎不是。象是被人抓了的樣兒——別忙,這邊也有一條血痕!到底出了什麽事?”她臉上已沒了笑容,“這宮裏還有這麽犯上的東西麽?”乾隆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太後、皇後麵,真尷尬得不知所措,眼見再分辯隻會越描越醜,急切中說道:“是錦霞無禮……”太後怔了一下,退著坐回原位,臉色已是變得鐵青,半晌才道:“原來是她!必定因為沒進太妃位子,糾纏皇上,皇上不答應,她就如此放潑——可是麽?”

乾隆此時真是進退兩難,隻好點頭道:“是……”“這還了得!”太後頓時捶床大怒,順手扯過一條束在大迎枕上的黃絲絛帶扔給秦媚媚:“去,給錦霞拿去,就說我的話,她的事我都知道了!”乾隆急急說道:“母親!您別生氣,我不是——我是……您聽我說——”

“去,這事我說了算!”太後朝秦媚媚斷喝一聲,又吩咐眾人,“你們都退出去!”

眾人都退出去了,殿裏隻剩下太後、皇帝和皇後,相對無言,隻聽大金自鳴鍾不緊不慢地“哢哢”聲。乾隆木著臉看皇後時,皇後別轉臉看著蠟燭,似乎沒什麽表情。

“你甭解說了。”太後鬆弛地歎一口氣,說道:“還用得著分解麽,這種事大家子都有,你們兄弟都年輕,先帝跟前有兒個狐媚妖精,我要不堵住這個口兒,一句半句傳出去,皇家臉麵還要不要?何況你還在熱孝中!別以為先帝崩駕的事我不知道,其實事已至此,想不開也得想開,說出去沒半點好處。他那事不是也吃了女人的虧?再者說,你眼前皇後嬪妃一大堆,哪個不是美人胎子!你吃著碗裏還要看著鍋裏,還要拉扯前頭人?”乾隆紅著臉低頭稱是。心裏隻盼她快點說完。偏是太後說得沒完沒了,從紂妲己直說到漢飛燕、唐玉環,一直說了一頓飯時辰,才道:“皇後帶皇帝回宮去,我乏了。”

皇後陪著乾隆剛出慈寧宮大院垂花門,恰見秦媚媚回來繳懿旨,燈下臉白如雪。見了二人,秦媚媚膽怯地退到一邊垂手讓道。乾隆情知事情無可挽回,盯著秦媚媚直咽唾沫。皇後卻道:“秦媚媚,差使……辦好了?”

“回主子娘娘,辦……辦好了……”他看了一眼滿臉陰雲的乾隆,囁嚅道,“她……她什麽也沒說,隻是扯斷了琴弦,點了三根香,就……”

“琴弦呢?”富察氏含淚說道:“拿來。”秦媚媚猶豫了一下,從袖口掏出一團絲弦,雙手捧給富察氏。富察氏接過看了看,竟轉手遞給了乾隆,對秦媚媚道:“明兒到我宮裏支點銀子,好好發送。”

乾隆緊緊摸著那團琴弦,心象泡在沸水裏般縮成一團,良久才道:“你進去,把慈寧宮侍候過康熙爺的內侍都傳到這裏來——不許驚動老佛爺!”見富察氏不解地望著秦媚媚的背影,乾隆說道:“你放心,我不是為這事。”

待了一小會兒,秦媚媚帶著五六個太監出來,老的有六十來歲,年輕的也有三十歲左右,一齊在濕漉漉的雨地裏給乾隆和皇後行禮。乾隆咽了一口氣,問道:“老佛爺說修廟,這事你們知道不?”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太監躬身,扯著公鴨嗓子道:“回萬歲爺,這宮裏侍候的都知道……”

“朕叫你們來隻有一句話。”乾隆冷冷說道,“朕以康熙爺之法為法。你們都是侍候過康熙爺的,孝莊老佛爺也信佛,有過叫皇帝拿錢修廟的事麽?”

“……”

“這事是你們的過錯。”乾隆說道,“往後再遇這樣事,你們得從旁勸諫老佛爺。就引康熙爺的成例,老佛爺必定肯聽的——這次恕了你們,下不為例。”

皇後在旁說道:“老佛爺有什麽想頭,該辦的自然還要辦。皇上是孝子。你們不能攛掇著老佛爺興這作那,好從中撈錢。我要知道了,必定要治你們的罪!”說著便和乾隆一齊上了乘輿。在乘輿裏,乾隆問道:

“皇後,為什麽不勸老佛爺收回處置錦霞的成命?”

“因為老佛爺處置得對。”

“唔,那為什麽你又要把絲弦給朕?”

“你該留著做個心念。我不能當妒忌婦。”

“哦,為什麽你又從體己裏拿錢厚葬她呢?”

“因為我也是個女人。”

乾隆和皇後都沒有再說話。這一夜,他們都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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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麽樣?果然很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