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越高三開學那天,整個京瀾高中都在傳——

新來的高一學生裏,有位顏值驚為天人的妹妹,名字叫紀清竹。

孟栩安拉著時越要去高一那棟樓目睹一下這位校花妹妹的真容,但卻被時越義正言辭的拒絕。

——“高三了,你的心思為什麽還不放在學習上?”

這番老套的訓誡,讓孟栩安一下子聯想到自己的老父親。

一邊審批著公司文件,一邊語重心長地告誡他要把心思放在正道。

如此一想,時越真的有一種少年老成的感覺。

京瀾中學有一個曆年不變的定律:越到高三學生越少。

身為帝都最權威的國際高中,京瀾主打的就是穩重含蓄的中式教育與開放自由的西式教育相結合,很早前就開始推行“2+1”製。

“2+1”,顧名思義就是在國內讀完兩年高中後,高三直接留學國外。

到高三這年還留在學校裏的,一部分是像時越這樣成績優異,有望衝擊國內重點大學的人。

另一部分則是孟栩安這種成績吊車尾的人。

紀清竹的魅力,似乎比大家預想的還要誇張些。

京瀾高中有一個往屆學生自發創建的表白牆,每日向紀清竹示好的投稿已經屢見不鮮。

有人po她在社交平台上傳過的寫真集,有人曬出她芭蕾,鋼琴比賽的視頻,誇她集美貌才華於一身。

又有人說,你們都省省吧,紀清竹身邊,早就有顧煜了。

高二的顧煜,是她從小就認識的朋友。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分,的確不是普通人能抵得上的。

更何況,顧煜那樣恣肆張揚,如夏天般熱烈的人,和紀清竹站在一起,大家都會忍不住驚歎一句“好般配”。

因為一眼便知,他們都來自耀眼且明亮的世界。

孟栩安對這位校花的興趣不減,打開手機裏保存的照片遞到時越眼前時,時越開始為自己那句“把心思放學習上”而懊悔。

他認出了這個在母親忌日曾陪自己淋過雨的女孩。

原來她叫紀清竹。

後來無數次想上前與她道一句謝,但在她視作陌生人與自己擦肩而過時,時越才驚覺,她並未認出自己。

她本來就是一個願意四處發散善意的人,無關乎其他,隻是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時越看見過她幫助食堂阿姨撿起掉落在地的碗筷。

阿姨一個勁地喊“全是油,別髒了你的手”,但她仍然會彎下腰去撿起,笑臉盈盈地說一句“沒關係的阿姨”。

時越見到過她在某個放學的傍晚,抱起路邊受傷的小貓,然後俯身鑽進接她的豪車裏。

他猜測,那隻小貓最後一定恢複健康,有了一個好去處。

太多太多了,好像舉例是舉不完的。

在看到這些後,時越突然就理解了她為什麽認不出自己。

因為得到過她善意的人或物太多了,與她而言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事而已,無足掛齒。

時越回想起在山塘街,她離開後,雨後初晴,空氣泛著青草氣息,天邊升起一道絢爛的彩虹。

他突然覺得,那個陪他淋雨的女孩,就像是雨後乍然出現的彩虹。

短暫停留,卻在他生命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一整個高三生涯,時越著魔般,開始關注起“京瀾中學表白牆”。

伺機窺探一絲有關於她的信息。

“時越”這個名字在京瀾高中雖不像紀清竹和顧煜那樣人盡皆知,但,還是有小部分人氣的。

大家對他的興趣源於他那張清冷矜貴的臉,最終也會因為他的生冷難靠近而勸退。

渾身貼滿“生人勿近”的標簽,這樣的高嶺之花,遠遠看上一眼就好了,不敢奢望自己能將他拉下神壇。

一個秋意漸濃的午後,校園內沉浸在午休的寂靜之中。

時越被數學老師喊去辦公樓幫忙批改月考卷子,等結束後出來時,特意繞遠路經過了高一那棟樓。

在午休時間偶遇紀清竹,大概是萬分之一的概率。

但他還是存了點僥幸的心理。

那個午後,他第一次有一種中了頭獎的感覺。

途經一條鋪滿枯黃落葉的小路時,一個陌生的女生喊住他。

“時越學長,你還記得我嗎?”

時越望著眼前陌生的女孩,眉心微蹙,顯然是沒印象了。

女孩眼中難掩失落,繼續開口道:“上個禮拜我們在學校圖書館遇見過,你借走了我剛歸還的那本《第七天》。”

時越這才如雷灌頂般一怔。

他借那本書,無非是因為在山塘街那次,紀清竹提到過。

他想去讀一讀她看過的書,感受一下她讀那本書時的心境,僅此而已。

這本書在哪兒借的,抑或是上一位借這本書的人,時越都不會在意。

人大概都是這樣的,記憶如此有限,他們隻會選擇性記住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人或事。

在這一刻,時越對於紀清竹不記得自己這件事,有了更大程度的理解。

大概,他也不在她覺得“有意義”的範疇內。

他逐漸從遊離狀態抽出,禮貌性問麵前的女孩,“有什麽事嗎?”

女孩此刻麵露的羞澀以及眼神所傳遞的情緒,都讓時越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雖慢熱,但感情上也不算笨拙。

果不其然,他聽見女孩溫柔又害羞地說:“時越學長,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不好意思,我不喜歡你,希望你能及時止損,別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比起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表白,他覺得更尷尬的是這一切都被自己喜歡的女孩目睹。

紀清竹和她的朋友什麽時候站在路邊的,時越並不清楚。

被他拒絕的那位女孩哭著跑開了。

時越迅速轉過身,背對著她們。

正欲離開之際,他聽見紀清竹旁邊的那個女孩嘟囔了一句:“這個男的也太冷血了吧,看背影還挺帥的,但對女孩子怎麽這麽凶啊,好過分。”

聲音很輕,但時越還是聽見了。

那一瞬間,他心裏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

一道聲音讓他快點走,因為害怕聽見紀清竹對旁邊女孩說的話表示認同。

另一道聲音有些忐忑,他想知道紀清竹的看法。

下一秒,他聽見紀清竹溫柔又堅定的聲音。

——“你沒事吧,毫不拖泥帶水地拒絕一個不喜歡的人,是尊重別人,也尊重自己。他剛才說的話完全沒問題啊,而且你不覺得這樣背後議論別人,很沒禮貌嗎?”

幾乎是有些鬼使神差的,時越扭頭望向她。

短暫到連一秒都不到的對視,時越就已經轉身離開。

但狂跳的心髒快要負荷不住。

她漫不經心瞥向他的那一眼,他總覺得,眼中似有積雪消融。

後來的那一年裏,時越再也沒見過紀清竹和那個議論自己的女生走在一起。

他很早前就明白,大多數人的世界裏並不是非黑即白的理性評判。

但,紀清竹的世界是這樣的,明晃晃的偏愛與**裸的憎惡。

即使年歲增長,隻要自己的潛意識還記得,仍能夠保持孩童般的純善。

這個道理,是紀清竹教會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