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見微鎮定的表情在聽到這句話後徹底崩塌了。
這幾天她已經遭受了太多打擊,本以為再沒有什麽事,能比她這些日子經受的還要更嚴重。
但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她也忽略了薛蟾遠比她預想的更加可恥!
“你再說一遍!你給我通通說清楚!”
謝見微撐著椅子堅強地站了起來,喉中反上腥甜,刺激得她雙目通紅。
忍不住咆哮:“當年給我下藥的人是不是你!”
薛蟾笑彎了腰,眼中滿是痛恨之色,緩緩說道:“是我又如何。這都要怪你自己拿喬,若你答應嫁我,我何必多此一舉!”
“我當年待你也算盡心盡力吧,我有孩子又能如何,這鄴京哪個男子成婚前沒有一子半女!你謝家人是怪胎,你便要我也為你做貞潔烈女?”
薛蟾深吸了一口氣,深深看著謝見微,眸色微妙,“這都是你逼我的,我對你並非沒有真情。”
“其實七夕那晚你若老實待在畫舫裏,說不定今日又是另一番境地。”
“可你偏偏要亂跑……等我找到你的時候……你知道我多恨麽!”
薛蟾牙關緊咬,額上青筋迸跳,一聲怒吼踹翻了身旁的花幾,官窯青瓷摔得滿地都是。
他紅著眼看著謝見微,用恨不得殺了她的語氣低吼道:“我未來的妻子,竟因在旁人身下婉轉承恩,倒在**不省人事。而我卻不得不為了大計,憋屈地認下這頂帽子,甚至還要為了此事挨了你父兄的羞辱!”
“我苦心孤詣地謀劃,到頭來非但沒能得到你,還要因旁人受辱!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忍下來的嗎!”
謝見微不可置信,“你怎麽有臉說這些……若不是你給我下藥,怎麽會有今日!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她抄起手邊的茶碗砸向薛蟾,此時此刻真是恨不得跟他同歸於盡。
什麽陰謀陽謀,她這一輩子都因薛蟾毀了,倒不如一刀下去清靜!
謝見微攥著油燈的燈托,身子不停發抖。
她雙眸緊閉,當年的事不停在腦海中閃過,她今日才知道,原來那一晚根本就不是薛蟾!
可那又是誰!!
謝見微喉頭不斷滾動,強忍著淚水望向薛蟾。
“所以你就殺了平安如意。”
“那兩個野種剛生下來時虛弱得很,本來他們自己死了也省了我的事,可惜這兩個賤骨頭就是太堅強。我隻好讓穩婆把他們帶走,掐死還是活埋,我都不在乎。你也不用惦記了,這麽多年過去,那兩個野種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當啷——
謝見微手裏的油燈摔在地上,她軟綿綿地滑坐在地,心口處傳來的鈍痛讓她大口喘息起來。
薛蟾埋在心裏的話終於說了出來,整個人容光煥發。
他淡淡道:“謝家徹底沒落之前,我會養著你的。你放心,好歹姻親一場,若是謝崇凜被斬首,我會盡量保你母親一命。她之前往我臉上吐的口水,我還記著。”
“你若想你母親妹妹活命,最好老實留在這兒。再好好地想一想,對當年那晚的人有沒有什麽印象。我倒要知道,給我戴了這麽多年綠帽子的人到底是誰。”
門扉被重重甩上,謝見微坐在一片狼藉之間,淚眼朦朧之下是濃濃的殺意。
“夫人——”
毓秀掙開束縛撲進屋內時,謝見微已經急火攻心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她仿佛陷入一場夢魘,回到了五年前的乞巧節,一切的開始。
當年那晚,謝夫人在府上辦了一場花燈會,請了鄴京不少青年才俊。
謝見微正當妙齡,花燈會隻是相看的幌子罷了。
撲上來的人如狂蜂浪蝶,謝見微疲於應對這些人,在席間隻待了不到一刻鍾就走了。
她躲在後花園的湖邊看魚,驀地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眸一看,笑著說道:
“哥哥怎麽也出來了。”
謝景之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身旁,哂笑說:“你為何出來,我就為何出來。”
一場花燈會,相看的除了謝見微,還有謝景之。
兄妹倆閑聊了半晌,謝夫人便來了,板著臉,“你們兩個也太任性了,都跟我回去。”
謝見微撲過去撒嬌,“娘,我還不想相看呢,哥哥還未娶妻,我怎好嫁人,要看也得是大哥先!”
謝景之看著她的背,眼底神色莫名,他努力遮掩著苦澀,狀似輕鬆地說道:
“晏晏,你若娶妻,往後可就得疼你嫂子,沒法疼你了,你也舍得?”
“有何舍不得,我要嫂子疼我。”
謝見微吐了吐舌頭,笑容嬌俏。
謝景之頓時啞口無聲,謝夫人看著兒子,打斷了二人,“都別胡說八道了。你找你哥哥擋槍也沒有用,你也該到嫁人的時候了,娘給你看的都是鄴京的青年才俊,娘覺得許家公子就很不錯……”
她牽著謝見微往席上走,謝景之垂頭默不作聲地走在後邊。
謝見微聽得耳根疼,歎息聲說:“娘你別說了,我聽你的就是了。不過我想自己挑。”
“好,你願意挑娘就放心了。”
謝夫人眉開眼笑,“現在訂親,等每年開春成婚,正是好時候。”
謝見微倒不抵觸議親,隻是暫未選到合適的人,得了母親準允,便也沒說什麽。
唯有走在後頭的謝景之,口中仿佛含了苦膽,一路苦到心裏。
謝見微答應了母親,在宴上挑了幾個順眼的,一直談到宴席結束。
她自己心裏並沒有什麽感覺,隻當完成了任務,拖著疲憊的身子往住處走。
誰知剛回到院子,便見謝景之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渾身的酒氣伴著風,竟散得到處都是。
大哥這是喝了多少?
謝見微忍不住皺眉,吩咐毓秀去找謝景之的隨侍來,她則先上前打算把謝景之扛進前堂,省得受風。
“哥?哥?你還能走路麽?到我院子裏喝些醒酒茶吧。”
謝見微蹲下身,推推謝景之的胳膊。
謝景之迷茫的抬眸,好半晌才分辨出,“晏晏?”
“哥,你怎麽喝這麽多的酒,當心明日訓練起不來,讓父親懲罰。”
謝景之被酒精催化的理智在寸寸崩塌,他皺著眉,抗拒的說道:
“晏晏……你不要喊我哥,我……我不想做你哥哥。”
他攥緊的雙拳顫得厲害,在席間堆積的不滿已經無法壓抑。
謝景之好怨,明明是他把謝見微帶回來的,他看著謝見微長大,守著她無憂無慮。
謝見微明明是他領域上的花,憑什麽這朵花到頭來要由他親手送出去!
哥哥,他以前特別愛聽謝見微這麽喊他,可時間一長他便發現了,這個稱呼是枷鎖。
他不想做謝見微的哥哥,不想遠遠看著她和別人長相廝守。
謝景之望著謝見微,驀地抬手將她抱在了懷裏。
雙臂像鉗子死死拘著她,在她耳畔顫聲說道:“晏晏,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妹妹,你是我從南地救回來的……別嫁給別人好不好?那些人都配不上你,晏晏,我愛你。”
謝見微瞪圓了眼睛,在聽到前麵的話時,她的神色還沒有變化,最後那句話卻仿佛一道雷劈在了她的頭頂上。
“哥!!你喝醉了!都開始說胡話了!你先放開我!”
“我沒有醉!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晏晏,你再等等我,等我能說服爹娘,能獨當一麵,隻要你再給我一點時間……你別嫁給別人,我受不了……”
嘭——
身後傳來細微的響動,謝見微頭皮發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終於掙脫了謝景之。
她迅速回眸,隻看到謝無憂飛快逃竄的背影。
謝景之醉倒在地上,口中還在喃喃著醉話。
謝見微捂著頭,這一幕簡直比她剛知道,自己不是謝家的親生女兒時的心情更加無措。
毓秀回來時,謝景之已經讓人扛回院子去了。
謝見微在房內如坐針氈,看著屋外的煙花,她忽然起身說道:“我出去走走,晚些再回來。”
毓秀:“那奴婢陪您……”
“不必了,我一個人去散散心而已。不會有事的。”
她固執地穿上披風,一人拎著燈籠從後門離開了謝府。
今晚的心情糟糕透了,謝見微穿過熱鬧的人群,一個人來到湖邊吹著冷風。
這時,一座畫舫停在了她的麵前,廣陽侯府的二公子笑著站在船頭,衝她拱手作揖。
“謝姑娘,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你一個人?怎麽沒看到你的丫鬟。”
薛蟾彬彬有禮,謝見微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便跟他搭了兩句話。
得知她的確一個人,薛蟾便請她到畫舫上歇一會兒。
謝見微望見畫舫裏還有別的貴女,小作思索便走了上去。
夢境在此刻開始模糊,謝見微隻記得後來東臨伯府的龐俊也出現在了畫舫上。
她本來喝的是花茶,卻莫名其妙地開始頭暈,繼而不省人事。
有人在搬動她的身體,放在搖晃的畫舫上,並動手解她的衣扣。
不知為何,這人又停下了動作,謝見微恍恍惚惚醒來,覺察到四周過於安靜,她忍著身上的不適爬到了隔壁的畫舫上。
至此,理智徹底被藥性覆蓋。
……
謝見微醒來後,身子變得尤其虛弱,府醫說她肝火大動,之前的病症有複發的先兆,眼下最忌動怒。
毓秀將府醫送走,哭著跪倒在謝見微床榻前。
低聲道:“小姐,您不能垮啊,您好好想想,您還要給小少爺報仇呢!”
毓秀想了數日怎麽哄謝見微,“奴婢仔細想了想,薛蟾是讓穩婆把兩個小少爺掐死的。他並不知屍骨在何處,萬一穩婆心善,沒有動手,會不會小少爺還活著呢!”
謝見微手指一蜷。
她盯著虛空,眸色漸漸有了焦距,忽然想到什麽,猛地坐直了身子。
五年前,雙生子——
今年正好四歲。
謝見微頓時想起那兩張可愛的麵孔。
太子突然冒出來的孩子,生辰竟然和平安如意隻隔了幾天!
他莫名其妙地親近,意味不明的態度——
當年的人若是太子——
謝見微呼吸顫抖。
那小魚兒和淵哥兒就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