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本在給爐裏添香,聽了這句話手中的香案撒了一地,大步流星往兩個孩子的寢殿走去。

殿外早已亂作一團,所有宮人都被召集到了院裏看管起來。

小魚兒的癮症已經很多年沒有發作過了,禦膳房裏的人也都是知道忌口的,那這癮症發作就很有蹊蹺,這症源到底是怎麽混進小魚兒的膳食裏的!

皇後闖進殿中,內殿被紗帳層層疊疊的罩住了,隻能隱約看見躺在**的小人兒,臉上全是鮮紅色的風團,胳膊上也有許多,小魚兒嚶嚶地哭著,不停念叨:“柳伯伯,我好癢,喉嚨也好疼……唔唔,我要父王~”

柳太醫侍奉在一旁,“殿下您先忍忍,臣已經讓人把消風散煎上了,您喝了就會沒事了。”

皇後聽著小魚兒的哭聲,心疼到了極點,正想闖進去,便被一旁的淩北攔了下來。

“娘娘,太醫說了如今小殿下身邊不宜有太多人,請您稍後再進去探望。”

皇後隻能壓下心中的焦急,示意淩北跟她出了內殿,來到偏殿中,皇後勃然大怒:“你們是怎麽照顧殿下的!小魚兒的膳食裏為什麽會出現黃豆!本宮明明叮囑了不許再上有黃豆的膳食的!”

淩北立即跪下,“是屬下疏忽,可今日送來的膳食都是以往殿下吃過的,按理說應該都是沒問題的。”

“那怎麽會出事!”

皇後走到上首坐下,“把今天殿下膳桌上的菜全都端過來,一一檢查,找出到底是哪道菜出了問題!再把今日禦膳房備菜的禦廚全都押過來待審!”

說話間,謝見微也姍姍來遲,她直奔內殿想看看小魚兒怎麽樣,卻和皇後一樣被人攔了下來。

太監將淩北方才說的和謝見微重複了一遍,謝見微掃了他一眼,又瞥了眼內殿,心領神會,轉身走了出去。

這時,莊雲容跑了進來,她雙眼通紅,見到她便焦急地問:“薛夫人,我聽說無羨出事了!他現在怎麽樣了!”

謝見微:“太醫說殿下身邊不宜人多,我也不知情況如何……”

正說著,柳太醫跑了出來,直奔偏殿皇後所在之處,莊雲容連忙追了過去。

謝見微下意識想追,可想起方才太監跟她說的話,步伐稍微落後了些,想了想也趕緊跟了過去。

走到殿外,碰巧聽見柳太醫說:“娘娘!殿下有些不好啊!也不知殿下到底吃了多少黃豆,這次的癮症發作的比以往厲害太多!殿下如今呼吸困難,胸悶氣短,怕是……怕是……”

皇後眼睛張大,隻有進的氣兒沒有出的氣兒,身子直直往後靠倒在椅子上。

“無羨啊……我的孫兒……”皇後霎時間淚流滿麵,莊雲容癱坐在地上,捂著眼睛悶聲大哭,埋在掌心的嘴角卻暗中勾起一抹彎弧。

死了好啊,死了就死無對證,不虧她把整包黃豆粉都下了進去,讓這個臭小子上次在傅長枝麵前胡說,壞了她的好事!

反正他活著往後也是傅臨淵的阻礙,既然她注定要做傅臨淵的娘親,不妨先替傅臨淵鋪開一條路。

皇後回過神來,起身就要往內殿衝,柳太醫連忙將其攔下:“娘娘!如今殿下身邊不能有太多人在!殿下本就呼吸困難,人一多就更難了!您放心,臣豁出這條命去,也一定救得殿下平安!”

“別再說了,你快去、快去照看小魚兒,一定要讓他好好的活著!”

皇後悔不該當初,早知有今日,她絕不會讓兩個孩子過來,本以為不會出事,可現在……若是小魚兒真有個三長兩短,她有什麽臉麵再去見她的皇兒。

謝見微站在門外,擰著眉遲遲不敢進去,她實在摸不準傅平野這是要做什麽?

錦衣衛帶著幾個人來到殿外。

“回稟皇後娘娘,禦膳房的人帶到了。”

殿內傳來皇後的怒喝:“都給本宮滾進來!”

禦廚們低著頭走進殿中,齊齊跪下,“給皇後娘娘請安……”

“今天的膳食是你們哪個做的!又是誰送到本宮宮裏的!說!”

皇後冷眼審視地掃過他們所有人,禦廚們麵麵相覷,禦膳房主事主動說道:“回娘娘,宮內的膳食,都是奴才們一起準備的,包括今日送到娘娘宮裏的吃食。”

“你們一起準備的?好啊,本宮早就叮囑過你們禦膳房,小殿下不能食用帶黃豆的東西,可今日這東西偏偏就出現在了小魚兒的膳食裏!是你們禦膳房的疏忽,害得殿下危在旦夕!全都給本宮拖出去亂棍打死!”

“娘娘!奴才們冤枉啊!”

錦衣衛作勢要上前拖人,禦膳房的禦廚們全都慌了,被帶來時他們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聽事關小殿下,眾人七嘴八舌的開始推卸責任。

身為禦膳房主事,自然被推了出來,他也的確有責任,因為送出來的膳食都應該由他最後檢查。

主事磕破了頭,據理力爭:“娘娘!奴才冤枉!奴才怎麽可能忘記如此重要的事!禦膳房已經好幾年沒有采買過黃豆了,黃豆不可能憑空出現在殿下的飲食裏啊!”

淩北出現在殿外,“娘娘,早膳剩下的膳食屬下帶來了。”

皇後起身走了上去,侍女將食盆一一打開,皇後一道道菜看了過去,的確沒有明顯加了黃豆的菜,她將禦廚全都叫了過來,讓他們每個都查過去。

最後也的確沒有一道菜中加了黃豆。

皇後一臉震驚地跌坐回位子上,她立即看向淩北,“小魚兒早膳後都吃了什麽!喝了什麽!”

淩北:“殿下早膳吃了不少,已經吃不下其他東西了……屬下記得……”

他轉頭看了眼站在殿外的謝見微,“除了早膳,就是薛夫人讓禦膳房後麵送來的糕點了。”

謝見微一愣。

皇後拍案起身:“什麽糕點!”

“仿佛是一樣民間點心,叫驢打滾。”

禦膳房主事震驚抬頭,“娘娘,這驢打滾就是用黃豆麵做成的!”

皇後呼吸吐納了幾次,失聲吼道:“謝、見、微!”

莊雲容哭著說道:“薛夫人,你怎能如此狠毒!無羨那麽喜歡你,你卻明知道他吃不了黃豆,卻給他送黃豆麵做的糕點,你是想害死無羨嗎!”

謝見微震驚過後,便想通了一切,她看著莊雲容的表情,也明白了傅平野的用意。

她走進殿中,一臉平靜道:“娘娘,我從未給小殿下送過這個糕點,對此我一概不知。”

皇後紅了眼睛,“你還敢狡辯,淩北是太子的人,他還會汙蔑你不成!”

淩北垂下頭,“送來的人是聽雨閣侍奉的侍女,她說是薛夫人吩咐禦膳房做的。”

這時,一個禦廚連滾帶爬上前,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奴才剛進禦膳房沒多久,不知道皇後宮裏的規矩。聽雨閣的冬至姑娘說是薛夫人吩咐,奴才就擅自做了,轉交給冬至姑娘,沒過主事的麵。”

“奴才方才聽說小殿下吃不了黃豆粉,才知道犯了死罪。奴才太害怕才不敢出麵,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錦衣衛將冬至帶了過來,謝見微的確在住處看見過她,但隻是遠遠一麵。

她淡淡道:“我沒吩咐過她這些,甚至不曾跟她說過話。請娘娘明察。”

冬至一臉震驚地看著她,“夫人……您怎能過河拆橋!奴婢可都是聽您的吩咐……”

皇後怒喝:“賤婢!到底怎麽回事,你給本宮一五一十的說清楚!你在本宮這裏伺候,難道不知道小殿下吃不了黃豆?!”

“娘娘恕罪!奴婢什麽都說!是奴婢鬼迷心竅,聽了夫人的攛掇!夫人說這麽點黃豆粉不打緊,她會及時出現救下小殿下,得到娘娘的喜歡。而奴婢也不會受罰,是奴婢貪圖金銀,害了小殿下,奴婢願一死謝罪!”

皇後才不在意她死不死,她雙目緊盯著謝見微,咬牙切齒道:“你還有什麽話好說!本宮真是看錯你了,還以為你是真心待臨淵和無羨好,沒想到全都是裝模作樣!”

“來人!將謝見微帶下去看管起來!若是小魚兒無事倒還好,但凡有些什麽,本宮一定讓你償命!”

錦衣衛正要上前拖謝見微出去,謝見微忽然道:“娘娘隻聽了他們片麵之詞,就認定是我所為。是不是太過草率?”

“他們二人誰能拿得出是我指使的證據?我又為何多此一舉做這種事?兩位殿下還不夠喜歡我嗎?”

“臨淵和無羨是喜歡你,但娘娘不喜歡你。”莊雲容站起身,盯著謝見微道:“薛夫人,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自己心裏清楚。我隻恨自己出身不高,樣樣比不得你。兩個孩子還小,全都被你蒙蔽,以至於小魚兒因為太信任你,竟然從未懷疑過自己吃進嘴裏的點心,能要了他的命!”

謝見微哂笑了聲,“就算我要做這事,也不可能傻到找自己殿裏的人,讓她親手把東西送過去,就算殿下沒出什麽事,我難道還能討到好?”

“真正下手的人想要騙皇後娘娘是我所為,此人恨我恨得不輕。我在宮內結識的人隻有那麽幾個,若說誰最恨我……莊姑娘,隻有你吧?”

莊雲容身子緊繃,卻沒有露出什麽異樣的神色,故作鎮定地說道:

“笑話……我恨你做什麽。”

“兩位殿下明顯對我更親近,而這一招不但能讓小魚兒難受,還能讓我背上惡名,一舉兩得,不是嗎?”

皇後一言不發地坐回了位子上,視線在二人之間不斷來回。

莊雲容心口一緊,連忙說道:“娘娘,民女冤枉!臨淵和無羨可是我的親兒子,我千裏迢迢來到京城,就為了看他們,我又怎麽忍心害他們!就算他們不喜歡我,可虎毒不食子啊!”

冬至大聲道:“娘娘!真的是薛夫人吩咐奴婢做的!奴婢不敢說謊!那黃豆粉就是薛夫人給奴婢的!夫人房裏必定還有!娘娘隻要一查便知!”

皇後示意溫姑姑去翻,莊雲容悄悄鬆了口氣,可半晌以後,溫姑姑卻空著手回來了。

“娘娘,奴婢仔細翻找過了,並沒有黃豆粉的痕跡。”

莊雲容瞳孔一縮,心中咯噔一下。

沒有?怎麽可能!她明明讓冬至趁謝見微來正殿的功夫撒到她枕下的!

皇後神色糾結,冬至咬了咬牙:“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屬實!薛夫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辯,實在狡猾!奴婢對不起小殿下,願以一死證明所言不虛!”

說罷,她飛快地爬了起來朝一旁的柱子撞了過去。

眼看離那柱子隻有一點距離,後襟卻被抓住,生生停在了柱子前。

原來是淩北及時將人救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出現在了殿外,“皇後娘娘,我可以證明薛夫人與此事無關。”

皇後已經煩了,人都是怕死的,但這宮女寧願一死都不承認是陷害謝見微,還有什麽好說的。

“本宮還沒來得及問罪你讓小殿下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你倒先跳出來維護真凶?本宮知道了,你也是一早就被她收買了吧。”

“不必查了,全都帶下去!”

“不急,娘娘還是看看我找到的證據,再做定論。”

太監無視了皇後的怒火,施施然走進殿中,他從袖中取出一包東西,遞給了溫姑姑。

“這是我在莊雲容寢殿地枕下翻到的,這東西還撒了些在她房內的地縫裏,現在去還能看得到。”

溫姑姑聞了聞,抬頭說道:“娘娘,這是黃豆粉!”

皇後愣住了,莊雲容看著那熟悉的布包,腦袋裏嗡的一聲。

“陷害!娘娘!這是陷害!是這狗奴才聯合薛夫人故意陷害民女!”

皇後還是更願意相信莊雲容,她畢竟沒有理由害自己的親兒子。

她看向太監問道:“你找到這東西的時候,可有旁人在身邊?”

“沒有,隻有我一人。”

皇後臉色一板,“如此,誰能證明你不是蓄意陷害莊雲容!”

太監笑了一聲,徐徐說道:

“我可沒有理由去陷害她。”

原本細柔的嗓音忽然變得渾厚沉穩,刻意弓起的腰身漸漸挺起,氣勢也不再收斂,原本毫不起眼的一個人,忽然搖身一變,褪去偽裝以後,如此獨特的氣質十分好認。

皇後大吃一驚,失聲道:“無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