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膳房內眾人各司其職,每個人都忙進忙出,總管四處巡查,盯著不專心做事或忙中出錯的人厲聲教訓。

這時,一人跑到總管身邊道:“公公,太子殿下身邊的李公公來了。”

總管立即扔下了正在教訓的人,飛奔到禦膳房門口,點頭哈腰道:“公公,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妃讓你們現在就把準備好的薑茶端去,宴上的螃蟹都吃得差不多了。太子妃和兩個小皇孫都吃了不少,你們抓緊點。”

“誒!馬上就辦馬上就辦!”

薑茶是提前煮好溫著的,李公公離開後,總管便讓人趕緊一碗碗盛好放進食匣裏。

總管專門吩咐一個宮女先備了一匣送去,並叮囑道:“這是給太子妃和小皇孫的,務必趕緊送到,不能耽擱!”

宮女手上的事情太多,忙得暈頭轉向,聽完胡亂點了點頭,便準備去送薑茶。

好巧不巧身後來了個嬤嬤,問她道:“給皇後娘娘預備的燕窩,你放哪裏去了?怎麽哪兒都找不著!”

“哦!在那兒呢嬤嬤……我現在就給您拿過來。”

宮女放下食匣轉身和嬤嬤去找燕窩,食匣擺在桌上,四周的人都忙活著自己的事,並未注意。

在外頭探頭探腦半天的侍女看了看四下,低著頭飛快走了上去。

她隨便抓起一塊抹布,裝著擦桌子,用身體擋在食匣麵前,趁無人注意迅速打開蓋子,把藏在袖子裏的粉末倒了進去。

薑茶還熱著,粉末迅速融進了茶水裏,侍女蓋上蓋子,正準備離開,身後傳來一聲:

“你幹什麽呢?”

侍女身子一僵,頭低到了胸前,壓低聲音說:“我、我擦桌子……”

“宴席還沒結束,擦什麽桌子,趕緊去幫著布菜啊!”宮女撈過食匣,打量了一下侍女,好奇道:“你看著眼生,剛來的?”

“啊?對!我剛來不懂規矩,請姐姐千萬別告訴總管大人。”

“罷了,我要去送茶了,你趕緊去做正經事吧。”

直到宮女帶著食匣離開,侍女才鬆了口氣,趁著無人注意到她又飛快溜走了。

總管正安排著往席上送薑茶,看見一個身影站在禦膳房外,正意味深長地盯著某處,他飛快走上前。

“姑姑怎麽來了,可是僖妃娘娘有什麽吩咐?”

姑姑笑著說道:“娘娘螃蟹吃多了,想喝薑茶去去寒氣,命我來催。王總管,你好會做人,單給太子妃先上茶,卻讓席上南夏的貴客和皇上皇後娘娘都幹看著,你可真會討好人啊。”

“這……這是太子妃先來催……奴才知錯,請姑姑恕罪啊!”

“我怪罪你做什麽,看在你我幾乎同時進宮的份上,我看你辦了傻事才特意來提醒你的。還不快讓剛才那個宮女回來,薑茶真送到,你就真完了。”

總管抹了把汗,趕緊讓人去追,幸好人剛走沒多久,宮女一頭霧水地回來了。

總管道:“其他桌上的薑茶也快好了,等好了一齊送去,不差這一會兒。”

“可太子妃……”

“太子妃心善,會計較這些嗎!快去幫忙,食匣先放在這兒,待會兒你再送去!”

“是。”

宮女離開後,總管滿臉堆笑地和姑姑道謝,姑姑笑著擺了擺手,道:“小事一樁。娘娘的薑茶我來送,準備好之前我且先在這裏等一會兒,王總管自便就是。”

王總管忙得暈頭轉向,根本也沒空額外招待姑姑,點點頭就撤了。

半晌以後一切才都準備好,宮女回來打算拿匣子,可桌上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打開以後裏麵都是三碗茶。

宮女正迷糊,姑姑拎著食匣走了過來,“愣著做什麽?”

“姑姑,這兩個匣子,一個是給太子妃的,剩下一個也是三碗,奴婢一時分不清了。”

“那又如何,左右都是薑茶,我記得……這個是你之前放下的,另一份是給南夏貴客的。”

“哦,好,謝謝姑姑。”宮女笑著謝過,拎起食匣跟上了其他送茶的宮女。

禦膳房將薑茶送到九州庭,不過一刻鍾的事,宮女試毒後便把茶水送到了桌上。

謝見微先喂給了兩個孩子,小魚兒被辣得皺緊了臉,隻喝了一半就不肯再喝了,淵哥兒喝了剩下的,也不肯再喝。

傅平野喝了一大碗,熱得忍不住扯了一下衣襟。

謝見微上前幫他解了最上麵的盤扣,她自己臉上也又熱又紅,燥的靜不下心來。

她輕聲道:“要不我們去千鯉池轉轉?”

“好。”傅平野牽著她站起身,衝越帝說明了緣由,便一起離開了。

對麵席上的雲晏激動的渾身發抖,一定是她讓侍女下在薑茶中的藥起作用了!

她借喝茶的動作,掩蓋上揚的嘴角。

那並不是什麽烈藥,隻是夫妻房中使用的增進感情之物,在鄴京的藥鋪就能配到,且因不是什麽猛藥,藥性發揮的時間很短,事後也看不出異樣,至多是上幾天火。

雲晏冷笑,這二人不是恩愛的很嗎!有了助興的藥,她不信這兩人獨處的時候不上頭!

她也不必刻意引人去看,這二人若離席太久,皇帝皇後必定派人去找,二人衣衫不整地回到宴席,自然會引來議論。

大庭廣眾之下丟了這麽大的臉,越帝和皇後偏袒兒子,就會把事情算在謝見微的頭上。

雲晏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麵前的薑茶已經喝完了,她扯了扯領口,總覺得身上燥熱的不舒服。

雲晏一口氣灌了一大碗水,雲宸見狀道:“是不是薑茶喝多了不舒服?這附近就是千鯉池,讓琴書陪你去轉轉……琴書呢?”

“她說身子不舒服,我就讓她先出宮去了。”

雲晏站起身,“我自己去就行。”

席間離席的人也不少,本就要入夏了,喝了薑茶心熱,連皇後都說要回去醒醒酒,越帝幹脆讓眾人自便了。

離席的大多是女眷,剩下的男人還陪著越帝,雲宸雲清也不便離席,隻能讓雲晏一人走。

雲晏不認得路,隻能跟著幾個人搖搖晃晃的走,可不知為何眼前昏花,她扶著柱子等了片刻,再抬頭附近已經沒人了。

她隻能順著路跌跌撞撞往千鯉池的方向走,若是能撞見傅平野和謝見微,就省了她不少功夫了。

雲晏起初步伐還很穩,走到後麵才發現越來越不對勁。

手腳使不上力氣,渾身發燙,甚至心口湧起一股難以啟齒的欲望。

她扶著牆瞪大了眼睛,薑茶不可能有這種反應——難不成她誤食了什麽髒東西!

雲晏第一反應便是回宴席上去,宴席好找,燈火通明的地方就在身後不遠。

可雲晏剛走了兩步,便被一道身影擋住了。

謝見微和傅平野在千鯉池附近散步,晚風徐徐,吹散了薑茶帶來的熱意。

細算二人離席已經有兩刻鍾,正打算回去,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聽聲音離二人還不遠,謝見微牽著傅平野循聲走去,很快就看見了宴席上的賓客。

有人匆忙往九州庭走去,口中說著:“要快些稟告陛下!”

傅平野走上前,“怎麽回事?”

他沉穩的聲線帶著嚴肅,女客回頭看來,趕忙行禮,“太子殿下!太子妃。”

謝見微:“怎麽了?是誰出事了?”

“是,是南夏公主。”女客難以啟齒,看了一眼傅平野,謝見微會意,走上前讓女客跟她說。

那夫人聲音中還帶著震驚:“南夏公主和七皇子,二人衣衫不整抱在一處!公主還追著殿下親!”

她聲音壓得低,可傅平野耳尖,即便離得遠也聽清了。

謝見微讓夫人離開,看著傅平野輕笑了聲,道:“她又鬧什麽幺蛾子?”

傅平野走上前,“去看看就知道了。”

賓客都是一個方向湧出來的,二人很快找到了一處小院,雲晏和傅意歡已經分開了,她身上披了件外衫,正埋頭痛哭。

傅意歡在院外,他衣衫上都是褶子,眉頭緊鎖,眼底帶著迷茫,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他看見傅平野和謝見微,垂下頭道:“皇兄,皇嫂。”

傅平野:“怎麽回事?今日是她的送行宴,你讓父皇怎麽向南夏使臣交代。”

“皇兄!我是無辜的!”傅意歡立即抬起頭,咬著牙道:“我隻是想找她說兩句話,可她突然跟瘋了一樣撲到我身上,對我……我怕她清譽受損趕緊把她拉到沒人的地方,誰知道她更加得寸進尺……聲音鬧大了,才讓路過的夫人看見了……”

“傅意歡你個畜生我殺了你!”

雲晏從院子裏跑了出來,她身邊的夫人怎麽也沒拉住她,雲晏朝著傅意歡就是兩巴掌,傅意歡不躲不閃,硬生生挨了下來。

傅平野讓幾個宮女把雲晏壓製住,對她道:“公主放心,若真是傅意歡的錯,北越不會包庇他,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先找太醫來,給公主看看。”

短短一陣子功夫,消息傳到九州庭,越帝和南夏使團全都來了。

雲晏被扶進屋裏,雲宸直衝進屋,雲晏看著他便落了眼淚,“皇兄……”

太醫正給她診脈,雲宸張口便問:“怎麽樣!是不是有人給我妹妹下了藥!”

他怎麽也不信雲晏會主動貼上傅意歡,還是在這種場合。

太醫道:“公主脈象一切正常,並未有服用藥物的跡象啊……”

雲晏瞪大了眼睛,捶著床道:“不可能!一定有人給我下藥!對,你是北越的太醫,你是故意偏袒傅意歡!我要找南夏的太醫!我要找南夏的太醫!”

雲宸的想法和雲晏差不多,立即向越帝請示,要把南夏隨行的禦醫接進宮來。

越帝揉著眉心點了點頭。

僖妃站在兒子身旁,哭著說道:“南夏這是何意!難不成懷疑歡兒給她下藥?歡兒今天一整晚都沒離開過九州庭,哪有時間給她下藥!再說她若真吃了藥,這會兒怎麽會這麽清醒!我看她就是喝多了,把這兒當成了她們南夏,如今清醒了就想推卸責任!”

“住口!”越帝惱怒,瞪了眼僖妃,他長舒了一口氣,看向傅意歡:“當真與你無關?”

傅意歡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父皇!當時很多雙眼睛都看見了!兒臣真的無辜!”

後頭幾個夫人輕聲道:“的確,當時是公主不斷想往殿下身上撲,撕扯殿下的衣裳,而殿下一直在閃躲……公主看見我們似乎才清醒過來,一邊叫一邊把殿下推開了……”

越帝心裏已經信了七分,隻可惜北越人的話,南夏人未必相信。

雲清死死盯著傅意歡,一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模樣。

不多晌,南夏的禦醫也到了,給雲晏診完脈後,禦醫對著雲宸搖了搖頭。

“公主的確沒有服藥的跡象。”

雲晏不可置信:“怎麽可能!我明明覺得渾身發熱,後麵就沒了意識,怎麽可能不是藥——什麽藥會揮發得這麽快!”

雲晏的聲音忽然卡在了嗓子眼。

她渾身僵直,瞳孔劇烈震顫,雲宸眉頭緊鎖,審視地看著她:“雲晏,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皇兄,謝見微和傅平野在哪兒?”

“……我方才進來的時候,看見他們兩個就在外邊。”

雲晏一口氣沒喘上來,栽倒在了**。

與此同時,奉命檢查席間飲食的宮人跟越帝複命,“陛下,在南夏公主喝剩的薑茶中,發現了殘留的粉末狀異物!”

越帝立即讓幾個太醫一同來看,太醫看後,不約而同道:“陛下,這似乎是催情的藥,不過藥性不烈,僅僅是助興所用,揮發時間很快。想來公主就是喝了這個。”

雲清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傅意歡的衣領。

“混賬!你敢給我姐姐下此等齷齪之物!”

傅意歡被一拳砸倒在地,僖妃心疼地扶他,衝越帝道:“陛下明鑒啊!歡兒從未離席,怎會給公主下藥!請陛下找傳膳的宮女,還有禦膳房的總管細問,還歡兒清白陛下!”

不用僖妃說,傳膳宮女和禦膳房總管都被帶了過來。

但麵對質問,幾人都一臉茫然,總管道:“各桌的薑茶都是一起熬煮,再盛到碗裏,送上宴席的。每一碗都是隨意擺放,我們也不知哪一碗會被分給公主,如何刻意下藥啊!”

謝見微道:“若想精準地把藥下到公主碗裏,唯有在薑茶分發完,送到宴席上的這段時間。”

傳膳宮女抖似篩糠,哭著說與她無關。

“奴婢拿到食匣的時候,食匣就擺在桌上,誰都可能打開往裏麵下藥,奴婢與公主素不相識,怎會害公主!”

謝見微:“若不是你,你好好想想,在你之前還有人接觸過那食匣沒有?”

宮女絞盡腦汁,忽然想到:“有!禦膳房的花濃姐姐,我看她在公主的食匣前站了很久,然後拿起桌上另一個食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