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時光荏苒,又是一年冬,日子一天比一天安定。

謝梨的書院在謝見微的支持下經營得有聲有色,謝見微栽培狀師的計劃也在穩步進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平靜之下卻又暗流湧動。

距奚老將軍和雲清回南夏已有半年,半年前南夏就傳出內戰的消息,果然在二人回去後不久,戰火徹底打響了。

這一仗打了幾個月,剛過完年,南夏一封書信傳進了北越皇宮。

越帝將傅平野叫進宮,神情凝重地把信交給了他,“你看看。”

書信實則是一份黃封聖旨,不過是夏帝寫給越帝的求救信,互市如今辦得很好,加上謝見微南夏公主的身份,為兩國聯盟又加注了一層關係,南北盟友的聯係算是敲定了。

傅平野淡定地看完信上的內容,“南夏要問北越借兵,清繳徐成安和翊王為首的叛賊隊伍。”

“不錯,夏帝允諾等清除叛賊後,還五座城池給北越,金銀數目戰後再議。朕已經和內閣大臣商討過,兵可以借,隻是帶兵將領朕還在猶豫。”

越帝看著傅平野,“既然決定借兵,這一戰就必須要勝,否則得不償失。叛賊徐成安曾是南夏戍邊將領,能力不斐,朕印象之中能與他兩開的將士甚少。謝崇凜算一位,不過他畢竟年紀大了,去南夏路途又遠,似乎並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父皇是希望我帶兵。”傅平野早在看到信的時候就猜到了越帝的用意,他淡淡道:“我可以去,不過夏帝未必願意我去。”

古往今來借兵都存在危險性,更不要說南夏現在已經無力再抵擋又一個外敵。

南夏和北越的關係說牢固也牢固,說不牢固也不牢固,傅平野這個北越太子帶兵救援,就怕他敢去對方不敢要。

“你是最合適的人選。”越帝道:“你辦事,朕才放心。”

“更何況……”越帝沉聲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朕不是要你趁人之危,但既然有機會埋一枚棋,何樂而不為呢?”

權勢之爭向來如此,夏帝敢發這封求助信,也該想到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去吧。”越帝敲定,“朕明日便下旨,你今日回去準備準備,也與妻兒告個別。”

傅平野躬身作揖,起身時眸色深深,說道:“兒臣出征,鄴京和父皇的安危兒臣無暇顧及,還請父皇務必珍重。”

“朕明白你的意思。”

越帝道:“有心之人朕一直盯著,你放心。”

傅平野不置可否,退出了乾清宮。

回到太子府,他第一時間便把此事告訴了謝見微,謝見微並不意外,她二人早就聊過南夏的事,也算到南夏扛不住遲早會向北越借兵,能挺到年後,已經算雲宸他們厲害了。

謝見微一邊幫傅平野收拾行裝,一邊說道:“你這次去不知要多久?”

“我盡量早些回來。”傅平野蹲在她身側,跟她一起疊衣裳。

謝見微雖然早有準備,真到這時候心情也不免悵然,細算下來二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分開這麽長時間的時候了。

她抬頭在傅平野嘴角親了一口,輕聲道:“保護好自己。”

“晏晏也要保護好自己。”

“放心,我和孩子都會好好地等你回來的。”

傅平野撫著她的發,眸間神色明明滅滅,聲線幽長,“有我在,你什麽都不必怕。”

從點兵到離京不到十日的功夫,謝見微隻覺得一晃眼就到了分別的日子,她帶著兩個孩子一起來送傅平野。

越帝也帶著文武百官前來送行,臨到分別時,謝見微隻是衝傅平野笑。

無聲說道:‘我等你回來。’

傅平野眉眼溫柔,最後看了她和孩子一眼,便勒緊韁繩馭馬離開,隊伍化為道路盡頭的一處黑點。

傅長枝把皇後送上馬車,又來蹭謝見微的馬車回府。

裘雲崢兩個多月前被派遣去做巡察禦史,現在還沒回京,傅長枝這些日子閑得發慌,可以說無所事事,本來謝見微和傅平野一家四口圓圓滿滿,她不好意思來打攪,如今傅平野出征,她終於有借口來黏著謝見微。

“我府裏太冷清了,明日我搬到你那兒去住好不好?咱倆做個伴。”

傅長枝挽著謝見微笑眯眯的說,謝見微無奈地笑,“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過駙馬離開都快三個月了,怎麽還沒聽說回來。”

“我哪裏知道,前幾日他傳回來一封家書,說事情還沒辦完還要再等幾個月。”傅長枝歎了口氣。

謝見微:“駙馬說是去巡察,卻不知巡察什麽。”

“我也沒有細問,傅平野派他去的,許是他們兩個衙門裏的事。”

傅長枝扭頭去逗兩個孩子,“晚上姑姑給你們做飯吃呀?”

三人聊得歡快,謝見微坐在一旁微笑地看著,心裏卻隱隱發慌,她看看窗外的天色,默默斂下了眸。

另一邊,和越帝一起來送傅平野的傅意歡隨著散去的人群,走上了停在巷子裏的馬車。

馬車一路將他送到皇宮偏門,此時此刻,僖妃正在翊坤宮內等待傅意歡。

母子倆在內殿相見,僖妃屏退四下,問道:“人走了?”

“走了。這一仗少說一年,這一年傅平野都未必有回來的機會。”

僖妃長吐一口氣,“總算讓我們等到機會了。”

相較僖妃的蠢蠢欲動,傅意歡卻有些焦慮,信心不足,“母妃,真的要這麽急?”

“沒用的東西。”僖妃瞪了他一眼,“你要不要等熬到老皇帝去世了再動手!”

傅意歡訕訕摸了摸鼻尖,僖妃:“要的就是傅平野離京。到時他遠水解不了近渴,等你登基,他就是再能耐也得夾著尾巴回來。你這時候不動手,等他幫南夏拿下叛賊,你就徹底出局了。”

傅意歡的野心遠不及僖妃,或者說他對皇位的野心,本就是僖妃一日日在他耳邊念叨,滋養出來的。

僖妃控製欲極強,傅意歡從小按部就班什麽都聽她的,即便現在覺得不妥,他也不會開口置喙半分。

隻點點頭道:“兒臣遵命。”

僖妃:“你先不用著急,安排好你的人就是。剩下的,母妃幫你解決。”

一個月轉瞬即逝,這天傅長枝和謝見微帶著孩子,一起進宮給皇後請安。

裴皇後此前身子不大好,近兩年榮養漸漸有了起色,可這幾日天氣一陣涼一陣熱,又有些著了風寒,斷斷續續治了十好幾天。

謝見微把煮好的藥遞到裴皇後手中,詢問道:“太醫怎麽說?母後這病什麽時候能好?”

溫姑姑:“太醫說養著不吹風就好,娘娘本就體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難免慢些。”

“我看是他們能力不行。”傅長枝:“改日我叫外頭的大夫再來給母後看看。”

謝見微:“母後的病若能一下根除才好。我再去請周神醫來看看吧。”

裴皇後搖搖頭,“他走之前不是留了藥了麽,何必再去麻煩人家。沒事,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裴皇後執拗得很,她也是知道謝見微和傅平野許了周玉璋不少好處,她倒也不是出不起診金,隻是不想欠太多人情出去。

她喝了藥緩了口氣,這時有宮女進來通稟,說有嬪妃來給裴皇後請安。

裴皇後淡然回絕,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接見。

人離開後,傅長枝擰著眉道:“母後病了多日,晨昏定省都免了,這些人怎麽還隔三岔五來找您。”

謝見微和傅長枝來了幾次,次次都能撞見。

溫姑姑嘟囔:“還不是因為陛下……”

謝見微和傅長枝對視了眼,謝見微道:“是因為陛下這幾日寵幸的那幾個新人?”

“可不是。”裴皇後表情淡漠,“他是老來勁,給我惹了一身麻煩。外頭那些人看著眼饞,來找我勸諫皇帝收心。”

傅長枝笑道:“也不知那幾個長得多傾國傾城,把父皇迷得神魂顛倒的。”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新進宮的秀女,還有幾個宮女。我病了以後這些事兒就都交給僖妃料理了。不過僖妃聰明得很,從來不摻和這些,一向向著皇帝和稀泥。所以這不都來找我。”

裴皇後煩躁的扶額,溫姑姑說:“今早還有大臣遞話,明裏暗裏讓皇後娘娘出麵勸陛下呢。”

謝見微:“陛下正在興頭上,這時去勸諫並不一定有好結果。”

裴皇後也是知道,所以才借病躲著,不過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傅長枝給裴皇後出主意,謝見微卻垂著頭,眉宇間浮現擔憂之色。

……

春日到來,北越的積雪才慢慢消融,援軍抵達南夏已有一月,原本囂張的叛軍在傅平野加入戰局後節節敗退,局勢明朗,然而真要了結時間還長著,而這兩月中北越也是風波不斷。

越帝開始流連後宮,雖然朝政也照樣處理,但陸續有傳聞他**,還寵幸花樓出身的女子,惹來朝野上下頗多微詞。

這事兒說大也不大,就是皇帝如此**、亂,於他的名聲有礙。

裴皇後病著,說不上話,代掌鳳印的僖妃支支吾吾,最後不得不請出早已閉門清修的皇太後,然而也沒什麽用處,皇太後進了乾清宮,氣衝衝地出來,放話再也不理這些事,讓皇帝自己掂量著。

文武百官實在沒有辦法,隻得到乾清宮前跪著,最後逼得越帝大發雷霆,為首的裘太傅被斥責了一通,被罰閉門思過半月。

事後越帝依舊我行我素,事情一拖再拖,皇帝荒、**也過去兩個多月了。

這日晚上,僖妃來乾清宮請安,隔著門扇還能聽到裏麵的談笑聲,至少也有兩個女人在裏麵。

錢進寶通稟後,僖妃拎著食匣單獨走了進去,來到暖閣,她欠身見禮。

越帝身旁的兩個嬪妃也起身參拜,剛說完便被越帝攬胳膊抱了回去。

“僖妃娘娘不是古板之人,你們不必害怕。”

僖妃笑道:“是,臣妾一切以陛下為先,陛下高興便是。”

“哈哈哈,這麽晚了,你來做什麽?”

“臣妾聽說陛下午膳時胃口不好,特意做了開胃的小菜來給陛下。”

“僖妃有心了。”

越帝起身上前看了眼,僖妃是會做菜的,她送來的菜多半是親自下廚。

越帝攬著她的腰,“既然送來了,就幹脆留下吧。”

夜色漸深,錢進寶聽著身後的動靜,整張老臉都紅了。

新收的徒弟恨不得把臉埋到地裏,錢進寶聽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下去走遠了些。

他吩咐徒弟:“等會兒聽著動靜,陛下沒說話,就別把水送進去,懂著點分寸。”

“是,師父。”小太監愁眉苦臉,“可是明日若皇後娘娘問起,今日……”

“輪不到你說。”錢進寶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轉眼到了後半夜,乾清宮內糜亂得難以入眼,其他人都睡得不省人事,僖妃悄悄睜開了眼睛。

她默默拾起地上的衣裳穿起來,躡手躡腳來到內殿龍床邊上。

方才那亂糟糟的一切都發生在暖閣裏,龍**還一塵不染,僖妃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取下了牆上的畫像。

畫像後有個暗格,僖妃壯著膽子打開,取出了裏麵的黃封聖旨。

聖旨上大概的內容都寫好了,隻剩下最重要的一個地方還空著,僖妃見狀才鬆了口氣,又把聖旨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

越帝私生活越發糜爛,從最初還管理朝政到最後全都扔給內閣,僅僅過了一個月。

這時傅平野已經離京四個多月了,朝堂上下沒了主心骨,傅意歡就有了表現的機會。

眼看著時機快到了,僖妃強忍激動給傅意歡傳了口信。

半月後,裴皇後臥病在床,皇太後下了懿旨命謝見微和傅長枝進宮侍疾。

三天後的黃昏,天色幽暗,天際一片黑雲在緩緩往皇城蔓延,空氣中彌漫著風雨欲來的壓迫。

坤寧宮中,謝見微盯著桌上搖曳的燭火出神,這時殿外傳來嘈雜的響動。

謝見微立即起身打開殿門,正巧撞上來報信的溫姑姑。

“太子妃!您快跟奴婢過來!”

溫姑姑將她帶到正殿,傅長枝也在這兒,她正安慰裴皇後,二人對視一眼,此情此景發生了什麽心裏都有了數。

溫姑姑:“方才侍衛來報,說有逆賊從偏門攻入皇城,錦衣衛和上十二衛正清剿叛軍,他們留了人在宮門前保護皇後娘娘,現在不出去才是最安全的!”

她喘了口氣,臉色煞白,“應該……應該會沒事吧……”

謝見微不置可否,隻是看了眼殿外,臉上自始至終都沒露出過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