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每個人都尤為誠懇,似乎也不著急回家團圓吃年夜飯,不時轉頭朝著慕家一家子人招手道別。
畢竟他們的心裏頭都門兒清,一旦過完了年,慕家人搬進了縣城裏居住,他們以後見麵的機會也便少了許多,甚至於可能不會再見麵也說不準。
慕太夫人領著一家子人,定定地站在門口處,他們每個人都安安靜靜地目送著村民們離去的背影,直到村民們的身影各自消失在了遠處,這才回頭進了院子裏。
慕家一家子人又再一次回到了飯桌旁,上頭的飯桌仍舊溫熱著,泛著可口的香味,村民們生怕耽誤他們吃團圓飯,也並沒有在這裏耽誤太多時間,隻將送過來的東西擱置下來,又說了幾句體己話便離開了。
走在最後頭的宗姨娘正打算掩上門時,她無意間一抬頭,瞧見了門口處杵著的那幾人時,微微一愣神,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茫然又安靜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即還是老實溫和地喚了一聲:“翠太姨娘……二老爺……二夫人……”
若是慕家人裏頭但凡換個人在這兒,可能都不會搭理翠太姨娘這幾個平素蠻不講理的二房人,隻是宗姨娘自己的性子內斂又老實,不會與他人發生矛盾衝突,一般也不會對任何人甩臉色擺難看的臉子,因而還是客氣地先行換了一聲,一時之間也有些猶豫遲疑要不要繼續關門。
好在,不需要宗姨娘過於糾結地僵硬在原地,剛在飯桌旁坐下的慕太夫人等人已經聽得了宗姨娘怯懦的一聲輕喚,齊齊將目光望了過來。
在好端端的團圓大年夜裏,慕太夫人驟然瞧見了翠太姨娘那一張刻薄又不討喜的老臉時,慈和麵容上的笑意也不由得淡了下來,她平靜地端詳著門口處的翠太姨娘一家子人,語氣平和、沒有太大起伏地詢問道:“翠兒,你又來做什麽?”
今日正是過年的大好日子,慕太夫人也無意於翠太姨娘二房一家子人起衝突,因而說話間也談不上冷冰冰,眼底沉靜,隻是平和地詢問了一聲罷了。
料想,翠太姨娘若是非要在大過年的過來尋釁滋事,那也別怪她拉下老臉來教訓人了。
翠太姨娘領著二房一家子人這一趟過來,實際上就是想要厚著臉皮蹭一頓年夜飯,到底他們還是一家子人,都是慕家祖宗的後代,如今實在是二房這幾個月下來幾乎沒有剩下什麽銀兩,連一頓像模像樣的年夜飯都湊不出來,鍋裏頭也隻餘下幾個硬邦邦的饃饃,隻能到大房這裏來蹭上一頓。
尤其是,他們剛剛一走到門口處,當即聞到了大房院子裏飄出來的濃鬱飯桌香味,還混雜著濃醇的米酒香味,饞得他們連連咽了好幾口口水,更是挪不動步子。
按理來說,翠太姨娘與大房鬧了這麽多趟的不愉快,應該沒理由再厚著臉皮過來當討口子,隻是他們一家子人本就不是什麽要臉皮的人,填飽肚子要勁,更何況大房的日子過得這麽舒坦,他們過來蹭兩口飯怎麽了?
翠太姨娘的心思翻來覆去,嗅聞著院子裏飄來的新鮮肉香味,忍不住又咕咚一聲連連咽了好幾下口水,倒是收斂起了平日裏盛氣淩人的模樣,麵上擠出了討好的笑容來,好聲好氣地請求道:“太夫人……我們家連一口熱乎的年夜飯都吃不上,能不能……能不能在你們這裏吃上一口飯,就填飽個肚子。”
不光是翠太姨娘討饒求情,一旁的慕正川夫婦二人也是一邊搓著一雙手,一邊低聲下氣地哀求著大房放他們進去吃一頓飽飯。
好歹是一年一次的年夜飯,他們實在不想回家啃著冷冰冰又硬邦邦的幹饃饃,隻想著吃上一頓熱乎的,實在心酸得很。
他們二房如今的日子過得實在艱難,也隻能堪堪填飽肚子罷了,他們一家子人連一件像模像樣的冬衣都買不起,身上穿著的還是以前陳舊破爛、縫縫補補的薄冬衣,寒風一吹過來,還能原地哆嗦幾下。
若是換做平常時候,慕太夫人根本不可能慣著二房這樣丟臉又厚臉皮的行為,隻是今日正好是大過年的,又是團圓大年夜,她不想平白給家裏人沾染吵鬧和晦氣,稍稍思索了過後,還是點了點頭,沉聲道:“進來吧。”
沒想到慕太夫人答應得這般幹脆利落,那二房一家子人也是當場愣神在了原地,原本隻是過來碰碰運氣罷了,沒曾想竟是直接被慕太夫人應允了下來,這一家子人楞在原地,片刻都沒有反應過來。
得了慕太夫人的應允,宗姨娘也默默地往旁讓了讓,示意翠太姨娘幾人先進院子裏來,“翠太姨娘,外頭冷,先進來吧。”
盡管他們大房一家子人都不甚歡迎翠太姨娘他們,既然祖母都這麽說了,又考慮到好端端的團圓氣氛,其他人也沒有說什麽,依舊樂樂嗬嗬地吃著飯菜。
慕雲霄平靜地抬起眼來,冷峻的眉宇間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他的目光掃過了二房幾人,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又將一旁擱置另一隻稍小一點的桌子打開了來,替二房一家人另外開了一小桌來,宗姨娘也循著慕太夫人的意思,安安靜靜地盛了幾碗熱乎乎的大米飯,又夾了幾小碟鮮香的肉菜擱置在了他們的小桌上。
或許是寄人籬下,也或許是吹了一路的晚風,翠太姨娘這一家子碎嘴子這會兒倒是安靜老實了下來,一家子人安靜地端坐在小桌旁,扒拉著溫熱的飯菜,高高興興地吃了起來。
相比起大房豐盛又熱鬧的大飯桌,二房那臨時搭起來的小桌上隻有零星的幾樣肉菜,顯得孤零零的,但他們一家人蒙頭吃著,也比平日裏的吃食要好得多,自然吃得尤為滿意高興,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生怕慕太夫人一個不高興就將他們一家子人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