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夫人也正好聽得外頭吵吵鬧鬧的聲響,掀開了簾子,目光望了出去,對上外頭那一群村民們誠懇的目光時,微微一愣神,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訝異地詢問了一聲:“你們怎麽都來了?”
過來送別挽留的村民們大多將自家的孩子帶了過來,這一群臉蛋紅撲撲的小孩子幾乎都被慕太夫人教過,也在慕家大院裏學會了讀書識字,對於慈和又耐心的慕太夫人自然是懷揣著濃重的感情。
“這麽快就走了啊……”
“慕家老太太啊!我們孩子舍不得您啊……”
“要是沒有你,俺家孩子還像個泥人兒一般滿村裏跑,哪像現在這樣還能給全家人念書?”
“慕老太太,你要是走了,孩子們可該怎麽辦?想要找個地方念書都沒辦法了。”
麵容淳樸的村民們領著自家嘰嘰喳喳的小孩子,一個個都麵露不舍地圍在了馬車的周圍,吵吵鬧鬧的聲音裏,卻能夠清楚地聽得出來他們對於慕太夫人的不舍來。
尤其是,那一群孩子分明是被自家長輩懵懂茫然地拉過來送別的,這會兒卻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般,一個個露出了呆愣又傷心的神情來,甚至有幾個年紀稍小的孩童已經哇哇地嚎哭了起來。
他們感激於慕太夫人對孩子們的教導,卻也在這時候陡然意識到,從今日起,慕太夫人離開了流放村,村子裏頭便連一個像模像樣的教書夫子都沒有了,村裏頭這麽多孩子才學了讀書識字,後邊可怎麽辦啊!
原先在慕太夫人還未曾辦這個教學班時,流放村裏的村民大抵都不將讀書識字當做一回事,自從孩子們接觸了讀書識字後,村民們才慢慢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來。
慕太夫人對於村民們的挽留尚且還能淡然接受,但當她對上了孩子們單純又不舍的澄澈目光時,心尖上卻是忍不住顫了顫,抬起手來,無意間抹了抹發紅眼角滲出來的點點淚光來,隻能無奈地朝著村民和孩子們。
對於流放村裏頭沒有教書夫子的事情,尚且也還沒有解決的辦法,因而慕太夫人才會給村裏的孩子們這麽長一段時日的臨時教書夫子,這會兒她一離開,孩子們讀書識字的唯一途徑也將就此了斷,慕太夫人著實也有些不忍心。
眼瞧著慕太夫人頗為憂愁的神情,阮禾計上心來,湊到了她的耳旁,輕聲耳語了幾句,登時讓老人家喜笑顏開、連連點頭應允了下來。
得了慕太夫人的應允,阮禾也便幹脆將馬車的簾子一掀開,目光望向了外頭,沉著清越的嗓音,看向了眾人,宣布道:“大家先別著急,聽我說!對於給孩子們念書識字的事兒,我們慕家決定每年捐給村裏二十兩銀子,為孩子們請一個正兒八經的教書先生來!這一筆銀子將會交給村長來保管,保證公平公正!”
流放村的村長是個古板但正直的人,他平日裏雖然有點兒性子倔強,但讓孩子們念書識字這一趟事一向是非常支持,甚至對此而對慕家人讚不絕口。得了村長的肯定,也是慕家人能夠在短時間內順利融入流放村的原因。
聽得阮禾清楚而響亮的聲音時,周圍的村民們頓時噤若寒蟬,一個個麵麵相覷地安靜了下來,沒想到慕家會這般大度地給村裏捐出銀子來,等他們反應過來時,清脆的鼓掌聲已經接二連三地從人群中響了起來。
“好!慕家人可是我們村的大善人啊!”
“太好了!孩子們念書識字的事兒有坐落了!”
翠太姨娘那二房的小院子正好在距離村口不遠處的地方,他們一家人聽到吵吵鬧鬧的動靜,也正好走出家門來看熱鬧。
慕正川一聽了阮禾的話,頓時目瞪口呆地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來,頗為難以理解地嘀咕了一聲:“大房怎麽好端端給人送錢啊?”
對於大房的這一行為,翠太姨娘氣急敗壞地呸了一口,恨不得給大房一家子人唾上一口,咬著牙,臉上滿是怨恨,嘴裏頭酸溜溜地抱怨了一聲:“大房隻知道胳膊肘往外拐,都要走了,給村裏人發那爛好心幹嘛?一點用都沒有。明明有閑錢還不如給自家人,給我們家得了,我們連吃口熱乎飯都費勁!呸!”
越想越是氣惱不已,翠太姨娘惡狠狠地跺了跺腳,嘴裏頭碎碎念了一通,轉而往屋裏走了進去,似乎是打算眼不見為淨一般地回屋避一避,省得給自己氣出個好歹來。
……
原本,慕太夫人已經在私底下與家裏人商議好了,反正慕正柏平日裏也在流放村裏遊手好閑地四下閑逛,不如直接讓他待在流放村的住處,省得到縣城裏丟人顯眼。
左右,這慕家院落裏要什麽有什麽,慕正柏再如何也不至於餓死在這裏,這也算是他們仁至義盡了。
沒想到的是,慕正柏這人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出發這一日,一大清早便醒了來,恨不得黏在慕太夫人身邊,眼珠子都不帶挪一下,生怕他們一家子人背著自己偷偷搬進了縣城裏。
那馬車一到村口處,慕正柏也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消息,忙不迭地揣著自己收拾好的包袱,連滾帶爬地擠進了馬車裏頭,又生怕被人趕出去一般,一聲也不吭,一上了馬車便閉目裝睡,無論外頭吵鬧成什麽樣子,楞是連一雙眼睛都沒有睜開過。
見他這一副硬生生要耍無賴的模樣,慕太夫人倒是實在拿他沒有辦法,隻得無奈地默許了他一同進縣城裏,心裏頭還在想著,有慕正柏一同跟著,估計他們一家子人到縣城裏也不得安寧了。
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在崎嶇的山路上,慕太夫人的心裏頭感慨萬千,不過半年過去,從他們剛到流放村的拮據日子到如今搬進了縣城的大宅子,他們慕家的日子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一切都依賴於他們一家人共同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