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看著樂荊頸部的痕跡,又補充了一點:“事實上,單從勒痕的方向,也能判斷是外力勒死還是上吊自殺。”

“杜公子,請賜教。”藍禾似乎求知欲很強,明眸閃爍著一種光彩。

“其實也很簡單,試想一下,上吊的人,繩索是這麽提起來的。”杜蘅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所以他的勒痕是向上的。”

“反之,如果是被人從背後勒死,那麽勒痕應該是水平的。”

藍禾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沒錯,死者頸部的兩條痕跡,深的這一條就是水平的,而淺的這一條則是向上的,完全符合杜公子所說。”

“趙參軍,這是一起謀殺案。”

趙歇不由眉頭緊鎖,之所以沒把仵作行頭叫來,而是把藍禾叫來,就是以為藍禾年紀尚小,經驗不足,可以草草以自殺結案。

現在被證實了是他殺,那他身為司法參軍,壓力可就大了。

畢竟死的是八品官啊。

上麵一定會讓他徹查的,要是找不出凶手,可是會影響他的仕途的。

當然,如果能夠找到凶手,對他的仕途也會有幫助。

可是哪有那麽容易?

自從升到司法參軍這個位置,已經也有兩年了,他一共遇到了八起命案,其中兩案是凶手自動投案,另外兩案由於關係重大,上頭限期破案,他沒有辦法,找了兩個死囚頂包,剩下四樁案子,他一點線索沒有。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杜蘅,笑容堆了起來:“杜公子,想不到你果然博學多識,剛才多有冒犯。”

“倒也不用這麽客氣。”

“既然死者是被勒死的,那麽請問凶手是誰?”

杜蘅好笑的道:“趙參軍,這是你的工作,我怎麽知道凶手是誰?”

“你不是跟樂博士認識嗎?想想他生前有沒有什麽仇人。”

“死者生前十幾個仆人伺候的,被人勒死之後,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你不覺得奇怪嗎?”

趙歇瞬間明白,招呼班頭過來,讓他帶人把這些仆人給找回來。

杜蘅則在廢墟的院子裏閑逛,凶手殺人之後,偽造現場就不說了,而且放火燒房,顯然是要將這裏所有的痕跡,付之一炬。

之前盯著樂荊的時候,他就幾次潛入樂家,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最後還是截獲了樂荊的飛鴿傳書,才知道樂荊背後的人是禮部左侍郎金其外。

“杜公子。”驗屍之後的藍禾,洗了下手,走了過來。

“藍姑娘。”

藍禾雙手有些緊張的攥在一起,沒話找話似的說道:“杜公子對這個案子怎麽看?”

“樂荊是正八品的學官,凶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仍舊把他給殺了,隻能說他有必須殺他的理由。”

“我剛才轉了一圈,一些貴重的金屬器皿都在,甚至還有大量的銅錢,以及少量的金銀,凶手都沒拿走,說明凶手不是求財。”

“要麽就是有仇,要麽就是殺人滅口,可能樂荊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杜蘅隨便說了幾句。

這是簡單的推測,但他說話的同時,藍禾似乎十分讚同,不停的輕點著頭,說道:“杜公子不愧是廣陵第一才子,推測的絲絲入裏。”

“什麽廣陵第一才子,哪來的稱號?”杜蘅自嘲似的笑了笑。

“現在外麵都在這麽傳,你在郡圃詩會一口氣寫了那麽多詩,我都會背呢,而且你還在府學爭鳴堂,打敗了東岐學派的東岐雙秀,多了不起啊。”

看著藍禾小心謹慎,但又滿眼放光的表情,杜蘅心想,這不會是他的迷妹吧?

大梁文人的地位很高,尤其杜蘅這麽年輕,長得也算俊朗,有幾個迷妹倒也正常。

“那些詩都不是我寫的,沒什麽了不起的。”

“怎麽不是你寫的?外麵很多書肆都將你的詩編輯成冊了,薄薄的一本都要三貫多呢,我還買了一本呢。”

我去,這些書商……關鍵也沒給版權費啊。

雖然這些詩不是杜蘅寫的,但那些作者都沒出生,要有版權費的話,杜蘅倒是樂意收一收。

現在一分錢不給,那些書商卻借著他的詩詞大發橫財。

細數一下,至今為止,杜蘅所作的詩詞,不過四十幾首,詩詞是沒有多少字數的,竟然一冊賣到三貫。

暴利啊!

杜蘅沒去過多解釋,這些詩詞為什麽不是他寫的,畢竟解釋不明白,轉移話題道:“藍姑娘,這個案子你會參與查案嗎?”

“我隻是仵作行人,官府傳喚過來幫忙驗屍的,沒有資格參與案件調查的,除非衙門特別許可。”

杜蘅本來打算,如果她參與案件調查,可以隨時跟她打聽案情進展,但既然藍禾沒有這個資格,隻好作罷。

但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

夜色深沉。

番坊,胡姬雜鋪。

地下室。

一根木樁打造的十字架,於管家被綁在了上麵,雙手吊在了打橫的木樁上。

身上的中衣已然血跡斑斑。

迪麗娜紮坐在一張小桌前麵,慢悠悠的喝著小酒。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手中揮舞著鞭子,狠狠的抽在於管家身上。

“說不說?”

“再不說,你就要死在大爺鞭子下了!”

“看不出來你這廝骨頭挺硬啊!”

“還不說是不是?那我可就要動烙鐵了。”

奄奄一息的於管家終於悲催的開口:“兄台,你倒是問啊。”

絡腮胡子撓了撓頭,看向迪麗娜紮:“我剛才沒問嗎?”

迪麗娜紮喝了口酒,起身,走到於管家麵前,問道:“是不是你殺的樂荊?”

“是。”於管家垂著頭,虛弱的道。

“為什麽殺他?”

“看他不爽。”

“你不肯說實話?”迪麗娜紮從火鑊裏,抽出了一根被炭火燒紅的烙鐵,“你隻有一條命,死了可就沒了。”

於管家緩緩抬起了頭,眼裏竟有一絲堅毅的神色:“他那個小妾尚欣,原本是我的相好,我恨他。”

“殺人之前,你把所有的仆人都遣散了,為了什麽?”

“我不想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迪麗娜紮自然不會相信他的鬼話,但也知道於管家沒有那麽容易招供。

沒有二話,直接將烙鐵印在了於管家胸膛。

於管家身體猛地一震,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胸膛滋滋的冒煙,傳出一股燒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