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發現狄雲比他想象的聰明,對聰明人他也不繞彎子,問道:“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江楓和宋思歸去了寒山別墅,索要花名冊,你卻提前埋伏了人手,這說明當時你是故意將花名冊透露給江楓,分明就是一個陷阱。”
“這又能說明什麽?”
狄雲玩味的笑了笑:“如果你手裏真有袁定留下的花名冊,何必這麽麻煩?這不是打草驚蛇了嗎?你又是花神使司的花神使,按照花名冊一個一個的調查,一個一個的控製起來,遠比你今天更保險。不是嗎?”
“既然你知道花名冊是假的,你又為什麽束手就擒?”
“你控製了江家和狄家,我如果不束手就擒,那我就是反賊,我的家人都會被我連累。”
這個原因似乎並不能說服杜蘅,但杜蘅知道狄雲不會說實話,問道:“袁定在你們這個團夥中,位置應該很高吧?”
“當然,他是姑蘇長史,位置不可能低,算是智囊一類的人物吧。”
“所以你們的花名冊由他保管?”
但凡這種見不得光的團夥,都會有一份名單,名單上甚至會按下手印,以此控製成員。
類似於投名狀。
狄雲點了點頭,說道:“可惜袁長史識人不明,家仆與主母勾搭成奸,被他重責之後,竟然懷恨在心。當初在他家中找到的甲胄,都是家仆陷害他的。他以前是太子府的屬官,身份本來就敏感,大理寺派人來查,不由分說,就將他定了謀反之罪。”
杜蘅暗自沉思,袁定之案,確實存在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雖然他是隱太子黨,但他也沒必要在家中藏匿甲胄,因為狄雲是姑蘇司馬,手握兵權,你要幾副甲胄幹嘛?
狄雲可以光明正大的調用軍中的兵器和甲胄。
所以袁定確實是被冤枉的。
但如今人已死了,他也不想追究太多,問道:“袁定被捕的時候,沒有告知你們花名冊在什麽地方嗎?”
“隻知道在寒山別墅,具體位置就沒人清楚了,畢竟花名冊事關重大,即便是黨內之人,也不可能知道。”
杜蘅沉吟了一會兒,又問了一個問題:“你們團夥之中,有個百步穿楊的神箭手,他是什麽人?”
“嗬嗬,杜蘅,你太小看我了,我是不會出賣同伴的。”
息夫人招呼幾個花奴過來,說道:“狄司馬,到了花神使司的密獄,你最好老實交代一切,否則你將會嚐遍花神使司一百零八道的酷刑。”
狄雲啞然一笑:“想要屈打成招?那我可就要隨便攀咬朝中大臣了。杜蘅,大梁現在可不能亂。”
花神使司作為特務機構,屈打成招的事確實不少。
當然也有很多官吏,由於犯人的誣陷和攀咬,屈死枉死的也數不勝數。
作為一個21世紀,相對文明的社會出身的人,杜蘅並不願意屈打成招,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這樣確實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維護皇權的統治,但大梁現在不是大一統王朝,你要這麽搞,那些官吏跟朝廷就不是一條心了。
何況,在他看來,皇權就是剝削和壓迫底層的工具。
屁股決定腦袋,他現在又不是皇權中心的人,維護皇權對他來說,沒有實質的好處。
你一個被老板壓榨的打工仔,老老實實做好本職工作就好了,何必去操心股東大會上的事呢?
這些事等你分到股權的時候再去操心也不遲。
“隱太子囚禁多年,朝野的黨羽十之八九都被翦除,你們即便造反起事,也不可能成功。”
“誰說我們要造反了?我是清白的。杜蘅,你說過,你要還我清白的。”
“既然清白,又何必留下花名冊呢?正經人誰會留一份花名冊?”
狄雲笑了笑,說道:“朝廷是可以允許民間結社的,結社也是需要名單的,留一份花名冊,又有何不妥呢?”
息夫人看著狄雲油鹽不進的樣子,說道:“尊使,我建議動刑,不動刑他不會吐露實情。”
“罷了!”
杜蘅擺了擺手,走出密室。
若是普通人,動刑或許有用,但狄雲是軍人出身,一般的刑罰對他沒用。
如果使用重刑,那就真的成了屈打成招。
而且以狄雲的狡詐,屈打成招也未必招的是實情,他要隨便誣告幾個官吏,說他們是隱太子黨,到時牽連就大了,調查起來也會更麻煩。
從密室走出來,就是玄都觀的內殿。
孫道長吩咐道童端茶上來。
“尊使,我看狄雲此人骨頭很硬,為什麽不給他動刑?”息夫人不解的問,因為花神使司審訊犯人,動刑都是家常便飯。
甚至沒問之前,就給你用一道刑,給你一個下馬威。
“對他用刑是沒用的。”
“上次尊使對繡衣樓的任英使用的方法,我就覺得不錯,蒙他的眼睛,假裝給他放血,人在強烈的恐懼之下,或許什麽都招了。”
杜蘅微微一笑:“這個方式確實有效,可這人狡詐多端,你能確信他說出來的都是真話?”
“既然是隱太子黨,自然是準備扶持隱太子上位,可是隱太子被囚禁多年,朝中根基越來越弱,他們隻有將朝堂這一潭水攪渾,狄雲如果隨意誣告幾個忠直的大臣,到時咱們是查還是不查?”
“職責所在,不可能不查,不查陛下也不放心。可是一旦查了,拔出蘿卜帶出泥,大梁的官,哪怕是忠臣,也沒幾個經得起查的。到時滿朝文武人心惶惶,陛下又剛剛登基,如果人心背向,你說他們會不會換個皇帝?”
“啊?”息夫人和孫道長對望一眼,都很吃驚。
本來想杜蘅危言聳聽,但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
何況杜蘅知道梁辰是女兒身,這一點如果泄露出去,隱太子黨也就不必搞那麽多事了,直接換皇帝。
“還有,”杜蘅看了息夫人和孫道長一眼,繼續道,“這些年花神使司辦了不少案子,牽連了很多大臣,滿朝文武敢怒不敢言,但他們是有怒火的,一旦爆發出來,皇帝為了平息眾怒,第一個死的就是花神使司。”
杜蘅前世在職場上打滾,職場和政治本質上是有很多相通之處,所以他看的很明白。
倒讓息夫人和孫道長默默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杜蘅年紀輕輕,看問題卻比她們更深遠。
“可是現在……不能從狄雲口中撬出有用的信息,不查了嗎?”
“當然要查,你們可以去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