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驀然回頭:“封小姐還有話說?”
“剛才……那兩句詩是你作的?”
杜蘅倒是忘了,這位封小姐有個綽號叫詩癡,剛才隨口念出的兩句詞,可能驚豔到了她,當即一笑:“背的。”
“背的?背的是誰的詩?”
“蘇軾。”
封若顏迅速的在腦海中搜索,一雙禾眉微蹙:“蘇軾?我從未聽說過此人。”
“那是你孤陋寡聞。”
“什麽?你說我孤陋寡聞?”
一向孤傲的封若顏,氣性頓時被杜蘅激了出來:“家祖父是當世大儒,家父是府學的教授,家中藏書過萬,別的事情我不說,就詩詞一道你敢說我孤陋寡聞?”
“至少你沒聽過蘇軾,不是嗎?”
封若顏一時無言以對。
杜蘅拉著桃笙轉身要走。
“站住!”
“你又怎麽了?”
封若顏冷冷的道:“你我的婚事,是兩家的祖父定下的,我爺爺想必不會同意,我希望你能親自向他老人家說明,是你覺得配不上我,主動提出退婚。”
杜蘅笑了,他從沒聽過這麽好笑的事。
“封小姐,提出退婚的是你,令祖父能不能同意,應該由你自己解決,那是你自己的事,與我何幹?”
“難道我還要為你負責不成?”
“以後你如果再嫁,我是不是還要替你夫君跟你洞房?”
瞬間,封若顏雙頰漲出了羞臊的紅暈:“你,你粗俗!”
杜蘅沒有搭理,帶著桃笙頭也不回的走了。
封若顏怔怔的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半天緩不過神,剛才那些真是杜蘅對她說的話?
她要退婚,他就這麽爽快的答應了?
而且還挖苦了她一番。
封若顏有些無所適從,今天杜蘅給她的感覺,完全出乎意外,不像以往的他。
……
走上望湖樓。
花子期已經點了一壺茶,朝著封若顏招了招手。
約好了另外兩位詩社的成員,薛紫芸和蘇淺陌也到了。
“若顏,你怎麽了?”花子期發現封若顏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
封若顏失落落的坐下來,嘴裏念著杜蘅剛才的兩句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好詩啊若顏!”花子期拍手稱讚。
蘇淺陌細細品了一番,說:“如今詩詞的調性,都以悲秋傷春居多,但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一句,卻不拘泥古法,即便春色逝去,也依舊帶著一種樂觀的心態。”
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句詞,由於流傳廣泛,傳到杜蘅前世的那個世界,已經脫離了本來之意,常常借以戀情失敗之後的自嘲或者**。
這句詞的後麵,往往還會跟上一句,何必單戀一枝花。
然而對於這個時空而言,天涯何處無芳草一句,絕對算得上是別開生麵,雖寫惜春之情,但似乎又很灑脫。
這讓封若顏想到杜蘅剛才的態度,他也很灑脫。
封若顏的目的確實是想退婚,可是杜蘅就這麽輕易的把婚書給她,反而讓她無法接受,總覺得欠了點什麽,心裏堵得慌。
“若顏不愧是廣陵詩癡,隨口吟誦,便是千古名句。”薛紫芸讚賞的道。
封若顏搖了搖頭:“這兩句詩不是我作的,而是剛才聽杜蘅念的。”
花子期皺了皺眉:“這廝一介武夫,怎麽可能作詩?”
而在鄰桌飲茶的貴公子忽然側過臉來,問道:“敢問你們口中的杜蘅,可是曾經上將軍府的嫡長孫杜蘅?”
“現在哪有什麽上將軍府?不是被抄家了嗎?嗬嗬。”花子期頗為幸災樂禍的道。
封若顏看了貴公子一眼,一時也被他的容貌吸引,愣怔了一會兒,問道:“公子認識杜蘅?”
“不認識。但兩個多月前的科舉舞弊案,我卻有所耳聞。”
貴公子頓了頓,又問道:“剛才姑娘念的兩句詩,是杜蘅作的?”
封若顏搖了搖頭:“也不是他作的,據說是他背的,詩人好像叫蘇軾。公子可曾聽過蘇軾此人嗎?”
花子期輕笑道:“古今詩詞,咱們也讀過不少,不說咱們大梁,就是北齊的名篇,我們也能耳熟能詳,從未聽過這兩句詩。大概是杜蘅這廝故作高深,杜撰出來的吧?”
“如果詩人是杜蘅捏造的,那麽這兩句詩哪兒來的?”蘇淺陌拋出一個關鍵的問題。
花子期一時語塞,總不能說這兩句詩是杜蘅作的吧?
“此人剛剛來過,還留下了一首詩。”貴公子拿著玉骨折扇,指了指杜蘅留下的詩板。
封若顏迅速起身。
花子期等人跟了過去。
“啊,這字……確定是個詩人?”花子期忍不住吐槽。
封若顏看著那**的字跡,心頭倒是一怔,她與杜蘅通信多年,對杜蘅的字跡很是熟悉,這詩板上的字倒和杜蘅有些相似。
但這相似度也隻有七八分。
那是因為現在這個杜蘅,不是以前那個杜蘅,寫字的時候難免加入自身的習慣和筆法,與原身的字跡不可能一模一樣,存在一些略微的區別。
所以封若顏也沒將蘇軾等同於杜蘅。
“黑雲翻墨未遮山……將烏雲比作翻墨,太形象了。”薛紫芸讚歎道。
蘇淺陌念著第二句:“白雨跳珠亂入船,一個跳字,一個亂字,就將雨勢之大、雨點之急生動的描繪出來,用筆端的老練!”
封若顏不由朝著欄外看去,水天一色,正如詩尾描繪的那般望湖樓下水如天。
短短四行詩描繪了這場暴雨的整個過程,第一句寫雲,第二句寫雨,第三句寫風,第四句則是寫天和水,每一句都能看到天氣的變幻。
這一場暴雨在蘇軾筆下一氣嗬成,令人讀之仿佛身臨其境,似乎正經曆著剛才那一場暴雨。
封若顏沉浸詩意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又想到剛才遇見杜蘅之詩,他念的兩句詩……押的是極少見的仄韻,如果是詩,至少還有兩句。
那兩句是什麽呢?
而在此刻掌櫃走了過來,先對封若顏拱手:“敢問姑娘可是封家的小姐嗎?”
“是我。”
封家在廣陵是書香門第,掌櫃在此開茶樓做生意,客來客往,對封家這位小姐也有所耳聞,知道她是有名的才女,還有一個詩癡的雅號。
“這位蘇公子經常來望湖樓喝茶,剛才一場大雨,有感而發,寫下了這一首七絕,封小姐若能常來望湖樓,或許能夠碰到他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