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官場的人,難免政治投資失敗。

但大多數人,不過被降職,頂多也就是被罷官。

顯然,雷振羽付出的代價似乎大了一點,杜蘅直接斬斷了他一條胳膊,讓他永遠失去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殘疾不得為官。

更要命的是,杜蘅要讓家人跟著他一起陪葬。

對花神使司的刻板印象,讓雷振羽覺得,這種事杜蘅一定做得出來。

他做這一切,除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之外,很大的程度則是為了子孫後代,為了能給他們搏出一個未來。

那些顯貴門庭的子弟,他們不必經過科考,就能通過門蔭入仕。

雖然這種途徑會被一些文人鄙視,但他們隻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其實心裏羨慕的不行。

三品以上官員的子孫,想要通過科舉入仕,他們可以省去鄉試和會試,直接參加禮部主持的春闈。

科舉出身的官吏,含金量肯定要比門蔭入仕高出很多,兩者疊加之後,往往可以出任實權的職位,也比較受朝廷的重視。

總之福利大大的有。

但如果連子孫都沒有了,那麽雷振羽這麽些年就等於白忙活了。

再者,古人尊崇孝道,雷振羽若是因為自己的事,牽連到了家中老母,這一層道德壓力,他也承受不住。

他的內心終於崩潰了。

“我說了,你能放過我的家人嗎?”雷振羽嘶啞著聲音問道。

杜蘅停下了筷子,按捺心中的竊喜,說道:“隻要你肯配合,我連你的命都不要,隻是剛才你不相信而已。”

“你們花神使司辦案的手段,我聽過太多了,萬一你要反悔呢?”

“即便我要反悔,你也得賭一把,畢竟關乎可是你全家的性命,還有你的老母親呢。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身為人子,你又豈能不救。”

不得不說,大梁的文教十分成功,這讓杜蘅可以輕鬆的拿捏雷振羽。

文化就像糧食,不吃,會死。

吃了,則被糧食塑造。

“其實我告訴你也無妨,你也動不了他。”

“你先說說,你背後的人是誰?”

雷振羽盯著杜蘅,似乎沉默了幾秒,開口道:“蔡太師!”

許安吃了一驚:“雷振羽,你這話如果是假的,你全家隻能到下麵去團聚了。”

“嗬嗬,你們怕了?”雷振羽似乎有些得意似的,笑了起來。

但是杜蘅似乎卻很平靜,繼續問道:“當日陷害我科舉舞弊的人,也是蔡太師?”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隻收到蔡二公子的吩咐,讓我在大理寺獄嚴刑逼供,坐實你的罪名。可惜,功虧一簣,誰也沒想到先帝會改變主意,隻將你們杜家抄家而已。”

“好,我知道了。”杜蘅起身離開。

雷振羽單手抓著柵欄,叫道:“杜蘅,你答應我的,不得傷害我家人!”

杜蘅沒有答話,隻是背著手往外走。

許安疾步跟上,低聲道:“杜兄,你覺得當日陷害你科舉舞弊的人,是蔡太師還是蔡金虎?”

“有什麽區別嗎?不都是蔡家人?”

“可是蔡太師和蔡金虎,好像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你是指變法的事?”

許安點了點頭:“兩黨相爭,蔡太師始終中立,兩不相幫。蔡金虎好像是舊黨中人。由此可見,他們好像不是同一類人。”

“蔡家可有新黨的人?”

“也有幾個,好像他的女婿跟王家走的比較近,新舊兩黨都有蔡家一黨的人。”

杜蘅微微一笑:“這就是一群政治投機分子而已,不論未來黨爭,誰勝了,他們都能立於不敗之地,所以本質上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你這麽說……倒也有幾分道理。”許安若有所思。

“科舉舞弊一案,我之前就做過調查了,查到帶我一起去參加科舉的樂荊,樂荊死了,但我查到了樂荊來往的書信,其中飛鴿傳書,有一封信提到了禮部左侍郎金其外。”

“不錯,當時陛下吩咐花神使司暗查此案,正好查到金其外,此人是當日主持科舉的主官,等我們查到他的時候,他竟然投繯自盡了。”

“一個禮部侍郎啊,三品大員啊,誰能逼他自盡?”

許安心頭一涼,臉上出現少有的恐懼:“這麽說來……蔡太師必然牽扯其中了。”

即便蔡金虎是蔡太師的兒子,但如果沒有蔡太師發話,蔡金虎也不大可能驅使一個侍郎。

更不可能逼死一個侍郎。

“難怪雷振羽說,即便知道了是誰指使,你也奈何不了他。”

許安拍了拍杜蘅的肩膀,似乎也為杜蘅的遭遇唏噓:“杜兄,你這案子注定是翻不了了。”

“且不說,蔡太師勢力有多大,你能不能扳倒他,就算能夠扳倒,然後呢?”

“杜家的案子,是先帝拍板的,牽連甚廣,除了你們杜家,還有很多官員被殺、被貶,這案子能翻嗎?”

“雖說當日陛下讓花神使司秘密調查此案,也不是為了替你翻案,他隻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這一點,杜蘅自然明白。

先帝拍板的案子,如果有朝一日翻案,那就等於打了先帝的臉,牽連了那麽多人,結果證明是個冤案。

那豈不是說先帝昏聵?

滿朝文武不會答應,蕭瑟也不會答應。

上位者犯的錯誤,你是不能說的,哪怕他把國家治理的就像狗屎一樣,他也依舊聖明。

他永遠都是領導有方,要是出了差錯,臣子就得背鍋,臣子不願背鍋,那就得承認他的聖明,這就是個死循環。

任何時代,都逃脫不了這樣的潛規則。

這就是所謂的政治正確。

蕭瑟估計早已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在姑蘇見到杜蘅的時候,態度明顯有所改觀,這些改觀誠然有一部分是杜蘅本身的才能驚豔到了她,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蕭瑟覺得對杜家的虧欠。

可她不會承認案子判錯了,至少不能公開的承認。

她要真相,隻是想要更多的了解朝中的鬥爭,這樣便於她的統治。

“放心,我心中有數,不會亂來的。”杜蘅給了許安一個安心的眼神,“回去好好過個年吧,祝你新年快樂,也祝所有的讀者新年快樂,龍年大吉。”

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