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禮部左侍郎,也已經有幾天了。

杜蘅決定去單位看一看,雖然不想上班,但也不能一直不去上班。

先去拜見禮部的主官韓尚書。

韓尚書七老八十了,竟然還兢兢業業的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打瞌睡。

杜蘅走進禮部的廳堂都愣住了,當領導的帶頭摸魚嗎?

“咳咳!”

“子芳來了。”韓尚書從案牘上抬頭,衝著杜蘅微微一笑。

“下官拜見尚書。”

韓尚書擺了擺手,讓他免禮,自嘲的笑了笑:“人老了,犯春困。”

“現在已經夏天了。”

“咳咳,夏天也困,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活力啊。”

杜蘅笑道:“也不盡然,下官一上班就犯困。”

韓尚書暗暗無語,這就是你這麽多天不上值的理由?

不過他也沒有多加苛責,起身走向杜蘅:“你第一天來,我帶你去見見部裏的同僚。”

“怎敢勞煩大駕?”

“年紀大了,走動走動也好。”

杜蘅隻好跟在他的身後。

韓尚書走的顫顫巍巍,杜蘅生怕他一不小心跌一跤,把老命給交代了,所以跟在身後還得防著他摔倒。

“這位是左侍郎杜蘅杜子芳,把人召集起來,都來拜見。”韓尚書招呼一個官吏。

很快,上百號的官吏就走聚集在了麵前,其中就包括禮部郎中文彥章,此人是舊黨的人。

見過之後,韓尚書又帶著杜蘅去了其他部門。

禮部除了總部之外,還有很多附屬的部門,包括主客司,祭祠司啥的,祠祭司的郎中是呂繼祖,也是溫君實的忠實跟班。

當然,也有不少新黨的人,其中便包括禮部下屬書館的總纂官蘇讚,大約三十來歲,留著幾縷飄逸的胡須,麵皮白淨,氣質文雅。

“尚書、侍郎二位上官駕臨,下官有失遠迎。”蘇讚來到門口。

韓尚書笑了笑:“到你這兒討杯茶喝。”

蘇讚將人迎了進去,吩咐一個小吏準備茶水。

書館之中,墨香伴著花香,漂浮在空氣中。

“那邊就是藏書閣。”韓尚書指著一處三層小樓。

接著又指了指旁邊一排的房舍:“這裏就是抄書房了,老夫當年就是一個抄書小吏,轉眼之間,六十年過去了。”

杜蘅暗暗咋舌,從抄書小吏做到正二品,這也是挺勵誌的。

要知吏和官是不一樣的,吏要轉官,需要跨越好幾個階級,可謂是阻礙重重。

“進去看看吧。”

畢竟是年輕時候奮鬥過的地方,韓尚書對抄書房有些感情,在杜蘅和蘇讚的攙扶下,跨過了抄書房的門檻。

裏麵將近百人,齊刷刷的起身行禮。

這些抄書小吏,又名書手,韓尚書隨手拿起案上一張宣紙,上麵的字是小楷,書手常用的經生體,工整而不失俊秀。

“抄的是什麽?”

蘇讚回道:“去歲科舉一些文章,挑選出來的範文,按例需要分發各級官學。”

古代的禮部相當於外交部、教育部和文化部的總和,科舉也歸禮部管,這些所謂的範文就是高考的優秀作文,按照慣例,需要抄寫下來,分給公立的學校,讓學子好好學習學習。

私立的學校就沒有這個福分了。

“這一天能抄多少字?”杜蘅問道。

蘇讚道:“一天能抄五千字左右,但難免會有疏漏和瑕疵,所以下官規定一天隻抄一千字,畢竟是官樣文章,代表咱們禮部的門麵,務必要求字形美觀,絕不可出差錯。”

“為何不用雕版印刷?”

“這些範文隻發一次就不發了,而且數量不多,使用雕版的話不合算,畢竟朝廷每年撥給咱們部裏的經費有限,必須緊著點用。”蘇讚料想杜蘅剛來,很多東西不懂,因此跟他解釋了一番。

杜蘅笑道:“上頭不給經費,那就要想辦法自主創收。我朝文氣盛然,學子眾多,這些範文可以多印一些,賣給他們。不僅是這一屆的範文,以往的範文也可以印出來賣嘛。弄個《三年模擬五年高考》啥的。”

“啊?”

蘇讚目瞪口呆。

早有傳聞,杜侍郎去年發還原籍之後,一直從事商業,而且做的風生水起,來到金陵之後,竟然開起了青樓。

果然商人的本性不改,什麽在他眼裏都能變成生意。

“杜侍郎,咱們是禮部,這……這不合適吧?”

大梁鼓勵經商,那是因為小民沒了生計,給他們多一條活路,否則他們就要造反,但骨子裏還是把商業當成了賤業。

小民可以經商,禮部能夠經商嗎?

賣文章撈錢,而且賣的是別人的文章,這不得被大梁讀書人戳著脊梁骨罵?

“這些範文,每所官學是不是就發一本?”

“以往都是如此。”

“官學之中多少學子,一本範文夠用嗎?”

“一本夠了,學子之間可以相互抄錄。”

“他們可以抄錄,外麵的書商是不是也可以抄錄?知道外麵賣多少錢一本嗎?”

蘇讚皺了皺眉:“按照以往的情況來看,每年的範文,能賣兩三貫錢不等。”

“咱們代表的是官方,這錢能讓那些書商掙了?”

“可是……咱們堂堂禮部如果與書商爭利,這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嗎?”蘇讚不由看向韓尚書,想讓他出言阻止一下利欲熏心的杜侍郎。

韓尚書沒有說話,隻是饒有興致的看著杜蘅,似乎還有些期待杜蘅繼續說下去。

杜蘅拍了拍蘇讚的肩膀:“有些看似不義之事,隻要換個說法,就會變得十分正義。那些書商賺的是誰的錢?”

“自然是那些學子的錢。”

“賣書可是暴利啊,區區幾篇範文組成的書冊,能賣兩三貫錢,估計分攤下來,每本書的本錢都不足一貫錢,錢都到了那些書商的口袋,這對我大梁學子未嚐不是一種傷害?”

杜蘅循循善誘,繼續道:“我們身為教育部門……我是說,我們禮部要對大梁學子負責,不能讓他們花冤枉錢。”

“這樁生意到了咱們手裏,咱們可以低價賣書給那些學子,有錢的學子可以花更低的價錢買到範文,沒錢的學子還是可以自行抄錄,這對學子來說,也是好事一件。”

開玩笑,老子身為教育部門的二把手,賣輔導教材的錢能讓你們這些奸商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