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王承恩自覺的守在門外。
房內,蕭瑟坐著,杜蘅站著,中間隔著一張龍案。
蕭瑟翻開一本奏折,丟給杜蘅:“看看吧。”
杜蘅接過,打開看了一眼,有人投訴他不去上班。
“誣告,赤果果的誣告,臣已經去禮部報到了。”
“光報到就夠了?除了休沐,你每天都要上值的。我把你扶到這個位置不容易,你如此懈怠,正好被人抓了把柄。”
杜衡隻好賠笑:“陛下,禮部那麽多人,事情都有人做了,我去了也是摸魚。”
“何謂摸魚?”
“就是沒多少事做。”
其實說的也是事實,別看那些大臣每天哭著喊著有多辛苦,但除了重要的部門,或者重要的時候,大多數都沒什麽事。
本來一個人能幹好的活,非得三個人幹,一來是達到了分權的用途,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讓寒門子弟考上進士,也有一個晉升的渠道。
但難以避免的就是,勢必造成嚴重的冗官現象。
每多一個官吏,就會多一份俸祿,而這些官吏則會利用手中的權力,大肆的兼並斂財,又造成了更多的農民失去土地,變成流民。
“你們禮部沒事做了嗎?”
“今年又沒有科舉,又沒有什麽重大典禮,哪有那麽多事忙的?再說了,我一個侍郎,有什麽事需要我親自去忙的?底下人都做好了。我每天都閑著蛋疼。”
“哪疼?”
“咳咳。”杜蘅無語的看了蕭瑟一眼,這個問題就沒必要刨根問底了吧?
蕭瑟忽然反應過來,雙頰飛起一抹紅暈,你是真不把朕當皇帝啊。
竟然敢耍朕的流氓!
杜蘅看出蕭瑟確實有些慍怒,忙道:“陛下,臣雖然沒到禮部上值,但時間一點都沒浪費,還是在兢兢業業的為陛下效忠。”
“哦,那你不上值的時候,時間都花到哪兒了?”
“花在小報上了。”
“你還敢說!那些小報都是你自己做的?”
杜蘅坦然的承認:“沒錯。”
“你好大的膽!”
杜蘅心想,老子膽子素來很大,我都挾持過你了,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陛下請息怒,臣這段時間調查了金陵的小報,發現這些小報流通很廣。”
“這還用你說嗎?這些小報就像牛皮癬一樣,鏟都鏟不幹淨!”
杜蘅笑道:“那是因為有市場啊。你想啊,公文官報,普通百姓根本就看不到,但他們也想了解時政,以及每天朝堂發生了什麽事。他們隻能通過這些渠道了解。”
“升鬥小民了解這些作甚?”
“好奇之心。對於未知的世界,人們充滿了恐懼,也充滿了好奇。古來很多帝王,他們已經是九五之尊了,為什麽還要求長生不死藥?因為他們也想了解另外一個世界,想要知道神仙是怎麽生活的,所以才有一些昏君不問蒼生問鬼神。”
“可是朝堂政事,豈能讓小民得知?”
蕭瑟雖然不算昏庸,但畢竟是古人,她有她的局限性,杜蘅笑了笑,說道:“陛下覺得這些政事最終的目的是什麽?不還是要歸根到這些小民身上嗎?這些小民不是你的對立麵,反而是你該爭取的力量。”
“此話怎講?”
“口有點幹,能不能請陛下賜一碗茶?”
蕭瑟白了一眼,指了指案上的蓋碗茶。
杜蘅笑眯眯的端了起來,喝了一口,潤了潤喉舌,繼續說:“如今士大夫的權力已經夠大了,似乎都威脅到君權了吧?”
“太祖立國之初,就已經說了,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但如今士大夫上威脅到君權,下擠壓了小民的生存空間,無限的膨脹勢力,三個階級,陛下唯有與小民結盟,才能有效的打擊士大夫階級。”
蕭瑟若有所思:“這便是三國的孫劉結盟?”
“然也。”
“可你不也是士大夫嗎?”蕭瑟鳳眸微抬。
“那不一樣,我是效忠你的士大夫,跟那些隻為自己牟利的奸臣不一樣。”
蕭瑟冷哼一聲:“最好是這樣。——但小民又如何對抗得了士大夫?”
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小民就是最底層的一群人,他們隻有被壓迫和剝削的份兒,蕭瑟難以理解杜蘅的想法。
“一個小民自然無足輕重,但小民人多啊,這世上最多的就是百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們連政權都能顛覆,陛下千萬不可小瞧他們的力量。”
蕭瑟深以為然的點頭:“你說的沒錯,近年大梁境內,已經出現了幾十起民變,雖然鎮壓下去了,但我始終覺得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總有一天會鎮不住的,所以我才允許王介甫變法。”
杜蘅也知道變法一事,蕭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畢竟祖宗之法,代表的是士大夫階層的利益,這些士大夫即便不是舊黨中人,他們心中也不情願變法。
隻是暫時沒有傷害他們的利益,他們便不想冒風險站出來而已。
“你說說,該怎麽與小民結盟?朕總不能親自走到民間去吧?”
杜蘅心想,你兩次微服私訪,又不是沒去過民間?
但這些事杜蘅沒有再提,免得蕭瑟想起什麽不該想起的事,笑道:“這便需要一座橋梁了。”
“什麽橋梁?”
“就是臣剛才提到的小報。”
蕭瑟微微蹙眉:“小報?能當橋梁?”
“如今小報肆虐,天子腳下尚且都敢非法傳播,何況其他州郡了,而且容易被北齊那邊的人利用,很多民變都是北齊的密探引導出來的。這些小報鏟又鏟不幹淨,民間又確實需要這些消息,因此臣想咱們是不是能夠自己搞一份小報?”
蕭瑟愣了愣神:“你是說……官方創立小報?”
“既然是官方創立的,那就不能叫小報了,直接叫官報吧。這樣一來,輿論就掌握在陛下手中,至少要讓天下明白,大梁皇帝心係百姓。那麽久而久之,百姓就會與陛下站在一邊,壞的都是那些士大夫。”
“那又有什麽用呢?”
杜蘅笑道:“這就是橋梁啊,陛下的聖諭會寫在官報上,而某些大臣的話也會寫在官報上,如此一來,某些官員如果做的太過,必會激起民怨,陛下就可以拿他開刀了!”
蕭瑟深然的注視杜蘅,她總覺得這廝不安好心。
畢竟杜蘅的很多奇思妙想,都曾讓她無比震撼,她覺得她沒法駕馭這樣的人。
但目前的情況,又不得不依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