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心靈景致

吳為在遊曆人生的過程中,漸漸感覺到,有一種似有似無的東西,無邊無際,無形無息,空空靈靈,讓人感到有些虛無縹緲;又使人實實在在感受到它的存在,影響到人的思想言行舉止,使人神定氣閑,隨意揮灑,心靈上仿佛受到撫慰,讓人感受到遍體通泰,思緒上獲得舒展的自由。這種感覺大概就是祖師說的程序之魂,它博大雄渾精深,人隻要從中采集吸納那麽一點點精氣神,便足可以令我們受用終生。

吳為參加一次培訓,很久沒有這種體驗了。過去,每一次離家遠行,都會產生一些思想性的東西,真是久違了的體驗。有一位朋友說他這幾年的思想不如前。那麽,那幾年做什麽去了,他自我總結道,注**神疫苗去了,麵對和洗刷自己的過失,也拂去了種種顧慮、拘謹、小處。可能是某地的文化氛圍,又曾經有過幾年苦讀的經曆,提升了他的思緒。沒有遠行其他城市的衣食之憂,容易使自己靜下來思考。因為是來聽課學習,有時感到與其木木地坐在那裏成為不協和的景觀,不如離去。幸虧培訓主管對他格外開恩,使他的自由有了合法性,願聽即聽、願走就走,並無顧忌。他懂得思緒自由的可貴,增加了舒展的力度。

遊曆人生,苦苦尋覓的究竟是什麽?是文化之魂。文化之魂又是什麽?它既虛無縹緲、空空靈靈,又神定氣閑,實實在在地存在於你的思想裏、意境中,使你伸展舒展,一通百通,遍體通泰。它能使你披荊斬棘,穿通山脈,翱翔天空,能幫助你看見、照亮自己的人生旅途。

顧忌的解除。體驗不到禁忌的威懾、懲罰的滋味,卻讓人體驗到、回想起人生之旅,確實需要有人寬容照料,自然就少了一份苦澀艱辛。多了一些溫馨,也有一點慶幸的感受,更有了可貴的思緒舒展的自由。

吳為讀法國作家蒙田的作品,受到意想不到的啟發,提筆描繪出心靈舒展的景象。

在蒙田的隨筆《論閑逸》中,認為“人確實是一個不可思議的虛幻,飄忽多端的動物”,“如果沒有一定的注意占據它,把它約束範圍住,它必定無目標地到處漂流。入於幻想的空泛境遇裏”,“靈魂如果沒有確定的目標,它就會喪失自己”,“到處在等於到處不在”,他總覺得“閑逸使心靈飄忽”。

我們不能苛求十六世紀的作家能夠提出健全的心靈活動概念。但卻驚喜地看到,蒙田提出的心靈因閑逸而伴生的飄忽現象,是心靈史上的重大課題,對於當今世人,如何麵對生存競爭壓力越來越大、日益重視休閑生活、提升休閑質量的現實,使人們自覺調整心態、控製心靈走向,也有重要意義。

心靈的動態。是飄忽還是舒展?在蒙田看來,飄忽是心靈出現的“無次序、無目的”的狀態,對於飄忽者的個性體驗來說,是一種輕鬆。這種飄忽伴隨的輕鬆,大概與米蘭?昆德拉在小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所揭示的,人們在解除了祖國、民族、榮譽、崇高、道義的約束後。出現異乎尋常的輕鬆感,生命的意義也就消解在如此輕鬆的狀態中。這樣,心靈的走向也就完全由欲望指導和控製。

人是不能完全輕鬆化處理的。應該承受的沉重必須承受。輕鬆不能靠解除、放棄責任、道義的方式獲得,否則,人將為此付出另樣沉重的代價。

其實。心靈飄忽,是不是完全無目的、無次序?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心靈體驗:當自己放縱思緒處於自由聯想狀態時,浮現在腦海中的想法、念頭、畫麵,相互之間雖然互不關聯,呈現一種發散、跳躍狀態,卻大體與人的生活經曆、生活體驗、生活追求、欣賞偏好有關,是生活之根潛在地控製著它們。就象藤蔓之根在控製著藤蔓的舒展一樣,可以按照它們的不同習性,或匍匐前行,或攀援而上,或纏繞猗眷,從容和緩,不屈不撓,使它如女孩盛妝、美發如瀑、細密如織、長臂伸遠,無論院落、田間、野地、山澗,不管平坦曲直還是嶙峋陡峭,任何東西任何處所,都可以成為它舒展鋪排的舞台。這很象大家手筆,樸實無華,隨手拈來,得心應手,隨處感受,隨處拾取,隨意解讀,融入筆端,卻洋洋灑灑,精致散漫。

如同藤蔓攀附達到地形地貌舒展鋪排一樣,心靈的舒展也依生活之根,有秩序地展示出它的意境,它的舒展鋪排具有特定思想內涵、社會內容,當然也是可以由心靈的主人記錄、破譯、解讀和賦予;它也是人生足跡的采集和提純,哲理的體悟,情感的凝聚,生命能量的蓄積;更是人生的梳理,人生意境的極致拓展,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的憧憬,成為生命力的另樣宣泄和展示;它有回憶的真實,想象的虛幻,新奇的發現,欣賞的美景,心魄的震顫;它無邊無際,縱橫騰越,它比眼界宏偉壯觀、瑰麗多彩,它比流星閃電更迅捷,可以包容天地萬物,馳騁浩大的宇宙時空。

心靈的飄忽,雖然不如舒展的大寫意,卻也反映了心靈活動的某種特性,心靈的迷失,安穩的難尋。心靈用什麽來拴束?心靈的舒展,固然使欲望得到激發和釋放,這樣的激發和釋放會使心靈變得難以安穩。心靈的安穩,需要一種沉重。崇高、道義、責任、榮譽,既是拴束心靈的文明要素,又是使心靈得到安穩的基石、定心丸。沉重與輕鬆,就是實現心靈安穩的兩個平衡點,通過兩極平衡實現心靈的安穩。過重,使心靈失去彈性和活力,由安穩走向死寂;過輕,則導致一種放縱。過重過輕都將造成心靈失穩。心靈的兩極平衡需要藝術,施壓加重不能推向極致,失去彈性使人難以忍受;也不能輕鬆變得難以收束。人生需要沉重帶來的那種充盈和充溢的體驗,那是在注入和蓄積生命的能量,在渴望的期待著生命活力的迸發和釋放;也需要輕鬆的舒展和宣泄,品嚐那種淋漓盡致的暢意;更需要在沉重和輕鬆兩極之間的回旋調適,惟有這樣才有可能賦予心靈活動以藝術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