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八章 巔峰景致
吳為想到,自己不是致力於搭建宗教與世俗之間相通的橋梁嗎,卻從來沒有同宗教界的人士有過交談。心裏存了莫名其妙的好奇和期待。嬌妹皈依佛門會成就自己這番心願。他仔細回憶梳理著兩人相識相知的曆程。她與自己初會談論的那番話語,流露出對世俗為奴的厭惡,如今回思,這興許就是佛教所講的厭離心。於是自問,她是不是意識到繼續與自己交往,覺悟到終為情所困,那樣渴望同自己相聚,經過模擬婚姻,卻發現陷入更深的困境之中,想避免陷入聚喜離苦的輪回之苦。他猜想她一定領略到了法喜,從此擺脫了世俗的輪回之苦,不由得為她高興,卻難免有一絲悵然,仿佛失去了什麽的感覺。
鏡頭回放兩人初會的那番對話:
暴嬌妹說,我是考量你來了。政界出過不少東山再起的故事,而且有一而再而三的複起,我出來後就想,商界怎麽就沒有東山再起?進去後的人出來了可以正大光明地啟用,也創造出一番驚人的成就?
吳為哈哈笑道,這種事怎麽能同人家比?這時,才細細打量她一番,發現她似變了個人一樣,一身素雅淡妝,看上去有一種別樣的雅致風情,隻是難以掩飾憔悴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動。
她仿佛看出他的心理活動,說,你不就是看我那身穿戴才動心把我送進去了,成了現代版的衣帽取人,現在看我這身穿戴莫非又要搞什麽新花樣把我二進宮?說完竟用蓄滿淚水的雙眼幽怨地注視著吳為。
吳為說,事實證明我沒有看錯你,果然有問題。
她說,你也有委屈我誤解我的地方。
吳為不解道,證據在那擺著,怎麽還說誤解委屈你了?
她說。我過去確實有問題,但我是用不正路子的錢用來幹正路子的事,我心地坦然。
他截住話題道,你是以求業績之名行個人享樂之實。仿佛被他的話一語擊中要害一般,她隻在眼圈打轉的淚水霎時湧出來,他趕忙拿著眼前的擦麵巾遞給她,她接過去也沒有擦任其流淌,仿佛在無聲地傾訴著什麽。
她稍稍定定神,梗咽道,開始我為了抓業績。也沒有什麽優勢,沒有社會資源,惟一的隻好拚姿色,漸漸打開局麵了,花銷大了,虛榮心也出來了,業績確實上來了,可那時的行裏耍賴不兌現,那年如果兌現我們所可以拿到200萬!獎勵辦法作廢了。我也變的心灰意冷了,索性不管什麽業績,心裏核計,你們不給兌現。我們自己想辦法兌現兌現,有什麽辦法兌現?一想天天經手那麽多存款,不就是現成的資源,不用白不用。以後再想辦法堵上就是了,先用起來再說,給大家也都分點。就是想辦法自己給自己兌現的意思。看那麽多大額度的貸款。幾千萬幾個億的,不也是明明知道去堵窟窿打水漂,還不是白白去扔了,我們自己為什麽讓人家白白用我們攬來的存款去堵別人的窟窿。我聽到有人議論,錢給政府、企業拿去也是胡造,我們自己為什麽不造一把?再說了,明明應該兌現給我們的錢,我們影也沒見著都用到哪去了,連個說法也沒有,說取消就取消了,連一點信用都沒有。我想自己也先快樂快樂,別虧著自己虧著我帶的這個小群體,也想平衡平衡,後來便沉溺於其中不得自拔。你來了,講合規經營,我們的心裏也不平衡,我們這叫違規犯罪,他們那樣花大錢堵窟窿就不是違規犯罪了?形成的損失還可以堂而皇之的核銷。我是為你的風度氣勢和大手筆所打動,還是要走正路子,暗暗用上勁,想用業績來吸引你的注意,把過去積累的關係資源都用上了,要不那幾個存貸款中間業務硬指標能上的那麽快那麽猛,不信你看看我們所的報表,現在和過去的比較,占全行的比重,特別是這幾個月挪用的一筆也沒有了,想用朋友的錢慢慢地堵上窟窿,沒想到你這麽一接管審計,把我的計劃全打亂了不說,想回到正路上都沒有機會了,更毀了我的職業前程。她一口氣說到這裏,才用麵巾沾了沾臉上的淚水。
聽了她這番動情的傾訴,似乎催生了他心中的情愫,她那番違規犯罪的議論似乎誘發他要思考一些什麽,他不由自主地雙手左右摸索起來,什麽也沒有摸到,才意識到自己不抽煙自然沒有煙,便喊靚妹,來,請拿盒煙。靚妹很快送來一盒中華煙和一支打火機,笑道,我們這裏也沒有別的牌子。
他接過來打開抽出一支正要點火,不想被她劈手奪走,聽說你因為喝酒惹你家嫂子生氣上火,現在又想抽煙,養成習慣不是氣上加氣。
吳為一時不知所措。
這時的她反而大方瀟灑起來,今天我陪你喝幾杯。
他也爽快地說,好,權當給你壓驚吧。
她戲言道,難道就沒有一絲愧疚道歉的意思?
他說,好多意思都在裏邊了。
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打開一接聽他也聽到裏麵熟悉的男子聲音,問她在哪兒。她對吳為示意不要有聲響,然後說,我今天剛出來看看老母,非常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那人便把手機掛了。
看著她,吳為的內心忽然有了一種被什麽東西狠狠揪拽一下的痛感,臉色閃現出不易被人察覺的痛惜神情,是無法挽回地丟失了、損壞了極喜愛極珍貴東西的那種惋惜的神態。因為對麵坐著又都始終注視著對方,他的神色細微變化,很自然被她捕捉到了,她知道對方的他內心深處對她的喜愛,她掩飾不住地浮現出嬌羞乖巧的樣子。這樣隻能使他更加憐愛對麵的她,有一種心靈深處柔柔的甜蜜感受,恰在這時似乎有聲音在提醒他,已經失去的永遠失去了,隻能在內心中珍惜並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不要內心中再失去。想到這裏,他馬上恢複了沉穩冷靜的姿態。
她正忙著斟酒。他看兩隻杯子已經斟滿,便端起一隻杯子道,我先提議,一是祝賀你順利經受一番嶄新的考驗,有了驚人的大徹大悟,可喜可賀可喝;二是感謝你,不但沒有記恨我,還在出來後的第一時間想到我來見見我,並能開誠布公地**心跡,這是我的榮幸也是我的幸福。這是你給我帶來的;三是祝願你祝福你青春永駐、美麗永存,將來能夠有自己美好如願的生活!說完一碰杯一飲而盡,她不及細想也一飲而盡。興許是喝的太急,她咳嗽起來,他急忙換了杯熱茶遞過去的過程中試出茶溫可入口,體貼道,乘熱潤潤嗓子壓壓。
她接過去先抿了一小口,看壓住了又喝了兩口,說。我也不知怎麽了,看你幹了,我也跟著幹了,你看這杯有多大。一杯三兩。
他說,急酒傷身,酒可以多喝,但一口不可以多喝。容易把人嗆著,裏麵又沒有慢慢消化吸收的過程,腸胃都受不了。
她嗔道。你明知急酒有害還幹。
他解釋說,那麽重要的三點意思加到一起,還不幹,你該說我心不誠了。
她這時臉色漸漸紅潤潤起來,她用兩手拍著紅撲撲的臉蛋道,看我是不是喝多了?
他笑道,看你還有俠肝義膽,如果早生多少年,也許會多個女將軍。
是呀,她接過話題道,有些人的確這樣議論過我。她伸手拿過酒瓶把兩隻杯子放到一起,邊倒酒邊說,這可是一斤二兩裝的,正好再滿兩杯。說完已經斟滿浮溜兩杯,站起來用雙手把其中一杯送到他麵前,另一杯端回自己麵前,盯著他道,這回是不是該我提議了?
吳為笑道,我們來了就一直在說,剛又幹了一杯,肚子裏已經在抗議了,我們是不是吃點再喝?
她笑了,來了就忘了吃了,該說的都說了,是該吃點東西了,我也餓了。又坐下拿起筷子隨便揀吃了幾樣。
他說,沒想到你還有這樣好的點菜功夫,色香味俱全。
她笑道,常在酒場上混,就添了這麽點本事。說完提起杯,看著吳為道,我也三層意思,勻三次喝。
他說,隨你。
她道,這第一層意思,感謝你的大度,沒有嫌棄我抱怨我給你惹那麽大的麻煩,還為了我做了那麽多工作,這份情最重,這口要重,說完幹了一大半;緊接著又道,這第二層意思,我要問你個問題,你是出於什麽動機救我,是像其他男人那樣愛我的長相,還是同情我可憐我,或者是把我這樣一個女子送進去,看那麽多有問題有罪在身的男人反而在外邊逍遙,有愧疚?
吳為笑道,你一口氣提了那麽多問題,簡直讓人聽了分不出個數,讓我怎麽回答?
她隨口道,自然是想怎麽回答便怎麽回答。
吳為道,我好像被什麽力量驅使一樣,使我這樣做。
她笑問,那是什麽力量?
吳為道,我也說不清楚,再說,這種事情也很難說清楚。
這時她的臉色紅暈越來越濃,來,為那種說不清的力量喝一口。她看了看杯中酒,還剩下不足三分之一,便撂下道,這第三層意思,我想多說點。我也不知道,跟你有說不完的話。
他笑道,本來酒後話多。
她兩眼惺忪地望著他,你是說我嘮酒嗑?那你可小看我了。說完頓了頓,然後道,真感謝你,通過這件事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也仿佛變了一個人,我感覺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我自己了,真要感謝你給我有意無意創造的這個機會。說來也怪,今天從那裏一出來,一幫哥們姐妹等在門口要給我壓驚,好幾個哥們姐妹也組織力量營救我,出大錢包賠損失替我把那個大窟窿給堵上了,他們也聽說了我在裏麵的故事,說要象歡迎英雄那樣祝賀我凱旋歸來。讓我都一概打發了,我現在煩,等我靜一靜。等他們都撤了,肅靜下來,模模糊糊感覺好像打心裏想做一件事,想做什麽事,站在那裏漸漸清晰了,就是要急於見到你。就想一吐為快。然後先跑回家見見老媽,簡單漱洗穿了這身衣服就來了。你想,是你把我送進去的,出來第一時間我便來找你,豈不成了冤家。什麽是冤家啊,惡不知我理解的對不對,興許就是又愛又恨的意思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你,抱著走一步看一步的態度,也不管有什麽結果,隻是感覺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痛快一下。要不會把我悶壞了,要發瘋。
吳為很體貼地說道,你喝口水潤潤嗓子。給她續了點熱茶,她喝了一大口,接著道,現在想,為了業績,不顧死活,業績上去了。人進去了,甚至有的連命都幹沒了,那業績還有什麽意思?我也想開了,人不能為業績而活著。不能象過去那樣一門心思去想業績,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那樣的業績也不值得追求,人不能成了業績的奴隸。
吳為接過話題說。你想和我嘮,我能有什麽高明的見解,我也是職場中人。也要按職場規則去辦事,不能不抓業績,不能不搞合規檢查,想幹淨做事,一抓反而把你抓進去了,你一進去,我也陷入矛盾之中了,許多想法都湧現出來了。今天你想一吐為快,我也想說說,真是感謝上蒼,給我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的機會,想怎麽說就怎麽說,願意說什麽就說什麽,不必擔心惹著誰、嗆著誰的肺管子,沒有什麽忌口的。我覺得我們是不是陷入一種荒唐之中,就象你剛才說的,人不能為業績而活著,是應該換一種幹法、一種活法。
暴嬌妹道,我朦朧感覺人不能為業績活著,應該快樂一些工作、快樂一些生活,反而被你送進去了,而且我以為快樂的工作、快樂的生活,卻把我自己帶入一種擔心、恐懼之中,生怕哪天進去了果然就進去了。
吳為說,一門心思幹好工作,別的不要想,工作才能給你帶來快樂,不要給工作附加太多的東西,工作不能也不可能給你承受太多的東西,你想工作會給你帶來太多的東西,那隻能讓你失望,失望太多了就會不滿,不滿太多了就會翻臉,那太多的東西也會壓得你喘不過起來。現在的人不快樂,難快樂,就是寄予了工作太多的東西,什麽事情都想通過工作去滿足。其實,工作是極其簡單的,幹好了就完事了。置於工作能夠另外給你帶來什麽,那就要看其他許多因素了,要有一切隨緣的心態。決定和影響能不能快樂的因素太多了,其中關鍵是態度,其他因素都是通過態度發生作用。
暴嬌妹聽他說完了這段話道,你看,我想見你,就揣摩你的意圖,你把我送進去又去救我,你是愛我,還是把象我這樣的姐妹送進去觸動了你的良知,或者看我這個可愛的女子進去要受苦受難了動了惜香憐玉之念?現在想,是不是附加了太多的東西,總是在這樣想那樣想之間折騰自己,聚會就陷入猜測之中,你這樣回答那樣回答都可能使我不滿意不高興,假如你違心地順著我心思說話,讓我看出你的虛情假意我還會恨你虛偽,聚會就不光是累,還會很別扭很痛苦,會生出很多不愉快來,難怪你說也許真的一種什麽說不清楚的力量使我們走在一起,我相信緣分,來,為了我們之間的緣分,幹杯。說完兩人碰了杯一飲而盡。
這時吳為的手機響起來舉手接聽順眼看看表,已經午後2點了,是劉主任打來的說好幾個人等回去談事。吳為抱歉地說,非常對不起,我得回去了。
暴嬌妹說,謝謝你給麵子,我現在已經是自由人了,不知以後叨擾能否賞光?
————
吳為相信緣分。如今經過回憶梳理兩人初會的那番經曆,話語中已經預示了兩人緣分的深厚。
終於,吳為果然如願又見到了她,卻是巧遇在大街上。時隔一年以後。再見到的她已經是素衣素麵,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另有一番清麗脫俗的俊雅韻致,為她不由得感到由衷的喜悅。在她的眼中,他雖然看上去依然意氣風發,卻難掩似有若無的焦慮和憂傷。
她平和地微笑道,你總說隨便撿拾的一花一草一磚一瓦都可以成為修持淨化的對象,主要是至誠,誠則靈。我已皈依佛門,沒有你那修持本事,以樂業為修持之道,堅持在世俗中修持淨化,達到人生巔峰,我曾經努力向你學習,卻終覺得缺乏那種定力。我這也是無奈之舉,漸漸地變得豁然開朗了。
他笑道,佛門有法喜,我冒昧猜測,恕請諒解,免得冒犯佛門重地之嫌,你是不是領略到了法喜?
她微笑道,難怪你有驚人的領悟能力,我的確感悟到法喜帶給我的無上喜悅,法喜不同於世俗之喜,得而複失,陷入輪回之苦難以自拔,聚喜離悲,再聚再喜再離再悲何時是了啊。我也明白,我說了這番話,不會再傷害你的。我也猜到我們一定會見麵的。這可能就是佛緣吧。我願意同你一起分享法喜,說不定你會從法喜中參悟到什麽呢。
他體驗到一語中的,難怪說她有慧根,其實從自己與她相處以來的每一次對話,仔細回憶推敲,她似乎都帶有佛思佛悟,可謂是佛根深種,有人說自己未嚐不是有佛緣的人,自感也是有佛緣,隻是把這種佛緣融入樂業之道中,自己也是道中人。兩人之間,可謂大道無形,殊途同歸。
於是他道,你這個猜測,同我分享的想法,是否屬於牽掛?
她笑道,你這是在以世俗之念猜測我心,此刻的我已經無牽無掛隻有無限的喜樂。你不是總想紓解糾結?我心中了無糾結,無所求無所不求,何來糾結。
他聯想到樂業的至高法門,就是隻做無求,才能真正領會樂業的無上喜悅。
她又笑道,我是借助於佛門修持才達到了這樣無上喜樂的境界,我也想象,你從你的樂業之道,也許會領略到類似的意境吧。
他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神交的概念。可是,這樣的心意麵對她已經不便說出,隻能意會不便言傳。
她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我們佛門裏講同門之誼叫同修,不象世俗在同一學校為同學,一起共事的稱作同事,抱有共同的誌向叫同誌,我就聯想起我和你,雖然所修道路方法不同,誌向卻是相通的,是為了不斷淨化提升自己,心裏已經把你視作我的同修,隻是稱謂不同而已。
他從她看似淡然的話語中,忽然有了一種嶄新的體驗,從未有過的體驗,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語言,用純愛、意愛都很難形容,是妙到毫巔上的那種微末感受,感覺似乎是虛無縹緲,若有若無,卻在那一瞬間彼此感知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意識到,看似偶然的巧遇卻有什麽東西隱藏在裏麵,都感到此地似曾來過,一打量竟然是兩人相會過的南悅酒吧門前。
他情不自禁衝口而出道,同緣。
說這話的他與聽這話的她,彼此心領神會。
兩人相視會心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