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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國安六處出來,丁曦感到還有些昏頭昏腦的,一切好像有點太快了?

“……總感覺被忽悠得賣了身一樣。”丁曦苦笑。

兩個人並肩走回了家,賀望嵐打開筆記本,直接輸入了之前虛心給的網址,將他和丁曦的編號輸入之後,果然可以進入,在他們拿到的戒指內側,有著幾個很不起眼的數字,一分鍾變動一次,每次連位數都不一樣,完全無跡可尋。

“真的是三級權限。”賀望嵐敲了幾下鍵盤,“我先查查和馮阿姨關係比較好的幾個人。”

限定性別:女。

馮璃身邊除了林安之外,還有兩個一直跟著她的助理,都是女人,一個年輕一些,二十來歲,來的時間都沒超過三年,首先可以排除了,因為在七八年前,就已經有過危險的事情了,剩下的一個卻也好像沒有要害馮璃的可能。

“可以查一查和她關係比較好的演員。”丁曦說,“畢竟這些一直跟著她的在劇組裏自己也容易受到牽連吧。”

賀望嵐聳聳肩,“那這樣排查的範圍就要更大一點了。”

作為導演,她相熟的演員當然不算少。

“不著急。”丁曦一笑,“反正那個煞氣消起來也不麻煩。”

要養很久才能成氣候,但是消起來卻不算麻煩,所以虛心說這種辦法簡直是傷敵一千自傷八百嘛,話說什麽人這麽恨他的母親。

這件事暫且放下,丁曦和賀望嵐照常上學放學,眨眼就到了期末,當天上午考完試,下午丁曦就飛往了香港,賀望嵐比他的考試時間要晚一天半,大概要等兩天才能去香港陪他。

這回跟著丁曦去的隻有王珂,年關頭上不管是馮璃還是丁一池,都是相當忙的時間。

一下飛機,丁曦就帶著王珂直接去了劇組,在這方麵,他一向是很敬業的。

《黑花》這部電影昨天已經開拍,這會兒正在香港一條街道上拍外景戲份,丁曦出行很低調,沒有化妝師之類的不說,隨行的也就是一個王珂,身上穿著簡單的咖啡色皮羽絨和黑色牛仔褲,腳上一雙雪地靴——呃,他很愛這種鞋,穿著舒服保暖。

“請不要靠近,我們正在拍戲。”他被一名劇組的工作人員攔了下來。

丁曦無奈,“我是演員,來找導演報道的。”

那名工作人員將信將疑,他是個香港人,三十來歲了,本身並不是太關注娛樂圈,在劇組裏工作也就是打打雜工的,所以根本沒有認出丁曦來。

王珂二話不說,直接打電話給了張導的助理。

果然很快有個年輕男人匆匆過來了,直接對著攔住丁曦的那人說,“還不快讓開,這位是我們這部電影的男主角!”

那人趕緊唯唯諾諾地讓開了。

丁曦蹙起眉,看著麵前滿臉堆笑的男人,有些不大喜歡他的做派。

“丁少,我是小王,回頭有什麽事都可以叫我,來,我先帶你去張導那兒。”

“叫我丁曦就可以了。”丁曦禮貌地說,粉絲叫他丁少爺那純粹是個昵稱,他不至於現實中還需要人叫他一聲少爺。

那“小王”個性很圓滑,立刻改了口,“那我就叫你丁曦了,想不到隻有王姐一個人跟你來啊,王姐,你姓王我也姓王,看來我們還是本家呢。”

王珂抿唇笑了笑,也和他聊了幾句天。

在這個圈子裏,其實不管是誰,都沒有多少倨傲的資本,當然,這個圈子也是要看能力的,沒有演技,要走上去很難,雖然不是沒有可能,成為話題女王你也一樣會紅,但是,情商也是混這個圈子的必要資本,不僅僅是本人的情商,還有你身邊人的情商也很重要。

馮璃放心讓王珂跟著丁曦,就是因為王珂是個情商很高的女人,和林安一樣,這種方麵很多時候是有點天生的因素的。

《黑花》這部電影的導演叫張瑞,名字很普通,但是在香港,隻要是他出手的電影,那就絕對不普通,他是香港最知名的導演之一,張瑞這個名字,就意味著票房,他也是丁一池的好友,當年丁一池和他合作的影片就有七八部。

“小曦來啦。”張瑞笑著說,“這裏麵有兩三年沒見了吧。”

“張叔叔好。”丁曦也打招呼,沒有故作疏離地叫他張導。

前幾年丁曦見過張瑞,當時他去北京,丁一池請他吃飯,馮璃和丁曦也去了,算是有一麵之緣。

“這孩子啊,就是長得快,幾年沒見都這麽高了。”

張瑞對丁曦親切,身邊的那些人當然也更加慈眉善目。

“小李,來先給小曦換衣服上妝,回頭先將第九第十幕拍了。”

“好嘞。”

一個明顯帶著內地口音的化妝師笑盈盈地走過來,她是張瑞導演的禦用化妝師,跟著張瑞快十年了,但是在張瑞的口中,她仍然是“小李”。

現代戲要上的妝相對簡單,但是再怎麽樣好的皮膚和臉,要上大銀幕也是要上妝的,因為拍戲的時候要打光,皮膚吹彈可破的人,經過打光再被攝到膠卷上,放到大屏幕上播放的時候,都會失真,變得不好看,所以,化妝是一道必要程序,不管男女都需要,並不是說真的那麽多演員喜歡化妝,或者說不化妝不能見人,而是拍戲的時候,和一般出來的效果不一樣,敬業的演員,隻需要將自己交給專業的化妝師就夠了。

丁曦換過衣服,現在還是大冬天,但是他卻不能穿太厚,幸好來之前換了保暖內衣,前後再貼上兩個暖寶寶,就感覺還好,因為他的體型偏瘦,裏麵穿保暖內衣外麵再套上襯衫,半點都不會顯得臃腫。

白襯衫、黑領帶、黑色長褲,深藍色的西裝校服外套,連頭發都修剪了一下,短短的黑色碎發,清爽極了。

李綃給丁曦的臉打上淡淡的陰影,加深了眉眼的輪廓,丁曦本來就白,上了一層粉也就夠了,但唇色需要更淡一些。

很快,妝後的丁曦就變得比原本的他更加英俊立體起來,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丁曦緩緩露出了一個微笑,這不是屬於他的笑,這是屬於陳輝生的笑。

不論看上去如何自然親切優雅爽朗的笑,陳輝生的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壓抑感,他永遠不會像正常的十六歲少年那樣無憂無慮陽光燦爛。

“來啦?”張瑞笑著,“好了,都給我動起來,準備!”

這是第一次,本來是無意間他開始走上的罪惡之路。

被警察劉明翰收養之後,陳輝生原本以為自己的生活已經開始變得光明,可是,他又一次被毒癮折磨,連最後一筆存下的錢也已經花光了。

“華哥,求你了,再給我一點,先借著,回頭、回頭我一定還你!”飾演十二歲丁曦的小演員也是個知名童星,他苦苦哀求著。

在這幾個月裏,丁曦已經琢磨過很久這個角色了,所以,哪怕是在哀求的時候,陳輝生也是做不到彎著脊梁的,哪怕是跪下哀求,被毒癮折磨得臉色都已經開始扭曲,他卻仍然在忍著,他的校服穿得整整齊齊,他的指甲裏幹幹淨淨,明明毒癮開始發作了,他還可以笑著同家中幼妹告別,同養母說他要去學校參加興趣班。

然後,一個人藏在陰影裏崩潰。

說句實話,這個童星表現得已經相當不錯。

“小輝啊,不是華哥我不幫你,這不是有規矩嘛!再說了,你不是被一個阿sir收養了嗎,怎麽,沒從他哪裏搞點錢來?”

這位華哥卻是絲毫不給他麵子,“哦對了,那位阿sir可是經常跑到我們刀哥的地盤去緝毒掃黃,你要是能讓他下次給點麵子,我倒是可以先借給你一點兒。”

陳輝生抓住他的衣服,“如果被他知道了,你以為他還會收養我,一定會趕我出門!還有,你要是和他說了我在你這裏買貨的事,回頭我就把你的交易都供出來——嗬嗬,華哥,我可是知道你不少的秘密呢。”

“哢!”張瑞喊了一聲,滿意地回頭看了一遍,“好了,這一段再來一遍。”

這場戲相對比較平,但是,表情和眼睛是重點,第一遍特寫拍得差不多了,回頭再來一遍就比較容易。

這一幕過了之後,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有本事你就去把街頭的阿翔給弄死,要是你真做得到,華哥我給你十萬,再給你一批貨!”

就是這樣一句話,讓陳輝生墜入深淵。

第一次設計殺人,有一就有二,四年之後,仍然是那個巷子。

“好了,丁曦上。”

丁曦點點頭,走了過去。

仍然是那個巷子,但是四年後十六歲的陳輝生已經成了黑道上的傳奇人物,死在他手上的人數數也已經有了二十來個,這樣一個連環殺人犯,警方卻拿他毫無辦法,因為他十分聰明,太聰明了。

“阿輝你來啦!”還是那位華哥,待陳輝生異常熱情,點頭哈腰到近乎諂媚。

陳輝生接過他遞來的煙,淡淡抽了一口,“新案子?”

“對,放心,那頭不會知道你是誰,隻需要做好策劃就夠了,”華哥說著,“回頭刀哥讓我將之前的那筆錢打到你的賬戶上。”

陳輝生點點頭,“知道了,貨給我,你可以走了。”

“是、是。”那華哥連忙將手裏的箱子放下,頭也不敢回地走了,仿佛身後的是一個惡魔。

短短四年,他就避這個少年如蛇蠍,無他,因為這個少年太可怕。

陳輝生微微抬著頭,夕陽的暮色落在他的半張側臉上,半邊麵孔陷在黑暗裏,餘暉勾勒出他近乎尖銳的下巴線條。

他拎起箱子,輕輕說,“你知道得太多了,那麽,你也可以去死了。”

四年,他已經攢了足夠的錢,除了這位華哥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他想要退出了,他想要去過光明的生活,所以他決定,讓華哥死。

而陳輝生似乎是一個天生的犯罪者,策劃犯罪對他而言那樣簡單,他擁有這樣可怕的天賦,本身就是一種可悲。

踩滅煙頭,他瘦削的身體後麵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那雙眼睛,明亮、漠然而又悲傷。

他知道,華哥活不過今晚了,他一定會死,死於他崇拜的刀哥的槍下。

他都不需要親自動手,就能讓一條生命死於他的策劃之下。

“哢!”張瑞喊了一聲,“很好!”他難得地讚賞道。

要知道,這樣的一場戲能一遍過本來就是比較難的,飾演華哥的演員又是個新手,對於丁曦來說,也是第一次上這部電影的戲,能演成這樣已經挺出乎他的意料。

“小曦去了一趟好萊塢,演技都見漲啊!”張瑞開玩笑。

丁曦一下來,王珂給他披上羽絨服,他笑著說,“那當然,捧過小金人的影帝影後呢,要是不爭氣點,那不是存心讓人笑話嘛!”

張瑞笑了起來,“好,感覺不錯,繼續下一幕!”

“好。”

主角總是要累一點的,陳輝生這個角色內心戲很多,眼睛、神態的特寫實在不少,而且整個角色的姿態都要擺得很正,他的站姿是很有特色的,在無人的時候,近乎崩潰的黑暗壓彎了他的腰,可是在有人的時候,他的肩背總是挺得筆直,這種小細節一不小心就會忘記,但丁曦從沒有一次弄錯。

“準備——”

丁曦立刻精神了起來。

他一向是遇強則強的,這是一場群戲,而終於,和他配戲的人中有兩屆金橡獎最佳男主角的得主,飾演警察楊大鈞的影帝趙廣臻,有飾演黑幫大佬周篤誌的金橡獎最佳男配徐鴻,都是國內的知名演技派男演員。

這是一場高|潮戲,丁曦深深吸了口氣,慢慢走了過去。

穿著校服的少年對於這個場景來說,略有些格格不入,他的碎發輕輕被風吹起,唇角似乎有笑一閃而逝。

“……我,不會輸,後天就是阿美的生日了呢。”

“要給她買什麽生日禮物好?”

“泰迪熊,還是日記本?果然還是發卡吧……”

“我不會輸,我要活著。”

他抿了抿唇,然後才笑,溫柔,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