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一旦沉睡了過去,警覺和感知能力就會降到最低,關天養也一樣。就在他剛剛睡熟,情況就出現了:淡淡的灰霧從窗縫中湧了進來,片刻功夫就彌漫了整個房間……

淡淡的腐臭氣息衝入鼻翼,當即就熏得關天養醒了過來。驚駭之下,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倉促含了顆【上清化毒丹】在嘴裏,握劍在手,正要厲聲喝問是什麽人在作怪時,就感到後腦一痛,意識就縹緲模糊起來了。

關天養昏倒在**後,一個黑影從屋頂飄落了下來。冷哼了一聲後,屋中狂風大作,緊閉窗戶呀的一聲被吹了開來。關天養被狂風裹挾著飛出了客棧,沒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昏迷後,關天養的意誌努力地想將身體喚醒,卻是總是以失敗告終。

萬寶爐告訴他,他身體的堅韌度太低,遭遇到外力的過度打擊就會因自我保護而陷入深度昏迷中。要讓身體盡快蘇醒,就得用原力修複和安撫受到衝擊的身體。

時至今日,關天養體內的原力已經凝成了一顆雞蛋大小的球,平時停留在胸腹之間,需要使用時,就隨意誌遊走於百骸。經萬寶爐一提醒,關天養便將意誌沉入胸腹之間,牽引著原力朝著全身遊走而去。一遍走罷,身體漸漸恢複了知覺,意識卻漸漸模糊了下去。

醒來之後,眼睛都不及睜開,就翻身跳了起來。探手就往乾坤袋摸去,卻發現懷中空空如也,心下頓時大駭。

到這時,他的眼睛才完全睜開,打量起了四周的環境。

這是個山洞,洞壁呈現出鮮血凝固之後的暗紅色,在燈光的映射之下反射出一種詭異的昏黑。空氣中飄浮著時濃時淡的腐臭氣息,無力的慘叫聲時不時地傳來——那是陷入最悲慘絕望中,已將一切都放棄了的人的慘叫——令關天養不禁怵然。

慎明也昏睡在他的身邊,看樣子睡得非常香甜。

關天養猛地一拍腦門,暗罵道:“關天養,你個糊塗蛋,到底還是被人暗算了……”活動了一下手腳,似乎並無異常,隻可惜隨身攜帶的東西都被收走了,他縱有十成本事,也去了七八。

正要叫醒慎明,就聽有腳步聲傳來,循聲望去,見一名身披黑色鬥篷,臉色青黑,行動僵板的走了過來。若不是一雙眼珠子還算清亮,而且滴溜溜地打量著人,關天養真要懷疑他也是僵屍。

“你倒醒得快?”那人冷哼一聲,“聖尊要見你,走吧!”

關天養是個很識時務的人,知道這會子反抗沒有任何的好處,就一言不發的跟上。

洞裏很陰,很冷,但又很幹燥。

關天養邊走邊留心察看。那人似乎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你不用看了,隻要進來了,就沒有一個出得去的。”

關天養哦了一聲,不以為然地冷哼道:“是嗎?”

那人停了下來,滿臉肅殺地盯著他,一字一字地道:“若是你不想成為屍人,見到聖尊時說話時越謙卑越好。記住,骨頭太硬了容易折斷的!”說完後,冷哼了一聲,又繼續領著關天養往前走。

洞裏的岔道很多,也不知道都通向哪裏,關天養將每一條都牢牢地記在了心底。

進入一道石門後,眼前的一切頓時一變。

這是一間死黑間的密殿,盡管牆壁之上鉗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視線卻依舊大受製約,丈許外的事物就看不清了,黑得令人心驚膽戰。

空氣中的腐臭氣息比外麵更濃,更熏人,仿佛伸手就能抓出一大把。

關天養到底沒能忍住,幹嘔了起來。

引路那人上前躬身道:“稟聖尊,人帶到了!”說完就徑直退了下去。

關天養努力想看清楚密殿內的情形,奈何目力實在有限,隻得作罷。

“多大了?”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響了起來,仿佛在耳邊,又仿佛在心底,根本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冷嗖嗖,空幽幽的,令人發怵。

“十五……”關天養咽了口唾沫答道。

“十五?好,不錯!十五歲就能和我的精心煉製的六個屍人打成平手,你很有些手段!”

關天養心下一震,這才記起前晚的事情來。當時眼看著慎明就要用【超渡咒】將六名屍人超渡了,不想一聲巨響傳來,打斷了慎明的咒語,屍人也隨之逃了。他當時就在納悶聲音是從哪傳來的,現在才曉得是這個什麽聖尊搞出來的。

“哦,是嗎?我原以為自己沒用得很呢,連幾個僵屍都打不過!”

“你是在諷刺我?”聖尊的聲音陡然拔高八度,變得異常尖銳,刺得關天養的耳膜生疼。

關天養想起剛才那人的提醒,忙將身子躬下幾分,連連擺手道:“不,不,我怎麽敢?”

“到了我這裏,就不要指望能活著出去。哼,除非,除非你願意被我煉成屍人,那麽我就可以定時地放你出去打獵!”

“屍人?”關天養胃部又在收縮,盡管已經猜到了幾分,他還是忍不住問:“什麽叫屍人?”

“什麽叫屍人?”聖尊哈哈笑了起來,“好,我就先讓你知道什麽叫屍人!”

嗖的一下,關天養覺得眼前一花,就又回到了暗紅色的洞中。眼前是一個類似於地下酒窖一樣的廣闊空間,擺滿了上百個鬥大的,人許高的黑色壇子。隻看了一眼,關天養的汗毛當即就豎了起來,差點嚇得驚叫出聲:每一口壇子上都立著一顆人頭。在他以為隻是放了一顆人頭在上麵時,就看到有些人頭居然在動,而且還發出先前聽到的絕望的慘叫……他這才知道,每一個壇子裏都裝的是人。

聖尊渾身都籠在黑色的鬥篷裏,看不到臉,看不到手腳,什麽都看不到。他仿佛在向關天養炫耀他最得意的收藏,雙臂舒展開來,無限滿足地感慨道:“看吧,這些,即將成為我的屍人衛隊的一份子。它們是偉大的作品,不但長生不死,還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力量……”

關天養強忍著胃裏的翻湧,問道:“它們都是用活人來煉製的麽?”

聖尊道:“當然!我從不用死人煉屍。”

“為什麽要煉製屍人?”

“為什麽?”聖尊轉過臉來,盯著關天養看了片刻。這讓關天養骨頭縫裏都是森冷的寒意,就算沒中屍毒,他的臉也青了。聖尊突然又嘿嘿地笑了,“看來你還不知道,你不知道……”說著,大袖一拂,關天養感到一陣陰風卷起,自己就飛了起來,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就落入了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大深坑裏。

坑深二十餘丈,往上看去,像置身於井底。坑底很平整,約有四五十丈見方,堅硬如鐵。洞壁光滑異常,在燈光的映射之下,還能映射出模糊的人影,仿佛是打磨之後,還進行了拋光處理。

關天養張望著,心說:“這是什麽地方?他把我扔進來要幹什麽?”

“知道這裏是作什麽用的嗎?”聖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關天養道:“不知道……”

“角鬥場。是專門培養屍人戰鬥力用的!”聖尊說完後,就格格地怪笑了起來,聲音在深坑裏回**著,說不出的磣人。

“角鬥場?”關天養正滿心納悶,就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重重地摔在了坑底。

若是普通人被這麽一摔,當場就得喪命,絕無生理。就算是他,在無處可借力的情況下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也不可能活得下來。

可那個身影摔落之後,渾如沒事人似的,翻身就站了起來,灰白的死魚眼盯著關天養,嘴裏發出了霍霍的聲音。身上那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告訴關天養:這個屍人就是那天晚上遇到的那隻。隻是不知被削斷的手臂怎麽又給接上了!

“你還認得它,是麽?”

關天養滿懷警惕地盯著屍人,“不錯,我還認得!”

“很好!”聖尊道:“那你也該知道它有多厲害了?”

“知道……”關天養這才知道聖尊竟是要自己和屍人比鬥,心下頓時又氣又苦,卻也無可奈何。

“給你一柱香的時間,如果你不能將它徹底殺死,那麽,嘿嘿,你就得死!”

關天養不由怒從心起,也忘了害怕,厲聲道:“那你直接將我殺了算了。我又不是修行者,要我赤手空拳的跟一個屍人打鬥,那不是自殺是什麽?”

聖尊道:“你是要兵刃?好,我還給你!”關天養正待要答,就見一個小黑點從上麵飛落了下來。他當即認出是自己的乾坤袋,頓時大喜,縱身接住。

“記住,你隻有一柱香的時間!”

關天養取出了短劍,“好,就一柱香!”心下暗道:“驢日的,落在你手裏,小關爺認了。我還不信一柱香的功夫內弄不死這東西!”

“還有,你隻準用手裏的劍,若是用了其他任何的東西,都算違規,一樣得死!”

關天養是又氣又怒,心說:“死死死,遲早有一天,小關爺一定把你給弄死!”

屍人撲了上來,速度較那天晚上有了明顯的提升,但在關天養眼裏,依舊不值一哂。

戰鬥拉開之後,關天養覺得自己的第一要務就是摸清屍人的要害。

他就不信,屍人就沒有要害。

上百次撲擊下來,屍人連關天養的衣角都沒有撈著,不免有些狂躁起來,霍霍地直叫。而關天養也是一味的躲閃,沒有還擊過一劍。屍人狂躁,他何嚐不是焦慮異常?因為這許久過去了,他也不知道從哪裏下手能將屍人一擊殺死。

聖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半柱香已經過去了!”

關天養知道他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耗下去了,他必須得出手。

第一劍,他削向了屍人的左大腿。

在這種沒有多少智慧的怪物麵前,他用不著玩花樣,再者他的速度有著明顯的優勢,差的隻是身體的堅韌度。

哧的一聲輕響,短劍幹脆利落地削斷了屍人的左腿。令他料想不到的是,屍人並沒有因此而栽倒,而是繼續朝他撲擊了過來。

怎麽會這樣?

關天養頓時大驚。好在他的反應不慢,一個【逐日】衝了開去,拉開了與屍人間的距離!

失去了一條腿後,屍人並沒有失去平衡,依舊靈活,這讓關天養怎麽也想不透其中的緣由。

第二劍,削向了屍人的右大腿。

這一劍含憤而出,比剛才那劍更猛烈,幾乎是將屍人腰身以下的半截全削了下來。

沒有了獨腿的支撐,屍人終於還是栽倒了。

關天養正鬆了口氣,暗說:“這下子看小關爺怎麽將你零碎地剮了……”就見屍人的手在地上一撐,青蛙般地彈射了起來,繼續朝他撲擊過來。

好家夥,果然夠強悍!

這一刻,關天養算是明白聖尊為什麽要說它們都是偉大的作品了,簡直比蚯蚓,比螞蟥都還要強悍。

“哼,我就不信把你的手臂斬了,你還能動彈不成?”關天養再次用【逐日】衝了上去,連出兩劍,將屍人的雙臂斬落了下來。本以為屍人這回總該動彈不起來了,卻不想被斬斷的大腿居然又長了出來,雖然才隻有短短的一截,但生長的速度肉眼可見,要不得片刻就能完全生長出來了。

這是什麽怪東西?

關天養心下是又驚又駭。

“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聖尊的聲音有如催命符,關天養心神一顫,冷汗在瞬間濕透了裏衫。心下暗暗想道:“我要是也有楚庸一樣的劍氣就好了!”

念頭才閃過,就有個聲音響起了:將你的意誌集中到劍上,相信你的劍是天底下最犀利的武器,它能夠劈開任何東西,能夠消滅任何的敵人,沒有東西可以抵擋!

關天養照著做了。他閉上了眼睛,將全部意誌傾注於劍上,心境一片空明。

劍修的要旨在於意誌,其次在於對劍魂的虔誠。越虔誠,所能獲取到的劍魂之力就越強大。

關天養的短劍是鄢奚送的,裏麵沒有封印劍魂。要斬殺屍人,唯有用劍修無堅不摧的意誌!

屍人粗短的雙腿在地上一蹬,張開大嘴,露出兩排青黑色的牙齒,嘶叫著撲向了關天養。

這一刻,周圍的任何一個細小的變化都在關天養的感知之內。灰塵的飄飛,空氣的流動,光線的變化,屍人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筋骨的活動……全都像慢悠悠的皮影戲般在他腦子裏清晰的呈現了出來。

找到了,原來它的要害在脊椎和大腦!

嗖的一下,關天養一個【逐日】搶到屍人的背後,瞬息之間連刺了二十六劍,將它的脊椎和尾骨全都剔落了下來。撲的一聲,屍人摔落在地,除了眼珠子和嘴,渾身再沒有一處可以動彈的了。

關天養並沒有因此而停手,大喝一聲,一劍從屍人的後腦刺了進去,反手一絞,砰的一聲,屍人的腦袋就炸成了碎碴。

看著終於不再動彈的屍人,關天養知道自己在最後一刻取得了勝利,不由得大大鬆了一口氣!

“很好,你在最後一刻完成了!”聖尊像幽靈般從上麵飄落了下來,關天養由下往上看,覺得那根本就是一領被撐起來的衣袍,裏麵什麽都沒有。

“今天到此為止,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明天還有更難的挑戰等著你!”說完,聖尊袍袖一揮,關天養就回到了一間隻留著一道通風口的密室之內。

密室裏什麽都沒有,沒有桌椅,沒有床鋪,隻有生硬的地板。

關天養怔怔地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突然覺得似乎悟到了點什麽。

這一刻,他又想到一個問題:自己是怎麽懂得劍修之法的?是從哪裏看來的,還是與生俱來就知道的?

想了片刻,還是不得要領,就隻得思考如何煉成劍魂。

劍修者的靈魂是意誌,劍魂是其軀殼。光有靈魂是成不了劍修,必須得意誌和劍魂同修,方才能夠煉成舉世無匹的劍修。

以往的劍修者——包括楚庸在內——劍魂大多都是繼承而來的,關天養沒有劍魂可以繼續,他隻有自己煉製。

這就好比女媧仿眾神造人一樣的艱難。

劍魂具有各種各樣的特色,或堅韌,或迅捷,或猛烈,或陰柔,或炙烈……一旦煉成,在意誌的支配下,它將產生可怕的殺傷力。

劍魂是意誌的凝結,是信仰的寄托,是用全副心神澆灌出來的力量結晶。

煉製劍魂的第一步就是將意誌灌注於劍中,使其凝成實質的一團,然後用信仰、用心神、有智慧來培養,使其慢慢壯大。

繼承而來的劍魂須得與劍修者融而為一,方才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威力。而自己煉製的劍魂,那便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可以隨心所欲地發揮出最大威力。

關天養技字境才入門,要煉製劍魂,得跨入修字境才行。一旦劍魂煉成,它將永遠隨伴著你,一起成長,一起強大……

從聖尊的語氣聽來,明天的戰鬥絕對會比今天更會艱難。若沒有精心的準備,怕是很難過關。關天養可不想就這麽死了,所以,實力的提升就變得越來越迫切。

但是實力的提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可能一蹶而就。從眼下來看,若是有法子殺了聖尊,所有的麻煩都將迎刃而解。

可是,他連聖尊到底有多強大都不清楚,怎麽殺?

見麵就祭起【十方鍾】,然後用破妖弩麽?

【十方鍾】隻能保證十息之內不被攻擊,若是破妖弩殺不死聖尊,自己豈不就隻有等著被煉成屍人了?

想到被裝在那個壇子裏,想死不能,想活亦不能的人,關天養心底就湧起無限的恐懼。

這種孤注一擲的法子顯然是不可取的。

那麽,就隻有暫時服從聖尊,相機而動?

或許真隻有這樣了。等摸清了深淺,再下手也不遲。

打定了主意,關天養就琢磨起了煉製劍魂的法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