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天養出手雖狠,卻並沒有取宋介性命的意思,心下暗暗地說道:“宋大叔,我不是不待宋二哥好,實在是他,他太不爭氣了,竟然連紅蓮宗的話也相信。他這樣子,你在九泉之下怕是也不得安息吧?”

“小師弟,你也太天真了些。關老板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你卻要他還你,豈非是做夢?”張天渝看著關天養和宋介的爭執,滿臉的陰笑,卻還不忘煽風點火,讓宋介越發的怒不可遏。

關天養眉頭一剔,凜然直視宋介,“小師弟?宋二哥,你竟然拜在了紅蓮宗門下?”

宋介道:“誰是你宋二哥?嘿嘿,我若不拜在紅蓮宗門下,又豈你報得了這滅門的血海深仇?”

關天養氣得血往上湧,臉膛霎時間漲得通紅,緊咬著牙關,一字一字地道:“好得很。張天渝,我本來覺得你還算是號人物,但你想利用宋介來鉗製我,那是打錯了算盤。”

“是嗎?我今天來,就是專門請關老板去凝碧崖作客的!”張天渝笑了,麵帶譏諷,仿佛在說: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些吧?

關天養陡然間大受刺激,連眼瞳都隱隱透出了紅光,煞是有些嚇人。“凝碧崖?對不起,便是你家宗主親自抬著八人大轎來,小爺也沒那興趣!”竟然也還了張天渝一個譏諷性的冷笑,一笑之後,憤怒盡去,整個人冷靜得渾如冰雕,別說是情緒波動,就連生命氣息也都感覺不到了。

張天渝固然吃驚關天養的變化,但卻是被當場激怒,怒喝道:“好小子,膽敢口出狂言!”一掌拍了過來。

關天養麵頰牽動,竟是不閃不避,揮掌迎了上去。

砰的一聲,兩掌相交,關天養悶響一聲,連退了四五步才站定,臉色也是時紅時白。整條右臂也被張天渝的掌力震得又酥又麻,全然不聽使喚了。

“【融雪掌】?”張天渝先是一驚,旋又是滿臉的駭然。他對關天養是再了解不過了,幾個月前還不過是九夏上的小小役工,除了以力大著稱為,並無特別的本事。這才幾個月呢,竟就有了接下自己五成功力一擊的修為。更較人不能理解的是,小蓬萊的【融雪掌】至少都要一輪甲子以上的修為才能習得,關天養渾身半點修為也沒有,又是怎麽使出來的?

關天養運轉原力,迅速地修複受損的肌肉和經脈,怒喝一聲:“是麽?你可仔細看清楚了!”幾步搶將上去,揮拳直取張天渝前胸。

“【大金剛神拳】?”張天渝臉色再變,已是驚駭無地,滿腦子都是漿糊。他原是罕見的聰慧之輩,卻也想不透關天養為何既會小蓬萊的【融雪掌】,又會大慈悲寺的【大金剛神拳】。

【大金剛神拳】並不以變化著稱,而是為拳力取勝。以張天渝的修為和見識,要化解這一拳實在容易得很,可他卻像呆傻了一般,手忙腳亂,渾不知該如何是好。

關天養的速度何等之快?頃時之間連出十二拳,拳拳皆取張天渝胸腹間要害,但拳頭擊在張天渝身上,卻是如中敗革,分明造不成有效的傷害。

張天渝每挨上一拳,氣機就多一分阻滯,心下也多一分煩惡。十二拳下來,直感到有如十二根釘子紮進了體內,說不出的難受。好在他修為足夠精深,而關天養的攻擊也不得法,沒能對他形成實質的傷害。回過神來後,將意念沉入丹田,運轉真元,赤焰之力陡地爆發出來,將關天養震得倒飛了出去。

吐出胸口的濁氣後,張天渝也不再去想關天養為何既會小蓬萊的【融雪掌】,又深諳大慈悲寺的【大金剛神拳】,隻是再不敢大意,打疊起精神應對。

關天養被張天渝震退開來,赤焰之力循著經脈逆襲而上,直感到雙臂有如置於熔爐中灼燒般難受。站穩腳跟後,深吸一口氣,將原力化作寒冰一樣森冷,運至雙臂之上,這才將侵入的赤焰之力一點一點地化去。見張天渝以【火雲掌】攻了上來,他深知自己絕非張天渝正麵之敵,就展開身法,在狹窄的船頭與張天渝遊鬥了起來。

張天渝出手既重且狠,顯是想盡快將關天養製住,免得再生麻煩。奈何關天養雖不是他正麵之敵,但身法奇快無比,任他絞盡腦汁,計謀用盡,也不能在十數招內將其製服,不免大感惱火。

二十餘招鬥下來,關天養深知自己與張天渝的差距實在不小,照這般下去,縱是自己能靠著身法一時立於不敗,卻也是支撐不了多久。張天渝真元運轉,丈許範圍都被赤焰之力所籠罩,端的是讓關天養感覺有如置身火爐,須發俱卷,衣衫盡焦,說不出的難受。就連桐油刷過的甲板也被烤得焦黃,散發出了陣陣的炭火味氣息。可見赤焰之力的威力絕非常人所能忍受的。

關天養一邊暗暗叫苦,一邊謀思著對策。“我若能有個盾防他一防,那也不至於這般被動了!”腦子轉動,便想到了杜若教過自己的【氣盾術】。自打學會後,好像就用過一回,隻因杜若說它除了遮風擋雨外,實在沒有別的實際用途,所以他就漸漸將它忘了。這時情急下想起來,便想試試看能不能擋上一擋。

“氣分陰陽,萬物化生……”心下默念,一道半透明的氣盾當即將自己罩住了,炙熱感頃時就消失了。關天養心下頓時大喜,暗道:“沒想到還真管用!”欺近身去,朝著張天渝的要害處連刺了數劍。

張天渝見關天養對赤焰之力甚是忌憚,且也拿不出有效的應對之策,心下極是得意,暗道:“憑你小蓬萊的【融雪掌】和大慈悲寺的【大金剛神拳】如何的神奇,也奈何不得我聖尊的赤焰聖力。”正要下狠手將關天養打翻在地,就見關天養身上升起了氣盾,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關天養就已經貼身攻上,朝著他的肋下、胸口和喉嚨處一氣猛攻,一劍快過一劍,一劍狠過一劍。也幸得他先前吃了次虧,將護身法寶祭了起來,若非如此,怕是早已經連中數劍了。

待認出關天養身上半透明氣盾並不是什麽法寶,而是【氣盾術】時,張天渝是又氣怒又好笑,暗道:“這小子當真是個了不得的奇才,也不知從哪裏從來的這許多本事,當真是讓人想不明白。就憑這些手段,百年以內的修行者怕都不是他的對手!”大喝一起,一記【赤焰焚心掌】朝關天養拍了過去。

【赤焰焚心掌】是一門極歹毒的掌勁,專門隔空傷人,一旦挨了此掌,火毒侵入心肺,不出一個時辰便被烤成了肉幹,縱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關天養不識得此掌的厲害,非但不避,反而還貼身欺了過來,妄圖以短劍撩刺張天渝空門大露的肋下。

眼看著關天養就要傷在張天渝的掌下,李道奇手腕一抖,釣竿微震,釣絲從水中彈出,將張天渝的雙手死死地纏在了一起,別說將關天養擊傷在地,就連半點真元也用不出來了。

張天渝大驚,情知遇到了世外高人,翻身就要往江裏跳。李道奇將釣竿輕輕一拉,張天渝就站立不穩,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之上,狼狽之極。

李道奇陡然間出手,不論是關天養和張天渝都不曾料到。不過這樣既避免了張天渝逃走,又避免了關天養一劍在張天渝身上捅出個透明的窟窿來,將這突起的變局納入了他的掌控。

關天養本待撲上去一刀結果了張天渝,就聽李道奇道:“住手!”已用釣竿將他攔住。

“李前輩……”關天養是恨怒交加,質問道:“你為什麽攔我?我要殺了他為宋大叔一家報仇!”

李道奇冷哼道:“殺了他宋奕就能活過來?”見宋介撲向關天養,釣竿一點,宋介便如中了定身術般,動彈不得了。

關天養不明白李道奇為何突然出手阻止,但也深知若不是李道奇及時出手,自己這條命怕是已經丟了,又好生感到慶幸。想到宋介這般的執迷不悟,心下又痛又恨,轉身過身去,“宋二哥,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宋大叔和你的家人都是死於這個賊人之手。這是漫天下皆知的事情。我也不必向你證實什麽,將來有一天你自會知道事實是怎樣的……”見宋介還是一副恨毒的神情,立時氣往上湧,真恨不得一腳將他踹進江裏,將他凍醒過來。“你既活著,那便好得很。回頭我自會去幽靈宮辦妥相關手續,把知真齋和天下樓轉回到你的名下。”

宋介雖不能動,卻能說話。張口朝關天養啐了口唾沫,滿臉的鄙夷,“嘿嘿,知真齋都毀了,你轉了我名下有什麽用?別在這裏瞎作好人了!我宋介算是把你看透了……”

關天養實在不想看宋介的那副嘴臉,扭過頭去,“你不懂。知真齋雖然毀了,但幽靈宮會全額賠償。沈執事已經向我說了,待九夏城恢複重建,第一份就是賠償知真齋的損失。你也大可放心,轉回你手裏的知真齋隻會比以前更好,不會是個空殼子。至於以後你有沒有本事打理好,那就不關我事了!”

宋介眼裏閃過一絲疑惑,“當真?”

“你若不信,便與我們一道回九夏城如何?你我相識有幾年了,該知道我是一個不喜歡和人使嘴皮子的人。”關天養又滿臉挑釁地看著宋介,那神情仿佛是在說:就看你敢不敢跟我一道回九夏城了。

宋介也不是個意氣用事之輩,略一思忖,眼神幽幽,玩味地看著關天養,儼然一副‘我已經看穿你在耍什麽把戲’的神情。“你和幽靈宮一起謀算我家財產,就算我得到了,那又有什麽意思?”說完,哈哈地笑了起來。

“幽靈宮是乾坤庭旗下三駕馬車之一,你何曾聽過他們有謀奪過商家財產的?張天渝編出的那一套荒謬不經的話,也隻有拿來哄你這個書生!”嘴上雖這樣說,心下卻是實在不解得很。宋介絕非愚笨之輩,十七歲上就中了舉人,博古通今,怎地張天渝這般輕易地就將他騙住了呢?

“就算幽靈宮沒有,卻也難保某些人不會!”宋介連翻白眼,顯是將關天養這番話當作放了一通臭屁,極是不屑。

關天養見宋介實在是冥頑之至,也懶得再跟他辯說下去。看著地上的張天洽,對李道奇道:“李前輩,這個人你要怎麽處置?”

“放了!”

“放了?”關天養眉頭一擰,“為什麽?”

“我自有我的原因,你不需要多問!”李道奇收起釣絲。張天渝也翻身站了起來,對關天養固是不放在眼裏,對李道奇卻是既敬且畏。

關天養說不出的氣悶,“好吧,人是你擒住的,由你處置就是。不過他不能走!”

宋介怒道:“為什麽我不能走?嘿嘿,我知道了,你想將我殺了滅口,以絕後患!”

關天養隻是看著李道奇,宋介的話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李道奇瞟了一眼張天渝,見他恭敬地朝自己執禮,頗覺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小子身上幹係著紅蓮宗,我不想你因為殺了他而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怨,所以才放他走。至於他嘛……”

宋介急了,“前輩,你不能聽這小子的話,我也是紅蓮門下……”

李道奇目光一凜,有如兩道利箭般射得宋介當場啞住了。“我要怎樣就怎樣,那也不是誰能指揮得了的!”對張天渝和兩個嚇得手腳無措的紅蓮宗門人道:“你們帶他走吧。若再來生事,可就沒這麽便宜了!”張天渝三人忙揖身道:“是,謝過前輩不殺之恩!”縱起身法,飛也似的逃了。

老郭等人見張天渝這尊殺神去了,這才大大地鬆了口氣,無不暗自慶幸又逃過一劫。

船上的空艙多的是,關天養又讓老艙整理一個出來給宋介住,還說:“……派個人看著點,可不能讓他跑了。要不然唯你是問!”

老郭苦著臉道:“這,關公子,你們可都是高來高去的神仙一流,我們,我們怎麽看得住?”

李道奇輕輕地拍了拍老郭的肩膀,目光卻落在關天養的背上,“放心吧,跑不掉的!”

老郭見李道奇開口保證了,這才鬆了口氣,“那好吧,每天多準備一個人的飯菜就是!”

宋介能活動之後,看著滾滾東流而去的江水,差點就一頭跳了下去,可想到自己大仇未報,不能就這樣死了,哪怕是關天養再怎樣羞辱他,虐待他,他也不能就這般尋了短見。想通了此節,反而哈哈地大笑起來,叫道:“老子餓了,要吃飯……”心下卻說:“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樣!”

接下來的十多天裏,關天養雖然天天和宋介見麵,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宋介自然不會主動和他搭訕。偏宋介這人自恃身份得很,根本就看不起船工等粗人,又對李道奇心存畏懼,便和了定打得火熱,成天關在艙裏談論佛法,恍若一心準備出家似的。

船過了白河鎮,距離九夏城已是越來越近。按關天養的估算,明天上午就能抵達九夏港。闊別了兩個多月,也不知道九夏城的重建情況怎樣了,當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即刻飛回去看個究竟。

剛過了黑石灘,就聽岸上有人高喊道:“關天養關老板可在船上麽?”

關天養心下大奇,暗說:“這是誰在叫呢,怎麽會知道我在船上?”舉目望去,見一群人站在渡頭,因隔得實在有些遠,也看不清是誰。就應道:“在下就是關天養,尊駕何人,喚我有何事?”

那人應道:“貧道龍虎山朱貞治,還有玄武宮林緯文、神霄派張若愚等諸位道友敬清關老板上岸一敘,不知可否賞臉?”

關天養一怔,暗道:“怎麽來了這麽多人?找我又有什麽事呢?”這其中除了林緯文,其他人別說見過,連聽都不曾聽過。本不願去見的,但想到他們都是修行者,一身飛來飛去的本事,聚眾前來約見自己是必有要事。若自己敬酒不吃,怕就得吃罰酒了。“朱仙長客氣了,在下這就讓船靠岸!”叫老郭道:“靠過去吧!”

宋介走了出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關天養隻瞟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的,就道:“看來你是想和我一道去了?”

宋介道:“不必!”就別過臉去,裝作看風景,卻是嘿嘿的笑了起來。關天養越發的不解起來,實在想不透宋介有什麽好笑的。

泊岸之後,關天養見身著各種服色的修行者齊齊的候在岸邊,好似他成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都在此恭迎。但從神色來看,分明都是來者不善,恍若討債的上門,頓時讓他心下生出幾分不爽。

走在最前頭的就是剛才說話的符籙宗朱貞治,他微微一起手,“關老板,冒昧阻斷歸程,實在情非得已,還請見諒。這邊請!”將關天養往碼頭邊的送客亭裏讓,神請語氣都十分的語氣。。

亭裏已經擺好了桌椅,還有專人侍候茶水,閑雜人等一概也無。關天養與眾人客氣了一番,見他們個個都如審賊一般緊盯著自己,越發斷定沒什麽好事,“諸位長仙,不知找在下有何事?請明說就是!”

朱貞治等人都看著林緯文。林緯文輕咳一聲,點了點頭道:“關小友,這事……我等也是有所風聞,隻是來向小友證實一下。請友小先恕過冒昧攪擾之罪!”

關天養原本對玄武宮是頗有好感的,但在得知了樓子方的經曆後,總覺得玄武宮上下全是一般偽群子,真強盜,最可恨了。林緯文雖與他相識,但他一直覺得此人表麵看著溫文儒雅,其實做作得很,十分令人討厭,冷冷地道:“林仙長直說就是。在下不過凡夫俗子,能得諸位仙長如此看重,已是榮寵之至。若是有什麽能幫得上諸位的,在下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