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半空中,也能聽到高朋殿傳來的震天喧囂。

修行者一旦存心搗起亂來,那嗓門可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簡直就是一個接一個,綿綿不絕的轟雷,聽得人心煩氣躁。

關天養望著將高朋殿圍得水泄不通的人流,就道:“蘇大哥,咱們就這樣下去麽?”

蘇千羽忙道:“這樣肯定是不行的。”招手叫過一名在天空巡邏的重極門弟子,道:“你去向宗主稟報,就說關兄弟來了。但下麵的情況太亂,暫時不便進殿。”那名弟子應聲就去奏稟。

片刻後,李延極那如洪鍾大呂的聲音響了起來,道:“諸位請安靜,你們不是要見關兄弟麽?他來了!”

此話一出,局麵果然不再騷亂,眾人都翹首而望,想看看龍鱗之主關天養在何方。

李延極道:“為了避免發生騷亂,請有座位的朋友立即就座,沒有座位的也請席地而坐。關兄弟這一來,必會給大家一個明確的交待!”

有人不耐煩地嚷道:“人呢?人在哪,快把人交出來……”

有一個開頭,就有第二個接著道:“關天養又不是你重極門弟子,憑什麽要住在你們這裏?快把人放出來!”

李延極聽得不耐煩了,大喝道:“禁聲!”簡直就像開天劈地的一聲爆雷,震得修為較淺者心浮氣躁,元神晃動,哪裏還敢胡言亂語?

李延極攜各門各派首腦,在重極門眾長老的衛護之下走了出來,望天道:“關兄弟,請下來吧!”

蘇千羽這才馭使著飛板緩緩降了下來。

關天養掃了一眼,見站在李延極身邊的人有見過麵的,也有沒見過的,最熟悉的便就是那位符籙宗的辜不誠了,心下當即湧起十二分的不悅。

“李前輩,眾位前輩,小子有禮了!”

李延極虛扶了一下,道:“關兄弟,眾位道友都說我重極門拘禁了你,要強奪龍鱗,你來向大家澄清一下,可有這回事?”

關天養尚未開口,辜不誠就道:“看樣子關兄弟在千陽山住得還算好?”

關天養暗哼一聲,道:“多承辜前輩掛念,晚輩很好。”然後扭過臉去,運起原力,大聲道:“諸位心懸晚輩安危,晚輩實在感激無地,在此謝過了。晚輩也知道,眾位之中不乏好心之人,但也不乏想借機攪亂局勢,意圖強奪龍鱗的。哼,有些話太醜了,晚輩也不好意思說出口,諸位若是真心想買得龍鱗,還請遵守重極門的山規,勿要嘯聚為亂才是。重極門李前輩本著為修行界消彌一場血光之災的慈悲之心,應晚輩之請,接下了張羅龍鱗拍賣的一應事務。諸位中若有不識趣的,執意妄為。重極門自然也不會再客氣。就如同拍賣會若在龍虎山或是終南山舉行,更或是各位的山門舉行,你們也巴望趕來的客人如此折騰麽?”

說到這裏後,又長身一揖,道:“晚輩這番話雖醜,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還是為了各位好。試想,衝突一起,千陽山的法陣一旦發動,諸位中有幾人能夠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修行本就不易,性命更是珍貴,還請各位不要為了一片小小的龍鱗而大起幹戈。不值得!”

辜不誠拍起掌來,笑讚道:“關兄弟這番話當真是至理銘言。不錯,我等何必為了一片小小的龍鱗大起幹戈?眼下離拍賣會開始不過隻有幾天了,大家還是趕緊籌備錢款要緊,以免到時落下遺憾!”

關天養道:“辜前輩此話正是。到底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諸位遠比晚輩更清楚。龍鱗對我來說是無用之物,錢對你們來說又是身外之物,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須。既是拍賣,那就是誰出得起錢,東西就是誰的。若想不出錢,靠強力來搶奪,嘿嘿,那可是打錯了主意!”

李延極高聲道:“關兄弟的話大家都聽得很清楚了,想必再沒有人會懷疑我重極門將其拘禁,意圖強占龍鱗了吧?諸位遠來是客,我重極門自然以客禮待之,但若是客不為客,主也就難以為主了!”

有人道:“既然關老板並非被重極門所拘禁,誤會也就解除了,我等自然也就再無疑慮!”

辜不誠環視了眾人一眼,道:“既然關老板來了,我等正有些疑問,不知可否乘便賜教?”

關天養暗哼一聲,起手道:“賜教不敢當。不知辜前輩有何指教!”

李延極道:“既然有問題,何不進殿坐下再說?”

辜不誠點頭道:“如此甚好。關兄弟請!”

眾人都很好奇辜不誠有什麽問題要請教關天養,本想走的也都留了下來,又將高朋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落座之後,辜不誠道:“關兄弟,既是拍賣,想必是隻要現錢的了?”

關天養輕咳了一聲,道:“這個麽,倒是未必。也可用寶物或是珍貴的材料來換取,但必須得明示出價格幾何,最好能夠請幽靈宮作出公正的價格評估,以便拍賣順利進行!”

辜不誠又道:“還有個問題。拍賣期可有限定時間?”

關天養笑道:“當然有,不可能無限期地拍下去。晚輩和李前輩商量了一下,介於前來參加拍賣的人數眾多,就暫定為六個時辰。不知辜前輩和在座的各位前輩可有意見?”

“六個時辰?”辜不誠的眉頭皺了起來。殿內殿外的一眾人等都小聲地議論了起來,嗡嗡之聲如浪潮般洶湧著。

約過了茶盞功夫,張誌禮道:“六個時辰怕是不夠,依貧道之見,十二個時辰最好!不知諸位以為呢?”

此言一出,附議者甚眾。就連辜不誠也說:“六個時辰確實太倉促了些,不知李宗主以為呢?”

李延極沉吟道:“這個麽,我倒是還沒考慮過來。關兄弟,你以為呢?”

關天養卻大不以為然,但又不好違了眾意,想了想就道:“太短過於倉促,太長又怕生變。我倒是覺得越快敲定買定越好,也免得在我手裏成天還提心掉膽的。十二個時辰也太些長了,要不就折中一下,八個時辰如何?”

辜不誠等人默然,沒有發表意見,顯是心裏有所盤算。

關天養何等精明的人?自然知道他們之所以建議拍賣期於為十二個時辰,便是希望中途生變,然後好乘機搶奪。他不禁心下冷笑道:“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就又說道:“以前晚輩是不知道,所以才會拿去當掉。現在算是搞清楚了,龍鱗是天下一等一的至寶,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夠買得起的。依晚輩之見,應該設一個門檻,擁有一定身家的方可進場參與拍賣。若不然隨便來個什麽人攪局,拍賣又該如何進行下去?”

李延極點頭道:“這個倒不用擔心,我已經和乾坤庭方麵聯係了,到時他們會派出專門的拍賣師來主持,相關規矩也會參照交易所的珍寶拍賣會設置!”

關天養這才放了心,笑道:“那就有勞李前輩了!不知辜前輩和各位前輩還有什麽意見?”

辜不誠道:“若能如此,那就最好不過了。”眼裏竟流露出了誌在必得之色。

誰不知道符籙宗乃天下第一豪富?玄武宮和重極門反倒屈居其亞。這場拍賣會若真是按交易行珍寶拍賣的規矩來進行,符籙宗有六七成的把握最終拍得。一旦東西進了他們的口袋,正道各派自然不敢撕破臉皮來明搶,唯一可慮的便隻有魔道五宗了。但符籙宗畢竟也曾登頂過天下第一大派,雖說如今勢不如前,但也不是由得人欺淩的。一旦再強化出一件仙器,嘿嘿,別說是三清教了,玄武宮從今以後也得忌憚五分。

辜不誠正想到妙處,就聽有人道:“這樣子怕是不公平吧?誰不知道符籙宗是天下第一有錢的門派,與其費盡周折搞個拍賣會,還不如直接賣給他們得了!”

此言一出,可真是怨言四起。

關天養這才意識到這裏麵的問題實在是有些多,眾口難調,到時難保不會出亂子。

張誌禮站起身來,抬手一壓,示意眾人安靜,就朗聲道:“貧道有個主意,既省事,又不費時,還能由價高者拍得!”

眾人皆問是什麽主意。

張誌禮道:“不用明拍,暗拍!”

“暗拍?”有些不明白什麽是暗拍,就問了起來。

張誌禮解釋道:“暗拍也是拍賣行通行的一種規矩。就是參與拍賣者將所能承受的最高價格以秘密的方式報給拍賣主辦方,誰出的價格能令關老板滿意,東西就歸誰得。”

辜不誠眉頭一皺,立即就意識到這裏麵的問題,輕咳一聲道:“這個,怕是更不公平。若是關兄弟受人協迫,以極低的價格將龍鱗賣給了某人,卻又對外宣稱一個極高的價格,那又當如何?”

這分明就是在影射重極門了。就連張誌禮也是一怔,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李延極身上瞟了去,見李延極正凜凜地看著他,就忙將頭別到一邊,故作慎重地點頭道:“辜道兄所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看來這個拍賣的規矩確實得好生斟酌一番才行!”

關天養心頭大感不耐煩,心知這樣‘斟酌’下去,必然又生出一堆亂子,就道:“依晚輩之見,也不必搞得那般複雜,還是明拍好,六個時辰不夠,就八個時辰。再斟酌下去,怕是又生出事非來,那就大違初衷了!”儼然一錘定音,再容不得別人置喙了。也不想想,在場有多少位是各門各派的掌門或是大佬,哪有他頤指氣使的份呢?

果然,關天養的話聲才落下,在場的好多人臉上都堆滿了不快,或是冷哼,或是冷笑,顯是都沒將他的話當一回事。

關天養見狀,心下也很是惱火,但也清楚這些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眼下身在重極門,他們或許不敢怎樣,可自己畢竟不是重極門弟子,不可能一輩子都不離開千陽山,到那時自己慢就是有吃不完的苦頭。暗說:“好吧,反正我的話還不如放屁頂用,那也由得你們鬧去!”站起身來就準備要走,有人卻喊道:“關老板,我等來得遲,不曾見過龍鱗,不知今天可否拿出來讓我等一觀呢?”

關天養循著聲音望了那人一眼,見是三清教門下,微哼一聲,道:“不好意思,沒帶在身上!”見那人神情一怔,臉上頓時湧起惱恨之色,就又加上一句:“萬一不小心撞著那麽幾個心懷不軌的,我豈非隻得任由他們搶了去?還望仙長理解一二。”

又有人忙忙地問道:“怎麽能不帶在身上呢?萬一被人偷去了可怎麽辦?”

關天養也懶得看是什麽人在說話,大歎一聲,道:“那有什麽辦法?我也隻有自認倒黴,沒這個賺錢的命了!”起手一拱,道:“諸位前輩,晚輩還有點事,先行告辭了!”也不走正門,隨著蘇千羽從側門出去了。

正說要回千機洞,就見知客院主孟寒通來了,道:“關兄弟,玄武宮的人到了。”

關天養一愣,心說:“玄武宮的人來了你接著便是,告訴我做什麽?”就笑道:“哦,他們來了……有什麽事麽?”心知孟寒通巴巴地來告訴自己,必是與自己有關聯了

孟寒通道:“他們說有人想見你,還說這個人你是非見不可的!”

關天養奇道:“非見不可的?叫什麽名字?”心下卻在猜是不是梁師曾,暗道:“若真是他,那可就古怪了,我與他又沒什麽交情,怎麽也說不上非見不可!”

孟寒通分明也是一臉的不解之色,道:“此人陳姓,聽說是馬真人新收的關門弟子……”

關天養一震,頓時大喜過望,道:“在哪?人呢?”撒腿就跑。

孟寒通忙叫道:“關兄弟,這邊!”關天養又折了回來,隨著孟寒通去了集賢宮。

甫一進宮門,關天養就興奮地大叫道:“二狗子,陳二狗子……”隻見換了一身簇新白藍相間道袍的陳朔從正廳裏走了出來,大叫道:“天養……”兩人便抱作了一處。

關天養有點想哭,但卻哈哈大笑道:“好呀,幾個月沒見,你越發混得出息了。”

陳朔也是眼眶泛紅,輕輕地捶了關天養一拳,嘿嘿地道:“你小子不也一樣麽這多大的陣仗呀,真不敢相信是你搞出來的!”

關天養得意地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對了,這才幾個月呢,你怎麽就下山了?”

陳朔衝關天養眨了眨眼睛,意思就是說‘你懂的’,嘴上卻說:“師父說,龍鱗拍賣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盛況,要我隨著申師叔和眾師兄師姐們見見世麵!”

關天養如何不理解陳朔在暗示此地說話不方便,就頻頻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可正好,咱們可趁機聚上一聚……”想到集賢宮後有一處小花園,就拉著陳朔道:“走,咱們後麵逛逛去!”

到了花園亭中坐下,陳朔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天養,你是哪裏得來的龍鱗?”

關天養笑道:“你肯定想不到!”

陳朔是連想都懶得去想,感慨道:“乖乖,真不敢相信你連龍鱗都搞到手了。你不知道,我們玄武宮上下知道消息後,都湧來問我是不是真的。我當時也給整懵了,哪裏說得出個所以然呢?”

關天養看著陳朔那張興奮得都變了形的臉,心下就越發的得意,笑道:“其實最開始我也不知道它是好東西。後來與杜姑娘一道來重極門接那單法器的生意,發現沒有錢,就拿這東西去山下的鎮上當,才知道是好寶貝。也正是這樣,才惹出了這許多的事非來!”

“這麽說來,你是好久以前就得到龍鱗的了?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關天養不免為自己的隱瞞略感歉然,略作沉吟,就道:“白螺湖之行可還記得?”

陳朔大吃一驚,道:“白螺湖之行?你就是在那裏得到的麽?”

關天養點頭道:“是呀,撿到的。當時也不知道它就是龍鱗,再者我們又發了大財,所以就忘了它。隻沒想到我拿去當後,當天晚上就給丟了。乾坤庭怕我和杜姑娘出事,落下洗不清的冤屈,所以才派了楚大平庸來保護我們。後來費了老大的功夫才找了回來,也正是這樣,鬧出了天大的風波,逼得我隻有出此下策,把它給賣了!”說完就歎起了氣來,滿臉都是沉重的無奈,想笑都笑不出來了。

陳朔也是連歎可惜。

關天養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走出亭外,仰望著澄藍的天幕,心中卻在想著要到什麽時候自己才能夠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飛翔,再不受別人的拘束和困擾,強作一笑,道:“可什麽惜呢?能留得命在就不錯了!”

陳朔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問道:“那你打算賣多少錢?”

“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都已經說好了,拍賣,價高者得!”

陳朔眉頭一擰,道:“這樣一來,你豈不就成了天下第一的大富翁了?”非但沒有感到歡喜,反而還說不出的憂忡。

“我是豈不代表你也是?”關天養回身看著陳朔,原想打趣兩句,卻是一陣張口結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朔冷冷地一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