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剛踏進門,就見藍瑛與一名王屋派弟子迎麵走了出來。他渾然沒有料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撞見藍瑛,分明吃了一驚。也正是這一驚,引起了藍瑛的注意。見藍瑛疑惑地盯著自己,關天養心下一跳,暗道:“我也是的,怕她做什麽?”知道若是撇頭就走,反而更惹人疑,就從容地起手道:“藍道友,別來無恙?”

這一回輪到藍瑛吃驚了,她先是起手還了一禮,這才道:“道友認得我?我卻不曾記得在何處見過道友!”直接中透出幾分傲氣,任誰聽了都不會覺得舒服。

關天養倒沒有在意,輕輕一笑,“去歲九夏城中,貧道卻是不止一次見過藍道友與令師。想來人多事雜,道友自然不記得貧道了!”

藍瑛仔細地想了想,還是對這個道人半點印象都沒有,就笑道:“不敢請教道友上下怎麽稱呼,在哪座仙山潛修?”

“貧道青城天寧子!”

“西蜀青城山?”不單是藍瑛,就連跟在她身邊的那名王屋派弟子也變了臉色,“原來道長是符籙宗門下!”兩人麵麵相覷,同伴的眼裏隱隱透出了敵意,也被藍瑛給壓了下去。

關天養毫不掩飾自己對‘符籙宗’這三字的厭惡,輕哼一聲道:“非也,貧道乃一介散修,無門無派!”

藍瑛哦了一聲,非但沒有因此而打消疑慮,反而越加的重了,冷聲問道:“天寧道友此來王屋山,是雲遊,還是訪友?”

關天養原來隻想招呼兩句就別過的,不想藍瑛如此謹慎多疑,套得他說了這許多話,心下不免有些焦躁,但卻隻能按捺著,平和地道:“偶然雲遊至此,特來市上置購些東西,不想竟遇見了藍道友!”

“原來是這樣!”藍瑛這才展顏笑了開來,“道友若是無甚急務,不妨到山上小坐,容我等略盡地主之誼。如何?”

關天養可不想在這時候跟修行者攪在一起,再者他對王屋派也沒甚好感,還是不必要去做這個‘不速之客’了,就道:“藍道友客氣了!隻是東海有位舊友以緊急符書相召,邀貧道前去一遊,了不得隻有改日再來叨擾了!”他這原就是婉拒的客氣話,任誰也聽得出潛在的意思。藍瑛瞟了一眼同伴,故意堆起滿臉的遺憾,笑道:“既是這樣,我等也不強留了。若是道友以後再臨王屋山,務請上山盤桓幾日!”

關天養道:“一定,一定!”

“告辭!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目送著藍瑛二人去遠了後,關天養心下不免湧起一絲得意,暗笑道:“看來我還算是應變敏捷,就這樣把她糊弄過去了!”上得樓去,叫了幾個酒菜,胡亂吃了一些,就又上路了。

出得鎮來,剛行到無人之處,就聽藍瑛的聲音響了起來:“天寧道友慢走!”關天養頓時吃了一驚,扭頭望去,見藍瑛正迎風站立在山頭,晦莫如深地看著他笑呢。英姿颯爽,宛如幽崖石花,引人既羨且憐。

藍瑛的身量本就高挑,縱是袍服包裹,也掩不住的傲人身姿。麵容生得雖嬌美,氣質卻是冷冽得很,有若秋菊冬梅,令人不敢相近。關天是原覺得她性子頗烈,很懂得取舍,是個聰明人,除此便再無印象。此時看來,心下沒由來的一**,暗歎道:“原來她也是個美人兒,以前我怎麽就沒有發覺呢?”微微一起手,高聲道:“原來是藍道友。一日之內兩度相見,我們倒是有緣得很呀!”

藍瑛臉色不但若冰,就連眼神也是盡透著森寒之味,她道:“確實有緣。我左思右想,實在記不得曾經見過道友,也不曾聽說青城山有位道號天寧的修士,是以特來求證一二!”

說是求證,其實就是懷疑他別有用心。這話關天養倒是聽得出來的。見山野茫茫,四下無人,關天養非但不像先前那般惶怯,反而氣勢陡長,哈哈笑道:“不知藍道友要如何求證?”

藍瑛見關天養與先前判若兩人,分明一怔,不得不慎重思量已經擬定好的‘求證方略’是否可行。但她個性素來強硬,絕不會因為關天養氣勢的迥異就作出改變,冷冷地一哼,“道友遠來是客,小女子忝為地主,自然不敢冒犯,隻想請道友示以真實麵目,一釋小女子心中之惑!”

關天養心下一震,暗道:“她怎麽看出我是偽裝的?這可奇了!”

藍瑛見他不說話,便知自己切中了要害,就道:“既是舊識,道友何吝坦誠相見?這可教小女子越發的想不透了!”語氣越發的咄咄逼人,絲毫不留餘地。

關天養也作了惱,嘿嘿一笑,“我倒是不明白了,藍道友為何要執意要說我未以真麵目示人呢?”

藍瑛哈哈大笑道:“小女子入山修行一百五十餘年,本事雖沒學到多少,但眼光還是有幾分的。道友身無半分修為,卻自稱青城修士,這如何教人不疑?”

關天養暗道:“原來是這樣。我當這易容珠的偽裝有什麽破綻,被她看了出來呢。”當下也大笑笑道:“就我這點微薄修為,如何敢示之以人?”說著,將原力運轉,偽裝在真元在經脈內運行的跡象,身上頓時泛起五彩斑斕的毫光來,恍若天神降世一般,說不出的莊嚴壯麗。

藍瑛大驚,這五氣朝元之象非得具有五百年以上的修為,已經進入了分神境界的修士不能有。她不過一百五十年修為,結成金丹還不到一輪甲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分神境界的修行者相提並論。

“道友原來是前輩高人,倒是晚輩失禮了!”藍瑛長身一揖,語氣也較剛才柔和了許多,但心下的疑慮卻並沒有因此而打消。

關天養隻當藍瑛真的被震住了,越發的得意,仰天長笑一聲,“前輩高人當不起。隻要藍道友不說我是偽裝出來的心懷不軌者就是!”

藍瑛忙飛身下來,落到關天養近前三丈許處,又躬身一揖,“近日修行界風雲洶洶,師門尊長一再叮囑我等要小心門庭,對往來的陌生同道要多加注意,是以晚輩才會多有冒犯,還請前輩恕罪!”

關天養本想刁難她一番的,但想到自己一身的麻煩,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得好,就道:“你不過是盡自己本分,何罪之有?若無別的疑問,請容我就此別過了!”

藍瑛躬身道:“是,晚輩恭送前輩!”

關天養暗暗慶幸又糊弄過去了,微笑著點了點頭,邁步就走。

不想錯身之際,藍瑛竟然探手朝他臉上抓來,勁風之烈,好似鋼刀刮麵,令關天養大吃一驚。好在他也是以速度見長的,即便是在倉促之間,也能從容應變!

藍瑛連攻了三招,見關天養並不還手,反而笑道:“前輩乃世外高人,何故太過吝嗇,不肯賜教晚輩幾招?”

關天養心下作怒,“我怕你受不起!”

“晚輩道行雖然淺薄,卻未必受不起前輩一招!”

關天養冷笑道:“那你就瞧好了!”拔出短劍在手,連削帶刺,眨眼間攻出了十七劍,劍劍皆指向藍瑛要害。

王屋派原就以匿形和身手迅捷見長,藍瑛見關天養出劍如此之快,雖吃了一驚,倒也不怕。猛地縱身子一縱,嗖的一聲,已然跳到十丈之外,抬起手來,便要掐動印訣釋放法術。哪知手還沒有舉起,關天養的短劍已然到了胸前。

藍瑛本以為自己的身法已經夠快,在法術釋放之前關天養斷然是追不上來的。不想關天養竟如影子一般,無聲無息地欺到身前,若不是劍氣逼人,她還發現不了,必然已經被一劍貫喉而死,頓時大駭。唯一教她鬆一口氣的是關天養的每一次移動、每一次攻擊都不帶絲毫的真元波動。沒有真元,縱你身法再快,攻擊再犀利,也是無根之木,飄浮之萍,不能持久。隻待體力一耗盡,那便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了。是以驚駭之餘,又很快鎮定了下來,將護身法寶祭起,以不變應萬變,隻等著關天養不能支持的時候再行出手,一擊必殺。

關天養見她瞑目內視,閃躲騰挪卻是一點都不含糊,就知道她已用神識將自己鎖定,不禁嘿嘿一笑,“你以為有著法寶護身,我就奈何你不得麽?”心念一動,兩道劍氣破空而出,直取藍瑛雙肩。

藍瑛以神識為眼,方圓數十丈之內的任何內吹草動都視若眼前,乍見兩道劍氣襲來,便忍不住叫道:“玄武劍法……”祭起法劍,便去格擋。不想精心煉製而成,凡品七階的法劍在劍氣麵前竟如豆腐一般,連聲響都沒有,就被從中一剖為二,掉落地上,不堪再用了。駭異之餘,尚沒來得及閃避,劍氣已然命中雙肩。砰的一聲,隻感到心神大震,護身法寶一身哀鳴,便墜落泥中,任憑她怎麽呼喚,也沒有反應。

關天養渾沒有料到自己隨手一劍便有如此威力,嚇得怔怔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他原以為以自己當下的實力,最多與藍瑛打個平手,就算能取勝,怕也是個慘局。不想這般輕鬆就破了藍瑛凡品九階的護身法寶,甚至感覺要殺她也不過是揮劍之間的事,心下頓時湧起無盡的疑問:“是她太不中用了,還是我突然變得厲害了呢?”又怕藍瑛是故意賣的破綻,引他上鉤,也不敢逼上前去,隻是遠遠地站著,靜觀其變。

藍瑛見護身法寶被毀,元神受到震動,本以為今日自己是在劫難逃了,不想關天養竟遠遠地站著,並未出手,心下也好生不解,暗道:“他怎麽不殺我?”強行運轉紊亂的真元,又咽了粒【初陽丹】,這才翻身站了起來。

關天養見藍瑛神色慘然,惻隱之心不禁大動,將劍收起,道:“你這又是何必?我不過是偶然路過王屋山,對誰可都沒有惡意,你卻要這般苦苦相逼?”

見關天養語氣突然放軟了,藍瑛更奇,暗道:“他說這些是什麽意思?一劍將我殺了豈不幹淨?修行界天寬地闊,王屋派縱是三清教一脈,怕是也找不出他來報仇……哦,我明白了,他沒有真元,隻不過仗著手中的短劍是靈品,這才毀了我的法劍,破了我的法寶。靈品法寶極耗真元,此時此刻,他怕是也沒有力氣再戰了吧?是以想軟語求和,蒙混了過去!”當即精神大振,嘿嘿地道:“前輩果然神通廣大,隻一劍便毀了晚輩的法劍和護身法寶。按說晚輩該識趣走人才是,可晚輩不自量力,還要以法術請前輩賜教!”雙手連揮,陽光之下,隻見十數支閃爍著銀色光芒的箭矢飛射而出,直取關天養。

“【萬箭訣】!”關天養乍一見【萬箭訣】,便想起了梁傑,想起了玄鶴真人,想起了三清教為取得龍鱗的險惡用心,更想起了被宮澤打入亞空間所受的煎熬之苦,心下頓時又恨又怒,厲聲道:“真當小爺怕了你麽?”身法展開,隻見平地上陡地出現五個關天養,每一個都揮劍削向箭矢。銳金之氣凝成的箭矢本極犀利,不想在關天養的劍氣,竟是不堪一擊,砰砰連響,有如鞭炮般炸成了一道道的白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藍瑛已然被突然出現的五個一模一樣的關天養給嚇得呆了,心下大喊道:“分身術,這就是分身術麽?”要知道分身術要到分神境界之後才能習得,而要晉入分神境界,少說也要四五百年的修為,多則六七百年,她不過一百五十餘年修為,螞蟻一般的人物,哪裏有叫板的資格?也難怪她這般不堪一擊了。

破掉箭矢之後,五個身影一齊朝著藍瑛衝了去,然後合而為一,揚劍抵住了藍弄的喉嚨。

藍瑛已然放棄了抵抗,她甚至在暗暗笑自己無知,憑自己這點修為,竟然要教一個分神境界的大高手賜教,那不是找死是在做什麽?整個王屋派,也就兩名長老才有此修為呢。想到關天養不為實力遠高於己而自傲,還主動搭話,這份謙和何等難得?卻被自己疑成心懷不軌……越想藍瑛就覺得自己越無知,竟吃吃地笑了起來。

關天養見劍在了喉嚨上藍瑛非但不怕,反而還笑了起來,滿心都是不解,蹙眉問道:“你笑什麽?”

藍瑛卻冷眼道:“我自笑我的,與你何幹?要殺你殺便是,何必廢話!”

關天養剛才是被【萬箭訣】激怒,聯想到三清教和修行界對自己的種種卑劣行徑,故才會表現超常。此時冷靜下來,一方麵驚奇自己的實力在不知不覺間大進,另一方麵又不覺索然:何必與她計較呢?勝之也無以為喜!將劍收回,道:“你走吧……”也不想再多說,邁開大步就走。

藍瑛看著關天養的背影,一時間覺得好生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思忖了半晌,猛地記起一人來,頓時大驚,暗道:“難道是他?”也又實在拿不準,關天養的實力她是深知的,斷不至於高到這種程度,實是別有用心者假扮的。一想到此人竟與關天養神似,她心下沒由來的湧起一股子厭惡,好像心中那座神聖的殿堂被人褻瀆了似的,竟也管不得實力遠不是關天養的對手,再次祭起了法術。

方才走出半裏許,一陣涼浸浸的風自身後吹卷而來,大熱天裏,竟給人一種秋風蕭瑟之感。正覺這風好生異樣,怕是有什麽古怪時,就見黃沙漫漫,滾滾襲來,頃時間便將天地、山野盡行罩住,伸手五指難辨。

縱關天養再不敏,也猜出這陣風沙定是藍瑛使的鬼。內丹派精於五行法術乃天下皆知,王屋派份屬三清教一脈,擅於此道正在情理之中。風屬木,木又克土,但風與土相結合,卻是別有一番威力。這風也不是一般的風,乃是巽風,可直透骨髓,傷及神魂。修為淺者被這風一吹,頃時間便不辨東南西北,任你背生雙翅,也是逃不出去。

關天養運轉原力,祭起劍氣,一道圓形的氣盾將他牢牢的罩住,任黃沙漫漫,巽風嗚咽,也是難以傷到他分毫。這氣盾便是【劍心通明】之術了,除非實力遠勝於他,要不然斷難破開。他心神不受巽風之侵擾,自然能辨別得清方位,衝出去也不是難事。但惱火的是藍瑛太不識進退,他連番手下留情,未取她性命,本指望她知難而退,不想竟變本加厲,越發的狂悖,頓時氣得他怒火高熾,厲聲道:“三清教下都這般無恥麽?”正要往藍瑛所在之處衝去,就感到腳下一輕,一股既輕且柔的力道拉扯著雙腿陷了下去。

流沙術!

他熟知【玄宗萬法錄】,自然識得此術的厲害。與沼澤和流沙一樣,陷入了流沙術裏,越是用力掙紮,就越陷得快;若是放棄掙紮,任其自然,不過片刻功夫一樣得陷進去。這個法術殺傷力有限,一般用來對付多名敵人。但此時結合著風沙用來對付以身手敏捷見長的關天養,那是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