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戈沒走。

他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止白龍一行修複封印,又怎會被白龍幾句話說服就走了呢?

廣字輩眾僧原本已都被方天戈說動了,但在得知了此人就是凶名動於天下,無出其右者的紅魔方天戈後,個個義憤填膺。廣印率先跳將起來,怒斥道:“魔頭,休要多言,大師伯慈悲為懷,不計較你往日犯下的罪孽,還不離開更待何時?”他這一嗓子暗含【大獅子吼】的氣勁,且又是直衝方天戈而去,便是銅牆鐵壁,那也會震得當場開裂。

方天戈恍若沒有聽到,隻是仰頭看著佛光璀璨的大佛。獅子吼的氣勁湧至身前,頓時被一道金光擋下,反震了回去。

廣印見狀,駭然驚呼道:“【不動明王神功】!”待要閃避,哪裏來得及?攻向方天戈的【大獅子吼】氣勁全被自己給消受了,震得他一陣頭暈目眩,差點當場跌坐了下去。

【不動明王神功】乃是大慈悲寺四條修行路線之【不動明王咒】最重要的修煉功法,本身沒有任何殺傷力,旨在反彈敵人施加的攻擊,越是攻得猛,自身所受的傷害也就越重。此功雖然神妙,奈何修煉太過艱難,數千大慈悲寺弟子,鮮少有人會得。更何況金剛神力與不動明王咒乃是背道相馳的兩種功法,前者是矛,後者是盾,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人能夠兩者兼修的,方天戈就算不是第一人,但也是截止目前成就最高的一人。。

一個外人竟然深通大慈悲寺兩項神功,廣字輩眾僧無不既驚且怒。廣海起身合什道:“敢問方施主,你是如何會得本寺功法?嘿嘿,堂堂紅蓮宗宗主之尊,卻要偷學本寺功法,未免,未免……”

方天戈嘴角一牽,笑道:“我又何必要偷學,你說是不是,大師兄?”

“住口!”廣印緩過氣來,便厲聲喝道:“你有何資格叫大師伯為師兄?”

方天戈沒有說話。

白龍卻合什道:“白正師弟,當年你叛寺而去,師尊雖怒,卻並未將此事明告天下,也未將你逐出師門。如今你雖為紅蓮宗宗主,與本寺份屬敵國,但依舊不可否認你出身本寺,且還身兼本寺之神功。你這一聲大師兄我也受了。”

廣字輩眾僧見白龍親口承認了方天戈就是大慈悲寺弟子,一個個渾如泄盡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哪裏還能提振起半點的精神?隻覺得這一切委實太過詭異了些:紅蓮宗的宗主,不知親手殘殺過多少大慈悲寺弟子的大魔頭竟然是大慈悲寺門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方天戈那永遠被淡泊之情遮罩的臉頰一陣抽搐後,終於溢現了罕見的脈脈溫情,歎道:“師尊的教誨之恩,授藝之德,我是永生永世也不會忘的!”

“那你為何還要叛寺而去?又為何要親手殺了師父?”白龍的厲聲質問有若炸雷,直震得佛光一陣晃動,頂天立地的大佛似乎也為之顫動了。

方天戈也一震,眼裏蘊滿了悲傷,光芒晶瑩,似有淚花在閃動。“我,大師兄,別再修複這封印了,頂多再過一個時辰,封印就會徹底崩潰,縱是神仙降世,也無力回天。咱們走吧,我自會向你說清楚叛寺的原因……”

白龍的神情依舊堅決,目光如刀,正視著方天戈,“我也不去猜測你是何居心,你也不必來勸我。當年你既已選擇與我分道揚鑣,今日又何必來糾纏?若是真有心,凡請下令貴宗對本寺弟子多多留情,那就承惠不盡了!”說著,合什一揖。

不想方天戈大吼道:“他人的生死與我有何幹?我知道這世上除了師父,便是你待我最好。師父死了,你,我絕不能再看著你白白送死!”說著,一掌照關天養劈了過去。他的大金剛神掌已臻至第六重,威力驚天,別說是凡胎肉軀,縱是昆侖金煉成的不壞之身也難以抵擋。

白龍見狀,大喝道:“住手!”也是一掌迎了上去。

兩人相隔原本就近,方天戈動手之前毫無半分征兆,且還是攻擊正在部署封印中的關天養,廣字輩眾僧尚不及反應,如山般的掌力便已壓了過來。白龍奮起一掌迎上,他竟要以【大悲咒】之佛力來抵擋無物不摧的金剛神力,駭得廣字輩眾僧皆呼喊道:“不要啊……”

可他們的喊聲到底還是太慢了。

金光從兩掌相交出激**開來,如初升之霞光,瞬時充滿了整個天地,璀璨的佛光都為之一黯。

“大師伯……”反應最快的自然要屬羅漢堂首座廣印,他也顧不得自己的修為能不能接下方天戈的六重大金剛神掌,隻是奮身撲了上去,也以大金剛神掌相攻。

“退下!”不想白龍佛袍一拂,袖底生出一股絕強的推力,生生將他震得坐回了原地。最教人不能置信的是,方天戈竟然也被震得退出了十數丈,身子連連晃了好幾晃,這才在虛空中站穩了。

方天戈先是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分明是不能置信自己的大金剛神掌居然被白龍給震了回來,那磅礴得如山般雄渾、如海般深厚、如雷般奔放狂暴、如金剛般堅不可摧的掌力豈又是慈悲為懷、隻降邪魔、不傷一物的佛力?他在大慈悲寺門下三百餘年,天資聰慧,悟性絕佳,於多門深通皆有涉獵,委實想不通白龍所用者到底是佛力,還是更為高明的金剛神力。

“阿彌托佛……”白龍合什,神情間疏無半分喜色,悲憫地看著方天戈,“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大金剛神掌固然剛猛,卻隻有其形,而不得其神。你的靈魂已被凶戾的殺伐之氣所徹底侵蝕,毫無半分慈悲之心,又如何能夠發揮出得大金剛神掌的真正威力來?”

方天戈滿臉的失落,自嘲地笑道:“是了,【大悲咒】克製的就是凶戾邪魔之氣,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魔頭呀……”說完後,陡地化成了一道淡紅色的煙霧,消失不見了。

廣字輩眾僧哪裏能捕捉到方天戈的行蹤?俱以為他走了,驚得噫了一聲。有人還說:“這,這就走了麽?”白龍定睛一看,大叫道:“不好!”縱身躍起,朝著大佛撲了過去,可又哪裏來得及?

轟的一聲悶響,大佛微微震動,金紅的光芒和著石屑濺射開來,漫天都是,霎時便將祥光瑞靄席卷一空。

白龍呆呆地看著大佛,神情說不出的絕望。

就在此時,一道紫色的電芒從天而降,正中佛頭。

紫色電芒來得蹊蹺,渾無半點征兆,命中佛頭後,無道條電蛇發出嗞嗞的聲響,向佛身飛快地躥行而去。但凡電芒過去,濃鬱的黑氣隨之溢出,不過片刻功夫,大佛胸口以上的部位盡被黑氣所籠罩。

關天養悶哼一聲,長噴一口鮮血,仰天倒了下去。廣印搶將上去,一把將他抱住,悲呼道:“關施主……”其餘眾僧望著逐漸被黑氣包裹的大佛,說不出的絕望。

白龍卻是不驚不怒,反而閉上了眼睛,長歎一聲,說不出的悲愴,良久才高聲道:“天意,難道真的是天意嗎?”眼見黑氣朝他洶湧襲來,一掌推出,將之逼退,大吼一聲,念起了真言,一尊莊嚴佛像從他頭頂冉冉升起。佛力如海潮般澎湃而出,頃時間便將洶湧漫延的黑氣壓了回去。

方天戈的驚呼聲也隨之傳來,“佛骨舍利塔麽?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白龍盤膝之下,瞑閉雙目,雙手合什,虔誠地唪誦起了佛經。佛像越升越高,越升越大,仙靈之氣氳氤,異象層出不窮,道不盡的氣象萬千。

俄爾,一座高三尺許、底座直徑約有七寸許的金塔從白龍的頂門緩緩升出,佛光也越發的熾強。大佛身上但凡有一絲一縷的黑氣溢出,頃刻間就被化盡了。虛空之中,諸菩薩、諸羅漢、諸天神將的幻影按班侍立,朝著金塔恭敬執禮,梵唱之聲響徹天際。

眾僧莫不虔誠禮拜,息心誦佛。

方天戈的聲音又傳了來,“大師兄,難道你就不知道,鬼魔破印而出之勢已不可能,別說是仙器,縱是神器怕也難阻擋……小心!”便見他如疾風般卷撲而來,伸手去抓白龍。

廣印怒吼道:“好賊子,欺人太甚!呔!”吐氣揚起,全力一掌望方天戈當胸擊去。

方天戈渾似沒有看到,不閃不避,一爪扣住白龍的胸襟,猛力拋甩了出去。廣海等人也都奮起身來,出拳的出拳、出掌的出掌、出指的出指,皆不惜性命地向方天戈攻擊。

方天戈腰身扭動,堪堪避過了廣印的大金剛神掌,卻沒能避開廣海的般若掌和兩記滅神指,霎時間身上金光大盛,臉色也在頃刻間連變了數變,悶哼一聲,嗆出了一大口鮮血來。可他並沒有就地發起反擊,而是大吼一聲,“走呀!”雙掌望前一推,一股巨力海嘯般湧出,將廣字輩眾僧和昏迷中的關天養遠遠地掀了出去。

至此時,眾僧方才看到,一道紫雷正從天而降,直直地劈向白龍方才盤坐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