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在知府衙門口候著他的卻是總督齊世武的侍衛頭領左省山。

“關老板……”左省打發走了捕快班頭,衝關天養山作了一揖,“你可算來了,我們大人等你好久了!”

關天養納悶地笑道:“今兒出啥事了,怎地你們大人也來了?”

左省山臉色又陰又黑,渾似見了活鬼,強笑道:“這個,關老板一會兒便知道了……”便在前麵領路,將關天養引向了後街的大牢。

後街是街名,不單是指它位於知府衙門的後麵。後街對於九夏的百姓們來說那代表了十足的禁忌和晦氣,平日裏說起,都以‘那地方’代稱。罵人的都說‘你遲早有一天得那地方去……’。究其根由,便是因為九夏府的大牢便設在這裏。

大牢是建在地下的,上麵是一溜子捕快房、審訊房、仵作房等等。也不知道今兒發生了什麽事,整個後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盡是全副武裝的士兵,連一個捕快也不見。

這氣勢非比尋常,關天養立時意識到了有大事發生,這才將笑容斂了去。

左省山領著關天養進了牢院。院子裏的守衛比外麵還要森嚴,全是渾身被黑沉沉甲胄給覆裹著的,隻露了一雙眼珠子可以讓人看到的重步兵,每五個分成一組,殺氣騰騰地警戒著。

重步兵是大玄朝正規軍裏戰鬥力最為強悍的步兵了,每一個都是天生力強的勇士,所披之甲胄的頭盔、胸甲和背甲都覆著純鋼打造,甲裙用鋼絲編成,其餘部分都是用犀牛皮縫成,堅韌異常。整套甲胄重六十餘斤,加上手裏的長刀和皮盾,共有將近一百二十餘斤的重量。沒有足夠的力量別說穿上它們打仗了,便是扛也扛不起來。

關天養見它們都被調動了起來,越發猜不透大牢裏發生了什麽事。

左省山走在前麵,踏上了下往大牢的台階。

關天養還是沒有問到底什麽事,默默地跟了上去。往下沒走幾步,一股陰風裹著濃重的腐朽味衝噴而出,教他當即就打了個激靈。

按說哪座大牢裏不是既陰且冷,充滿了腐朽氣味的呢?可這氣味卻是非同尋常,裏麵裹著淡淡的屍腐之氣,若不是關天養對此味極為熟悉和敏感,還真分辨不出來。

刹那間,他也明白了九夏知府巴巴地派人請自己來的目的了:敢情是又出現了屍獸襲擊百姓的情況,甚至有百姓因此而感染了屍毒。

“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關天養沒頭沒腦的一問,頓時教左省山一怔,問道:“關老板說的是什麽?”

關天養黑著臉,哼了一聲道:“可是有屍獸襲擊百姓麽?”

左省山滿臉的驚佩,“關老板早知道了?”

關天養也沒有玩弄高深,而是說道:“我也隻是聞到味兒了……”也不要左省山引領,徑直往裏走。

左省山半晌沒能明白‘聞著味兒了’是什麽意思,快步跟了上來。

九夏府的大牢不寬,但卻有四層,越往下越牢固,也是關押極為危險罪犯的地方。

下到了第四層的入口,屍腐之味衝鼻而入,若不是關天養早已經聞得慣了,怕是當場就嘔了出來。

獄卒啟動了鐵閘,左省山搶先一步走了下去。

第四層共設有三間牢室,每一間隻有兩丈見方,除了臨著通道的一邊是用兒臂粗的精鋼鐵柵欄隔著外,另外三麵皆是厚實的岩體,而岩體中還灌注了鐵條。除非是修行者,普通人任你武功再高,也絕對不可能逃得出去。

久聞九夏大牢之凶名,關天養今天還是頭一回見識,不禁大為驚異。

牢室裏安靜得有些詭異,除了左省山的腳步聲,便是且沉且急的呼吸——這是飽受驚嚇的人才有的征狀——從裏麵傳出來。通道隻有丈許高,三尺寬,除上麵一道,下麵還有兩道沉重的閘門,都須得機關才能啟動。

關天養實在想像不出,小小的九夏府,建如此堅固的牢室有什麽用?

第三道鐵閘啟動後,眼前頓時大亮——不是天光,是燈火之光。

腐臭味濃得化不開了,左省山不得不用衣袖掩著鼻子。關天養見齊世武等多名官員怔怔地站著,臉上戴著口罩,眼瞳裏無不透著驚懼之色,還都傻愣愣地看著直麵著甬道的牢室。

“怎麽了,這是?”關天養盡管感知到氣氛既沉重又恐懼,還透著十二分的詭異,但他卻嘻嘻地笑道:“各位大人,這是玩的哪出呢?”哪知他的話聲才落,牢室裏就傳出嗬嗬的嘶吼聲和沉重的打鬥聲。

齊世武等人被嚇得不輕,不由得又往門邊退了幾步。

關天養眼神極好,一眼就看出那間牢室裏囚著的是已經屍化了的人,一個五個,正在撕咬搏殺,濃烈的屍臭氣味正是從裏麵傳出來的。

比這更慘烈無數倍的場麵關天養都見過了,又哪裏會被嚇著?當下笑道:“諸位怎麽對這些東西有興趣了?還巴巴地把我也給邀來了……齊大人,你好呀!”微微起手一拱,算是見了禮。

齊世武分明被嚇得不輕,就連腦子也有些不夠靈光了,哽著氣道:“關,關老板可,可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關天養哈哈笑道:“我這輩子頭一回進大牢,若是問別的,我不定知道,但這個,我卻是再清楚不過了。豈不正是被屍毒所感染的人麽?難不成他們都去了靈泉山?”

齊世武籲了一口氣,漸漸恢複了鎮定,“沒有。他們都是九夏府的差役,昨兒城北上寨村發生了一起凶案,一家子九口盡被人殺了。廖大人派了他們去調查,結果回來之後都發起了高燒,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屍臭氣息。這事以前也遇到過,廖大人一邊把他們先關到這裏來,一邊派尋醫診治。一晚上下來,非但沒把人治好,反而還有三人斷了氣。廖大的意識到情況嚴重,就報到了我這裏。結果我剛趕到,那斷了氣的三人突然爬了起來,和正等著救治的兩人打了起來……”說到此處,牢室裏的打鬥越發的激烈,嘶叫之聲淒厲無比,他也不得不先停了下來。

關天養走了過去。齊世武忙道:“小心屍毒!”取過一隻口罩遞給了關天養。

關天養笑道:“我用不著!”徑直走到了精鋼柵欄之前,冷眼盯著搏殺正酣的牢室。

它們已經徹底屍化,沒有了意識,隻是殘忍的本能驅使著互相廝殺。紅色的差服被撕得稀爛,就連肢體都不全了。其中一隻隻剩下半張臉的,見關天養走近來看,也顧不得正在啃食著他大腿的對手,裂嘴一吼,噴濺出又稠又黑的**,朝柵欄撲了過來。

關天養哪能讓它近身呢?抬掌一推,瑩白的劍氣脫掌而出,砰的一聲,當場將那隻撲來的屍人絞得粉碎。

劍氣猛烈,無物不摧,極難控製。但現在關天養已能做到收放如意,不殃及目標以外的事物了。所以這一掌下去,精鋼的柵欄不曾傷到分毫。

殺了一隻,另外四隻非但沒被嚇住,反而放棄了殘相的搏殺,俱一齊圍柵欄逼了過來。

關天養搖了搖頭,哪裏將它們放在眼裏了?折身走了回來,見齊世武等人眼睛瞪得渾圓,比之於剛才更加的驚怖,不由得笑問道:“這是怎麽了?”

左省山到底是武林高手,率先回過神來,咽著唾沫道:“原來,原來關老板也會法術……”

關天養拍拍手道:“這不是法術。齊大人,這一大早的叫我來到底為著什麽事呢?”

齊世武眼裏的沉重這才漸漸冰釋,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到外麵去吧!”語氣也比剛才篤定了太多。

上了第三層後,齊世武率先扯下了臉上的口罩,不無振奮地說道:“原本請關老板來就為商量克製屍毒之法,但在看了關老板剛才的那一掌後,我等也不必再憂懼了?”

眾官員也都跟著應和,氣氛陡地熱烈了起來。

關天養冷笑道:“怎麽,想讓我替你們打苦工麽?”

齊世武聽出關天養語氣不對,回身見他神情冷峻,忙笑道:“關老板誤會了,我怎麽敢有這樣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說,既然關老板一掌能將那東西拍死,那必然有對付之法,我們也就不必巴巴地派人去求玄武宮相助了!”

關天養這才展顏笑了開來,“我就討厭人家拿我當槍杆子使。我聽說九夏城剛開始重建那會子沒少遭遇屍獸的襲擊,好多人也都感染了,難不成是靠著玄武宮的相助才渡過危難的麽?”

齊世武道:“正是。若不是玄武宮及時派人前來相助,怕就不是隻死幾千人就能夠完事的。雖說我們已經有了豐富的應對經驗,但屍毒實在是太可怕了些,無影無蹤,無孔不入,若是連關老板也沒有法子對付,我也隻好親自去往玄武山,求玄武宮相助了!”

關天養沉吟道:“我的法子你們是學不來的。不過,屍毒雖然可怕,但隻要防備到位,也就沒什麽。先還是得搞清楚他們是怎麽感染的,還有多少人感染……”說這話的時候,心中隱約覺得駱琳口中的前輩高人怕是言中了:聖尊真的藏在靈泉山裏。

上寨村在城北,隔著靈泉山好近百裏地。五名差役去調查了滅門的凶案後,怎地會一起感染的屍毒呢?

這裏麵怕是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