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天養嘿嘿地冷笑。

“可是小關少爺……”史玉柱不無懷疑地道:“會不會是歐陽傑故意栽贓呢?”

“可能性當然存在!”關天養望著天道,“但我相信歐陽傑說的是真話。”

史玉柱很想問為什麽,見關天養神情篤定,眼裏透著森肅的殺意,隱約也猜到了些什麽,便斟字酌句地道:“若是這樣,那可有些難辦了!”

關天養嗯了一聲,冷冷地道:“我現在隻想搞清楚齊世武到底知不知情!”

史玉柱沒有接話。關在養思索了片刻,便笑了起來,“先不管這事了,走吧,去你家……”

除夕這天午飯是在柳家吃的,原說年夜飯也在柳家吃的,順便見識一下柳家新買來的戲班子,可關天養堅稱有事,一個人回到了關帝廟,過他自己的大年夜。

躺在**,聽著各處的鞭炮焰火砰砰的炸響著,他心下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五歲上和蘇少白就相識了,幾乎天天混在一起,但蘇少白是有家有父母的人——如今蘇家也都搬去了西蜀——逢年過節,總不能與他一起;七歲與陳朔相識,兩人都是孤兒,雖性格各異,但卻極合得來,也是從那時起,過年才有了伴;後來又有了四丫,也就越發的熱鬧了。

打從前年那一場災變後,一切都被改變了。

最先是蘇少白被程有涯強收為徒,帶去了蜀山;接著是四丫拜在了杜友逢座下,遠渡東海;最後就連陳朔也拜在了玄武宮座下。從小長到大的朋友各散一方,也不知哪年月才能相聚。

那一年在送慎明去了九華山後,除夕是在大江之上過的。當時還遭遇了劫匪,若不是了定使了手段,那些人又豈能逃得了性命?去年的除夕是在龍山與魔氣相搏中渡過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一年接一年就這樣過去了,轉眼自己也快要滿十八,成年囉。小的時候總覺得光陰流轉太慢,巴望著自己快些長大,這樣就不會再受人欺負了。現在倒是一天天長大,可以憂忡時光流逝太過匆匆。

剛接掌知真齋那會子,意氣風發,想著接下來總要幹成不少大事,一年太短,兩年也太匆忙,五年或者十年總會有一番巨大的改變。

怎樣的改變才算巨大的呢?

那時候的想法單純,覺得能將知真齋做成九夏鬼市第一,那就非常的不得了。現在回過頭去看,這目標未免也太小了些,幾乎沒費什麽力就達成了。但掉頭往前看,不免既驚懼又迷茫。兩年就這麽彈指即過,五年、十年又豈會太久?眼下知真齋、天下樓和懷遠堂雖然發展勢頭尚可,除了橫向擴充,似乎再不能實現質的突破。當初還在杜若麵前誇下海口,說要成為修行界最有錢有權的人。現在想來,委實太過於幼稚了。修行界的勢力盤根錯結,各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利益體係,且堅不可摧,很難突破。若真的要實現這個偉大理想,勢力要先衝破各派業已形成數千年的利益體係,如此一來,反倒成了修行界之公敵。別說是實現理想了,連如何生存下去都成問題。

曆經了龍鱗爭奪的風雲後,他深刻地意識到要想成為像樓子方那樣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修行界的人實在太難,太難太難了,至少在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之內他是做不到的。與其像莽夫、像傻子一樣拿寶貴的性命去搏一時的痛快,還不如老老實實地按規則玩,等將實力和資本積蓄到足以改變現有規則的時候,再慢慢動手也不遲。

新的一年將在天亮後來臨。所謂一元複始,萬象更新,即將到來的一年又該怎樣的謀劃呢?

本以為一陣胡思亂想後就會生出困意,然後慢慢地睡著,醒來就已是新的一年……可是越想越睡不著,好多事情都如昨天才發生的,清晰地在腦海中呈現,仿佛觸手就可抓到,心酸、恐懼、快樂、愁苦都一起湧上了心頭。想得最多的,還是杜若的音容笑貌,有如清水芙蕖,巧笑倩兮,明目流眄,多麽的純淨悠雅,任是過了一千年、一萬年,依然不會淡卻分毫。

想到後來,關天養哪裏還睡得住,翻身坐起,決定立即去落魂坡,重溫那份相遇時的悸動。

說動就動,也不需要什麽馬匹,隻靠著一雙腿,他也能在天亮前趕到。

出了關帝廟,掠著鱗次櫛比的屋頂,望著城北疾馳而去。

眼看著城牆在望,正準備提氣縱身躍過,以免驚動守軍,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就衝鼻而來。好在他速度雖快若閃電,卻已能夠收放自如,瞬息間便止住腳步,連一絲風也不曾帶起。

血腥味是從左近的院子裏傳出的,濃得化不開,最教他驚怵的是,還夾著淡淡的屍腐之氣。

難道屍毒入侵城內了?

悉悉的聲響傳來,還伴隨著嗬嗬的喘息之聲,關天養定睛一看,見一個渾如血池裏撈起來,斷了一條腿的男子正一瘸一拐地從房裏走出來,所過之處,鮮血如水一般淌開。

這人已經屍化了!

關天養已經無暇去想在如此嚴密的防控之下,屍毒又是如何傳到城裏來的,縱身便跳了下去。心下還在慶幸是自己遇著了,不然麻煩大了去。

屍人用那青黑的眼瞳盯著關天養,鼻翼深深地抖了兩抖,呼哧作響,像是聞到了令它極為歡娛的味道,頓時興奮起來,喉嚨裏發出的嗬嗬聲響越發的急促,揮舞著兩條僵屍的手臂快步逼了過來。

關天養哪有功夫跟它慢耗?抬手就是一掌拍出。砰的一聲,鮮血淋淋的屍人被劍氣絞得屍骨無存。

進屋一看,場麵更是慘不忍睹:**、櫃子裏,盡是被撕扯得稀爛的殘屍,鮮血和破碎的內髒灑得到處都是。

這一家宅院隻有裏外兩進。關天養挨間查看,內院的七口人無一幸存,而住在外院的兩名下人被吵醒時,還以為來了強盜,嚇得驚叫不已。

關天養斷然喝道:“鬧什麽?”指著男的道:“你,趕緊去官府報告,說這裏死人了,就他們快派人來!”

兩人是夫妻,女的大約二十出頭,生出還算齊整。男的便以為關天養對他婆娘有意思,雖害怕,但還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大王,你放過她吧,她肚裏有孩子,求求你了……”邊叩頭邊哭。

關天養搖頭苦笑,見那女的小腹果真微微隆起,怕是已有了四個月。便罵道:“你娘的睡糊塗了麽?內院的人都死光了也不知道?起來,快去報官!”那人就不起來,還把嚶嚶抽泣的女人護到身後。

關天養實在無法,將那人像小雞般拎了起來,走到後院廂房,指著那一堆殘肢斷體道:“你以為老子在糊弄你麽?”卻不料那男的嚇得一口氣沒接上來,當場昏了過去。倒是那女的雖然懷著孩子,卻比男的堅強,扶著門柱,強撐著沒有倒下。

關天養無奈地歎了一聲,又回到外院,尋著了水缸,一瓢冷水將男的潑醒了,“快去,要不然你老婆和孩子的命也不保了!”男的哪裏知道出了什麽事?鬼叫著跑了出去,旋即就聽得:“殺人了,殺人了呀……”的呼喊聲傳來。

關天養對女的道:“大嫂,你先回屋吧。別出來亂走……”便去周遭查看,以確認屍毒是否已經擴散。

約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官差來了,卻是都喊著捉拿強盜。

關天養從隔壁院中跳過來,怒罵道:“你娘的才是強盜。都聽好了,這家子有人感染了屍毒,將親眷都殺了。現在以這座宅子為中心,周圍五十丈範圍盡數隔離起來。還有,趕緊派人上報知府衙門……”

眾官差本聽說強盜殺人了,現場慘不忍睹,都是來捉拿凶手的。不想這個‘凶手’非但不怕,還對他們發號施令起來,頓時教他們都懵了。

關天養見沒有人動,跺腳喝道:“還不趕緊!”就真有人往外跑去執行命令。班頭卻大喝道:“站住,都回來。”然後下死勁地盯著關天養,“你是誰?盧家滿門又是誰殺了的?”

關天養嘿嘿地道:“小爺就是關天養,你該聽過吧?”

班頭驚得吃吃地道:“你,你是,是關,關老板?”

關天養哼了一聲,聽著屋裏的女人痛得哼哼直叫喚,大約是受驚嚇動了胎氣,便取出一粒【固本培元丹】遞給那男的,“給你婆娘吃了,不然孩子別想保住!”那男的卻還在遲疑,就聽有官差叫道:“呀,真是關老板,真是呀……”興奮得又蹦又跳,哪裏還記得這裏是凶殺案的現場呢。

有了人證,事情就好辦了。

經過一番商議,班頭決定還是不要把動靜鬧大了好,畢竟這會子百姓們都已經睡了,若是吵醒怕當場就會生出亂子,隻命人趕緊去知府衙門告急。

關天養已將附近的宅子都查看了一遍,並無異樣。想來這戶人家有人去過了城外,不小心感染了屍毒,這才出了事。幸而發現得及時,要不然等不到天亮,局勢就難以控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