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天養靜靜地瞧著宋介,“你沒瘋吧?”

“你看我像瘋了嗎?”

“那你是想仗神霄派的勢明搶了?”

宋介卻說:“該我的我會連本帶利的要回來,懂嗎?”

“不該你的最好別伸手!”關天養站了起來,“不要忘了,這裏是鬼市,就算你是神霄派掌門,那也得按幽靈宮的規矩來辦。既然談不攏,明兒一早幽靈宮見吧。”說完也不理宋介是什麽態度,揚長而去。

回到懷遠堂,就打發夥計去知真齋把史玉柱叫回來。他心下很納悶,不明白宋介到底仗了誰的勢,敢這般明目張膽的跟他叫板。要知道今日的他可不是八年前的混小子,誰都可以欺負。

史玉柱回來了,關天養就叫他先去幽靈宮知會一聲,讓他們派出人手,把知真齋和天下樓的賬目核算清楚,以備明日一早使用雲雲。史玉柱也知道這場變故非同小可,午飯也顧不上吃,就去忙了。

幽靈宮的新執事叫聞遠來,原是潛江府鬼市執事,去年方才提拔上來。乍聽得關天養回來了,便先來拜會。

讓進書房,客氣了一番後,聞遠來就說起了宋介索要知真齋、天下樓和懷遠堂六成股份的事,“……有宋奕的親筆簽定的契約在,關老板完全沒必要置理。我們都知道,若沒有你,知真齋別說發展到今天的盛況,便是維持都不能夠。”

關天養嗬嗬笑道:“有些人利令智昏嘛,我也懶得跟他一般計較。宋大叔待我恩重如山,沒有他,哪有我的今日?再說,早幾年前我便知道會有今日,將知真齋還給他又何妨?於我也沒什麽影響。這事幽靈宮隻消秉著規矩辦就是了,沒必要為我可惜!”

聞遠來可比沈天照活潑多了,說起話來妙語不斷,讓人一點也不感動枯燥。咧嘴一笑,說道:“沈執事調任前就說了,關老板是九夏鬼市的支柱,縱是別的商家都關了門,隻要懷遠堂還經營著,鬼市的和我的前途就都能夠保證……”

關天養哈哈笑了起來,搖著頭道:“沈執事太看得起我了。”

聞遠來又道:“話雖這樣但,但為了不落個暗地裏勾結的名聲,知真齋的轉讓該怎麽辦還得怎麽辦。幽靈宮存在的目的就是保證鬼市在公平、公正和安定的環境下經營,服務於商家、服務於修行天下人。這些話我也跟宋老板說過了,估計他已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覺得幽靈宮和關老板有利害關係,聽不進去……”說到這裏,吃吃地笑了起來,“這人呐,看著年輕,可機心重得嚇人,實在不好相與。聽說又有了神霄派的後台?大約也沒將我們放在眼裏。他此番回來,放出話人接收知真齋、天下樓和懷遠堂六成的股,棲鳳街和整個九夏城誰不知道?看他這架式,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關老板還是要心裏有數!”

這番話有闡述,有剖析,有警告,也有勸慰,可以說是麵麵俱到。初見之下,關天養還覺得聞遠來嬉嬉笑笑的,太過於輕忽,聽完這番話後,方才意識到此人老辣深熟,委實不可小覷。就笑道:“他當然是有所憑恃的。剛才我去見他了,分明是想借機把事情鬧大。我也懶得去猜他到底藏著什麽後手,總之一切按幽靈宮的規矩來辦就是!”

又說了會子話,聞遠來才辭了去。

一整夜的忙了下來,知真齋和天下樓的賬全部盤完。審賬的既有幽靈宮的專職賬房,也有商會的賬房,公正性是毋庸置疑的。巳時初刻,關天養領著史玉柱和知真齋、天下樓兩處的掌櫃先來到了幽靈宮,包括聞遠來在內的所有人都起身相迎,說了很多的客氣話。

宋介也到得很準時,隨從而來的除了萬珍閣的掌櫃,還有兩名看不出是何身份的人。關天養倒一眼就認出了是神霄門下弟子,卻也沒有當場點破。

落座之後,聞遠來就道明了今天這場會議的主旨,然後請關天養說話。

關天養站起身來,作了個團揖,朗聲道:“各位也都知道,我關天養原本是個乞丐出身,蒙宋奕宋老板識拔提攜,方才能有今天。八年前,有人為謀奪宋家祖傳之寶,不惜陰謀使盡,以殘忍手段害得宋老板一家差點滅門。當時宋老板隻當一家子難以幸免,所以將知真齋和才從歐陽家手裏奪來的天下樓轉到我的名下。手續是由沈天照沈執事主持,商會諸位親眼見證之下辦理的。接手知真齋和天下樓之初,我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付宋大叔所托。為了拓開局麵,蒙東海小蓬萊門下弟子杜姑娘的引薦,我是不遠萬裏趕去千陽山,著實費了一番功夫,與重極門談下了法寶代銷的生意,這才穩住了知真齋和天下樓的局麵,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宋二哥乃宋大叔之子,宋家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如今他回來了,我也理所當然地該把宋家的產業歸還於他。今日請大家來,就是作個見證!”

有人說道:“當初宋老板轉讓時就說過了,絕不追回。關老板念及宋老板之恩情,主動還回,足見胸懷和風節。若是我等,就未必能夠做得到呀……”

“關老板知恩報恩,這是好事,好事呀……”

“可不是麽?我等列坐見證,那也是與有榮焉呀……”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片刻,聞遠來就站起身來,抬手虛按,指著長案上的賬冊、契約等文書說:“宋老板,知真齋和天下樓這幾年所經營的賬冊全在此了,還有當初的轉讓契約,經過我們幽靈宮的專職賬房和商會的賬房審查,絲毫無誤。你若不放心,大可細查。這份是關老板擬定的歸還契約,請你過目!”

宋介接過了歸還契約,但連瞟都不曾瞟一眼,就環視了一眼眾人,起身作揖道:“諸位,這原是我宋家的事,宋介又是晚輩,本不敢勞動大家的。既然今兒都來得這般齊,我也說幾句吧。第一,非是我宋介小氣,非要將先父贈送出去的東西索回,實則是按先父遺願辦理。為什麽這麽說呢?剛才關老板也說了,先父隻當我宋介上下定會盡死於奸人之手,無有幸存,這才將知真齋和天下樓轉贈於關老板。幸得神靈和祖宗護佑,晚輩僥幸逃得性命,自然該當承繼起家業來。這份轉讓契約的前提就是我宋家上下滿門死絕,方才能夠生效。當初幽靈宮和諸位都不知道晚輩還活在世上,所以認為這份契約有約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晚輩無恙歸來,這份契約自然無效了,所以晚輩並非追索回贈送出去的東西,而是理所當然地收回屬於宋家的產業……”他將‘理所當然’四字咬得特別重,分明是故意與關天養剛才說過的兩個‘理所當然’相應。眾人也都聽出他有故意找茬的意思,卻都恍作不知,反而都是來作見證的,沒必要往這潭渾水裏攪。“第二,知真齋和天下樓我必須的收回來,還有關老板名下的懷遠堂也得拿出六成股來給我。為什麽這麽說呢?我是有理由的,請大家先聽我說。關老板有他的能力的人脈關係,這是眾所共見的,若沒有他,知真齋和天下樓斷不能發展到今天的局麵。可能力是一回事,本錢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沒有本錢,你有再好的能力那又如何?若沒有我宋家產業作為支撐,關老板縱有通天之能,怕也未必能掙出如今的局麵。”說到此處,又將眼神落在安靜地坐在聞遠來下首的關天養身上,身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鄙夷之色,“當初先父好心,雇關老板來店裏當役工,這也是眾所周知的。先父遇難前將產業轉托於他的名下,已說得明明白白:除非是宋家人死絕了,知真齋和天下樓方才歸他所有。在這幾年裏,關老板將我宋家的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蒸蒸日上,我自然是感激萬分。可他無論如何也不該背著我拿宋家的本錢去經營他的懷遠堂。諸位請想,若是你店裏有掌櫃拿著你的錢去做他的生意,到頭來連本錢也不還你,天下還有這樣的道理麽?”

這番長篇大論說完,宋介衝聞遠來和商會理事們一拱手,“我就這兩條意見,請聞執事和諸位前輩仲裁!”便又坐了回來。

誰都看出來了,宋介不單是要索回宋家的產業,而是要整垮關天養。試想,懷遠堂的股份由他占去了六成,還有關天養什麽事?

雖隻有五六年時間,但懷遠堂已經成為三楚鬼市最大的商家,分店開了七家,年收入七八十萬晶玉,誰能比得了?照這勢頭發展下去,不消得幾年,鐵定成為九州第一的。宋介興許就是看中了這人,所以才想盡法子要將懷遠堂據為己有。

鬧到這一步,誰都不好主動插話,所以都將目光看著關天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