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關天養一時猜不透楚庸為何要這麽做。

“是呀,我去北疆,在長風鐵騎裏當了五年的普通士兵。你想不到吧?”

“當兵?”關天養將眼睛瞪得老大,驚問道:“這是為什麽?”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楚庸眼神突然變得有些迷離,“養好傷後,對著你給我的心法參悟了整整三年,卻是收獲甚微。某一天,我心念一動,就想著舊地重遊一番。就向楊座主告了假,一人一劍,遠赴北疆。在我趕到當年的流放之地時,正遇上長風鐵騎招募新兵,也不知哪根筋不對路,我竟然報了名。當兵的日子真的很簡單,每天除了操練和巡回外,就是吃飯睡覺,隻是偶爾跟白鬼派來的騷擾散兵幹上一仗,別的實在沒什麽可說之處!”

關天養笑了起來,“就憑你這身實力,怕是立了不小的功勞吧?”

楚庸說:“我又不是真心去當兵,立什麽功勞?隻是為了救三名同營的兄弟,砍了五個白鬼頭,本該積功升為哨長(大玄朝兵製,每五十人一哨,設哨長一名),可又因為我喝醉酒打了前來巡營的校尉(每五百人為一營,設校尉領之),就將功折罪,依舊當大頭兵。”

關天養聽到這裏,哈哈大笑,說:“好呀,你可真會演戲……值得幹一杯,來……”

“當到第三個年頭上,我突然就悟到了什麽是誠……”說到這裏,楚庸的眼裏竟是激動和喜悅的光芒,“……突然就悟到了,你說這神奇不神奇?你不知道當時我的感受……真是恨不得哭個三天三夜,發泄一下胸中積鬱的感情。再想想那些年,這彎路走得夠大呀。說來真羨慕你,這才幾年功夫?就比我都厲害了,想一想,還真是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呢!”

關天養卻一點都得意不起來,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雖說我現在還沒有走彎路,不代表以後也不會走。”

楚庸說:“這話說得對,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突破了誠字境後,我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繼續在長風鐵騎裏呆了下去,一直呆到服役期滿,他們說:楚庸,你可以走了。發給了我一筆不小的安置費,把我趕出了生活了五年的地方……本想著以後浪跡天涯,逍逍遙遙地過上一輩子的,結果剛走出軍營,就被嚴副座給堵住了!”

關天養哈的一聲笑了起來,“嚴副呀?他堵你做什麽?你欠他賬了?”

“是呀,欠了他一筆不小的賬,所以呢,沒法子,這又得回來聽他使喚,直到把賬還清了再說……來,再幹一杯!”

這一盞喝完後,楚庸將嘴一抹,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回頭得空了,我再來九夏城尋你!”說著便拍桌子叫來了小二,扔過一錠銀子算會了賬,衝關天養一拱手,便就要走。關天養也知道留他不住,便站起來相送。

出了雷州城東門,涼爽的江風習習地吹來,不消片刻便將酒意盡數帶走了。碼頭上一派燈火通明,繁忙不堪,號子起此起彼伏,不時有船進港出港。楚庸停下腳步,“好了,不必送了。可不要忘了洛陽城還有一堆麻煩等著你解決呢!”

關天養笑道:“哪裏忘得了?南海一帶最近不太平,你要多保重。”

楚庸笑道:“放心吧,打架或許我不如你,但保命的本事你就遠不及我了。”將手一拱,道了聲保重,就快走去了碼頭。

望著楚庸的背影,關天養想的竟不是何時才能再相逢,而是滿腦子都是杜若的影子。

幾個月的相處,鑄就了一段愛戀,然後就是綿延十年的相思。這是一段怎樣的感情呢?

楚庸回來了,那杜若呢?

想到動情處,關天養心下一慟,便感到連呼吸都有些困難。隻是癡癡地仰望著東邊的天際,暗暗猜想著此時此刻杜若在做什麽。

呆立了片刻,一輛急速而過的送貨馬車驚得他回過了神來,正要離開,瞥見一道淡綠的光華沿江而下,猛地吃了一驚,暗道:“難道又是極樂宗的人?”想到楚庸隻身一人,萬一遭遇了極樂宗的高手,怕是不敵,就追進了港口。略一打聽,便知楚庸已經雇了一艘海船順江南下了,就又隻得沿江追了去。

江上往來的都是海船,關天養一連追了五艘,才見楚庸站立在前一艘船的甲板上,仰首望天,也顧不得驚世駭俗,縱起身法,踏浪跳上了船去。

船工們乍見一人從江裏跳上船來,嚇得驚叫了起來,直嚷著有鬼。關天養卻沒心思分辨,叫道:“楚大哥!”楚庸在他沒上船前就已經認出他來了,見他這般猴急,不由得奇道:“怎麽了?敢情酒還沒喝盡興,又拉我回去麽?”

關天養沒好氣地道:“你還有功夫說笑?都被極樂宗的人盯上了!”

楚庸滿臉的不在乎,將肩膀一聳,“這一路上他們都盯著我呢。大不了再打上一場便是!”

關天養唉了一聲,“你倒是說得輕巧,萬一來的是強手呢?走,你要去哪我送你!”

楚庸搖頭道,“這可不必了。若來的真是極樂宗的強手,再多你一個還是隻有跑路的份。若是我一個人,逃起來怕還容易些。”

關天養道:“你就靠著兩條腿,可我是在天上飛的,逃起來總要快得多不是?”

“你……”楚庸略一想,就明白了怎麽回事,笑道:“你不會弄了一艘淩動飛舟吧?好小子,有錢就是不一樣呀,這玩意兒不但貴,日常的消耗更是嚇人,尋常的小門派都養不起一艘呢。”

“廢話那麽多,走吧……”關天養說完,又縱身跳回了江裏。楚庸笑道:“好,那我就搭一回你的順風船!”也跟了上去。船工們見狀,哪裏還敢要船錢?隻是趴在甲板上叩頭叫‘神仙爺爺’。

登上飛舟後,關天養就讓傀儡人兒把法陣的防禦強度提升到最高,這才問楚庸要去哪。楚庸說去瓊州。

關天養一愣怔,“瓊州?”

“怎麽,不能去?”

“別怪我瞎打聽,我對你的任務是絲毫沒興趣的。乾坤庭派你去瓊州做什麽?”

“說給你聽也無妨。報信!”

“報哪門子的信?”

“不久前我們得到消息,極樂宗準備趁南海離宮陷入危機之際下手。據嚴副座說,他當時在北疆遇著了正趕往北海的水殿主,大略了說了一下。回來後又讓我趕緊跑一趟瓊州五行山,通知離宮門下早作防備,以免著了極樂宗的暗算。奇怪的是,極樂宗似乎知道我此番南來的任務,一路上是百般的阻撓。”

關天養這才明白水仙子沒去北海尋找黑龍金的原因,心下沒由來的一陣暢快。旋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委實有些奇妙,暗說道:“她不是南海離宮的叛逆,我高興個什麽勁?嘿嘿,關天養,你難不成真的貪戀她的美色,喜歡上她的麽?”這個念頭一冒起來,渾身就像火燒一樣,說不出的舒服還是難受。

楚庸見他怔怔的不說話,就問他怎麽了。

關天養忙將為救水仙子而殺了極樂宗一名姓權的洞主的事說出來,以掩飾了心下的慌亂,待一說完,心緒也完全平靜了下來,說道:“不仙子既已回來了,我看你也就不必再跑這一趟。你覺得呢?”

楚庸道:“我是奉命行事,就算她回來了,我也得把嚴副座的話傳到。權天峰死在你手上的事可不要說出去,不然極樂宗非得跟你拚個死活不可!”

“怎麽,權天峰在極樂宗的地位很高麽?”

“高倒不高,但他是極樂宗現任宗主權望山的兒子。殺子之仇,你說極樂宗豈能不報?”

關天養倒吸了口冷氣,這才知道此番闖的禍委實不小。

楚庸又道:“隻要你不說出去,極樂宗就隻能當權天峰死於南海離宮之手,與旁人是無幹的!”

關天養沒有作聲,半晌才苦笑了起來,說:“早知道他是極樂宗的少宗主,我哪裏會一劍將他給殺了?留著怕是大有用處!”

楚庸搖頭說:“別指望拿他來製衡極樂宗,非但沒有用,反而還會召來大麻煩。極樂宗的傳承不是父子相繼,而是能者上位。所以權天峰是權望山兒子的身份就沒什麽意思,但他身為極樂宗洞主,若誰拿他向權望山要挾,那就等於是向極樂宗宣戰。你說這麻煩不麻煩?”

“這麽說來,還好我的劍夠快,免了這許多的麻煩……”

天還不亮,他們就又返回了五行山下的別院。守院的老夫婦見關天養又回來了,還帶了一個陌生的男子,頗有些不解。但在楚庸自報了身份後,老夫婦倆就有些坐不住了。老太爺就讓老婆婆趕緊進山,就說乾坤庭來人了。老婆婆雖不知道楚庸所為何事,但也清楚乾坤庭巴巴地派人來肯定不是小事,隻讓稍等,就趕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