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條時代

閑雲終究是沒走,根朝一家子都苦苦留他,希望他能多呆幾天。閑雲老道撫撫胡須點頭:“也好,我這一走又不知幾時能回來,讓文成和你們再親近親近。”

閑雲沒走,卻也不在村子裏出現了。村裏現在比較忙,都在忙陰陽不調的事。除了每家要裝鏡子,黑衣還號召大家多辦酒席,把人都聚在一起熱鬧熱鬧,慢慢的人氣就旺了。於是這幾天酒席不斷,從村東吃到村西,上午下午晚上還要分開吃。

剛開始還隻是小打小鬧,就請多幾個人,在家裏擺幾張小桌子,做三五個菜,一夥人吃吃喝喝就算完。後來不知是哪家先起的頭,酒席越辦越大,還得有個名堂。比如蕭坤家要給他爹過壽。既然是壽席,那去就不能空手,得帶東西,於是凡是被請到的人都按規矩給他們送了禮,有吃有用,放了滿滿一炕。把個蕭坤樂的合不攏嘴。

有了第一家,第二家也有名堂了,給兒子過滿月,要擺滿月酒。

這幾年不像前幾年,農民手裏都略微寬綽些,村裏一般人家都買了電視,甚至還有彩色的。以前的輕騎也沒見有人騎了,年輕小夥子大都買了摩托,清一色的建設100。

既然手頭稍微寬綽了,又加上農村人實在,凡是有名堂的酒席都要送禮,送禮還不想送那些磕磣的,要好看還要實惠,漸漸形成一股攀比風,每每到了執事人提筆高呼的時候,大家都豎起耳朵聆聽著,心裏估摸這家的禮品該值多少錢,和自家相比要好還是差?如果你送禮送的太差,大家夥就齊瞪著你不轉眼,那絕對是群眾們雪亮的眼睛,照的你心裏直發慌?

辦過幾次大家開始發慌了,因為他們手裏隻是略微寬綽,離真正的小康生活還差的很遠,就算已經步入小康生活,那也架不住天天往外送禮。而那些收禮的人,卻躲在自家炕上偷偷的笑,到了晚上就把那些禮品退到上商店換成錢。後來我發現,發現凡是辦過酒席的人都紅光滿麵,走路也步履輕鬆。而那些老是要送禮的人,則滿臉苦楚,神情消沉,眉宇間都流露出一股悲傷。

再後來沒辦酒席的人覺的自己不能再消沉,否則家都要給人送光,但人家發了請柬來請自個,不去又不大好。於是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就是自己也辦一場酒席,到時不但不用給人送禮,還要收禮。於是酒席更多了。

二叔,三叔來找父親,兩弟兄在屋裏嘀嘀咕咕給父親諫言,要給我死了十年的奶奶過壽,因為我奶奶現在沒死的話剛好一百歲,這叫百年誕辰。不但要過,還要大過,不但本村的人要請,附近其他村的人也得請。用三叔的話說:“我們不搞就不搞,要搞,就搞大事!”

父親卻不同意,教訓二叔三叔,“你們窮瘋了?辦個酒席能賺多少錢,還抬出死了十年的老媽,寒磣不寒磣。”

二叔急了,“那總不能天天往外送禮啊,再送連衣服都沒得穿了。”

“你不會打白條啊!”

父親的嗬斥隻是無心之言,但卻帶給了村民們帶來新的送禮方式。第二天,在蕭樂家的新房賀喜宴上,執事人收了一大把白條,上麵寫的禮還不輕。自此,我們村開始了白條時代,到後來大家開始用白條交易,比如王嬸拿著張夫的白條,上麵寫著白沙兩條,折合人民幣二十元,跑到張夫家換了五十斤西瓜...

村裏折騰的這些,對於小孩來說是個好事,感覺天天都在過年,最近我都被肉吃傷了,在盤子間到處翻,希望能吃到一兩片菜葉。無奈每次都慢人一拍,隻能對著滿盤子的肥**哭無淚。

在學校裏也過的不自在,那個馬蜂窩如同一座大山一樣壓在我的心頭,壓的我喘不過氣,不敢看同學們的眼睛,也不敢和他們說話,見到沙老師更是羞愧難當,恨不能一頭鑽進地縫裏。(一頭鑽進地縫,這話是小學作文中出現率最高的一句。

有次放學後,被張小花攔住,她問我最近為什麽不高興?她問這話時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似乎要射進我心裏。

我感到一絲溫暖,要知道,現在這個階段,我們男生和女生一般是不說話的,就算說話也是很嚴肅的,每張桌子中間都刻了三八線,過了就要爆發戰爭。若擱平時,她來問我我理都不理,但現在我需要人來安慰,需要人來理解。張小花的關心詢問讓我第一次對她產生了好感,我抬頭仔細看著她,在她臉上巡視三圈,還是沒發現她長的比紀嫣然漂亮,為什麽不是紀嫣然來看我?我痛苦的低下頭,歎了一口氣說道:“還能為什麽,不就是馬蜂窩給鬧的。”

“馬蜂窩?!”張小花吃驚的張大嘴巴,“你還真有毅力,捅不到就算了,又沒人要逼著你捅,看你整天哀聲歎氣的...”

親人啊!我抬頭看著張小花,強忍住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心裏痛苦的掙紮,小花姑娘,你是一個好女孩,但我心裏已經有人了,別怪我無情,要怪就怪我們沒緣分。想到這裏我平緩了下心情,用淡淡的口氣說道:“謝謝你關心我,我很好,請不要為我擔心。”

張小花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關心你什麽啊?我是想提醒你,你欠我的三毛錢什麽時候還?”

我:“#¥……#”

日子一天天過去,馬上要開始農忙了,村長家的馬蜂窩依然掛在那裏,如同一團棉花做成的大燈籠,黑色的馬蜂在周圍旋繞。

蕭文成跑來找我,說他明天就要走了,我問他這次去哪裏,他說這次去和往年去一樣的地方。我就感覺他長大了,至少比我大,說話都很有禪理。我說你明天走,今晚能不能幫我把馬蜂窩捅了。

蕭文成很認真的看著我,“師傅說那馬蜂窩不能捅,還不到時候,現在捅了要出事。”

我慌了,問他:“那什麽時候可以捅?到時能捅你都不在了,誰來幫我捅?”

蕭文成抬頭看天,若有所思,想了好一陣才對我說:“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我傻了,文成會說這樣的話!?他不是傻啊。就在我快要對文成產生膜拜心理的時候,他又說道:“剛才那些都是師傅教我說的,不過...我還是聽你的,現在就幫你捅那馬蜂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