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不八的杖法,隻有一個訣要,那就是:

——砸!

她一麵打,身子一麵不住地旋轉,凡她杖風過處,無有不當者披靡,無有不摧枯拉朽的。

她一麵運杖如風,一麵披頭散發,尖嘯不已,不知者以為她發了瘋,其實這也是她製敵、懾敵之法,使敵人心亂神悸,她便急攻猛打得利。

甚至以窮追猛打取勝。

——這種戰術,本隻屬於天生魁梧的猛漢才能以勢逼人,但馮不八卻藝高人膽大,非但敢用,而且反而能將她瘦小的身形作最猛烈的發揮。

她足以性情運使杖勢,而不是以身形。

陳不丁則不。

他夫人馮不八使的是聖剛至猛的杖法,他的爪法卻至陰至柔,更十分狠毒。

他跟他的夫人一樣,也有成名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支伸(有八尺長)縮(隻一尺四寸)自如的精鋼雞爪撾。

他的筆撾專搗人要害、死穴。

他不止扭斷人頸、頭,也擰甩敵人的手足四肢,更連耳朵、鼠蹊、十指、十趾,無一不沾著即為之絞碎扭折。

他以右手執鋼撾,左手空著。

但空著的左手,使出鷹爪、虎爪、豹爪、雞爪、鷲爪功,殺傷力更尤甚於拿武器的那隻手!

他與馮不八合攻吳其榮,再加上花枯發的“雙葉”。

可是,吳其榮依然前行。

雖然他前行已緩,但仍在前行。

他的雙手,也發出了一種斑斕彩芒,漸成紫色。

他每遇上陰著、絕招,他的手也隻不過是動那麽一點點、一些些、一下下,就把對方可怕的攻勢瓦解了、消解了,而且還是解決於無形。

他好像隻心意一動,就能馬上作出了反應,他的勁氣完全是來自丹田,但又似蘊自天地間,隻要一動意就馬上抖決迸發,似乎已達到了絕代高人的那種:“一羽不能加,一蠅不能落,一觸即有聽應”的絕滅境界。

他仍向“回春堂”內徐徐走去——仿佛他一旦起步,就絕不回頭,決不停步;又仿似有人向他下令:“攻入回春堂,否則死在當堂”,他已沒了回頭路可走,就隻有前行一途了。

所以他在進。

換句話說,反而是合戰他的三大高手:陳不丁、馮不八、花枯發在節節後退了。

不過,由於是四人交手之際,罡風、陰風、花葉風狂起,而又縱發出極其豔麗的紫光霞彩,這卻吸引了剛救了班、羅二師徒的溫柔之注目。

她一看:嘩,很好看。

所以她決定要加入這戰團。

——你說,她溫柔大小姐決意要加入的戰團,能有人攔得住嗎?

我們的溫姑娘自己心裏明白:不知怎的,很多人都無緣無故地喜歡她,而她也常很好運氣地遇上了許多貴人,但也有不少的人不問情由地妒忌她、嫉恨她,巴不得她快些消失、希望她早些死——可她溫女俠就是不死,就是不退,她偏要在這多風多雨多險惡的大江大湖裏晃來晃去,且做些更教人羨煞、空自嫉恨的大功大德大件事來!

她也知道:這些年來,她闖了不少禍,惹了不少事,但隻要她溫大姑娘本意是良善的,宗旨是幫人助人的,管他什麽人嫉之恨之妒忌之,她依然我行我素、自由自在、人見人愛、大顛大沛、高來高去地闖江湖,混紅塵,開開心心過日子,快快活活度歲月,管他漁樵耕讀,理他帝王將相,她姑奶奶照樣對對她好的人好、對對她壞的人壞,幫善人行善,與惡人鬥惡,除了蘇夢枕的死,使她傷懷,白愁飛的逝,令她惆悵外,她可鬥雞摸魚、鬧狗追貓地照樣逍她的遙、自她的在!

她一向都很任性。

她就算明知自己任性,但仍率性而為,就算她日後因而遭厄,但她至少已任性任情過,最少也曾率性人間走一回!

她才不管!

也不後悔!

她趕了過來,是要懲戒膽敢闖入“回春堂”的人。

她也不很明白要參與這場格鬥的真正理由是:到底是為了不容任何人侵入當年王小石替人治病療傷的根基之地,還是為了那抓聲杖聲葉聲及燦亮好看的紫霞之氣而來的?

誰也不知道。

——反正,她要過去,就過去了。

她掠了過去,對吳其榮戟指大罵,且一刀便斫了下去!

刀光美麗。

美麗的刀光。

刀法輕柔。

輕柔的刀法。

吳其榮這人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戰略。

在“特別命令”未接得之前,他已選定了占領“回春堂”這一作戰意誌:

隻要占據了敵人的指揮中樞,且不管整體戰役有沒有落敗?囚犯有沒有被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已占領了敵人的要害,已替雷純掙回了一個麵子。

他對敵的方式也很簡單,幾乎跟一般人全沒啥兩樣:

擋我者死!

逆我者亡!

所以,多一個敵人跟少一個敵人,對他而言,並沒有多大的分別,也許分別隻不過是在:

他又得多殺一敵而已!

他出手就是一掌。

這一掌遙劈迎向溫柔,居然還帶著極其好聽的聲音,令人如聞仙樂。

溫柔根本想也不想,一刀就劈了過去。

她不怕。

——她根本什麽都不怕。

江湖上,很多人就是討厭她這個:因為她什麽也不怕。

而且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害怕。

但世間偏偏就有這種人物:她(他)也許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本領,但就憑運氣、貴人和美貌,能如意吉祥、自在快活地在天下闖**,偏又不生什麽意外,縱有意外也能化險為夷。

武林中有的是忌妒他(她)們的人,但更多的是羨慕者,他們特別想知道她(他)們的消息,無限向往。

溫柔這一片刀光明淨如星光——但是不是能抵得住“活色生香掌”的第二層境界,殊為難說,甚至大家不看結果,也能測出一二。

但更無稽的是:溫柔竟然撤去了自己斫出的那一刀。

因為她覺得那音樂很好聽。

所以她忘了——同時也不想煞風景——把那一刀繼續砍下去。

她連那一刀都撤了,如何還抵擋得住吳其榮那名列當今六大高手的看家本領?

溫柔索性不揮刀,還衝著那一掌,笑了一笑。

這一笑,可真是好。

而且美極。

——這一笑,也許對任何人,都起不了什麽作用,但對吳其榮,可真管用!

吳驚濤呆了一呆,怔了一怔。

——他可是一個愛極了女人的男人。

這時,花枯發、陳不丁、馮不八想上來搶救,都沒有用。

他們闖不過吳其榮另一隻手:驚濤書生以單掌施展“欲仙欲死”神功。

掌影如山。

他們闖不過去。

突不破。

三人欲救無及,吳其榮卻因那一笑,長歎一聲,忽然也撤了掌,而且居然還有點失魂落魄。

溫柔見了他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

輕笑。

吳其榮撤手的原因很簡單:

他喜歡女子,尤其喜歡美麗的女子。

他也不算是太好色,至少,從沒有為了性欲和恃著自己一身武藝去欺淩過任何女子、占過任何女人的便宜。

他總覺得美麗的女子是最幹淨的,就像他當年躲在水晶洞裏修煉絕世掌法的奇石一樣:最晶瑩漂亮也最是聖潔。

出道以來,他總是不忍心殺女人——尤其是靚的女人。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對女人,總是有一種溫柔的感覺,而且還有一種莫大的親切和友善。

他甚至有恨自己為啥不是生而為女人,但卻不幸已身為一名臭男子!

所以,他忽見美麗的女子這一笑,還帶著薄怒輕嗔,竟瞑目噘起了紅唇挨受自己一掌的旖旎神情,他這一掌,竟拍不下去。

溫柔見對方那一掌竟沒劈下來,而且音樂聲已消失了,但香味仍在,她大失所望地說:“什麽掌法?聲音好聽,而且好香。”

吳其榮居然有點赧然地說:“是‘活色生香掌’,姑娘請勿見笑。”

溫柔正待答話,忽聽“吱啞——”兩響,眼前忽然一暗。

原來又一人掠了進來。

這人一身紅袍,白發如皓,說話如雷響,正是“夢黨”黨魁溫夢成:

“這點子紮手!咱們關門起來打狗!先把他放倒再說!”

原來溫夢成知道驚濤書生難辦,生怕知交花枯發和老友不丁不八及故人之女溫柔吃虧,所以便闖了進來,先關起門來合力把這頭號大敵格殺了再算。

這一下,門已拴起,溫夢成、花枯發、陳不丁、馮不八、外加一個溫柔,五人就對付一個“驚濤書生”吳其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