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寧璽最大的本事,除了長得好看,非要行騁挑一個出來膜拜的話,那絕對就是球打得又好,成績也優秀。
打球的人都知道,十分天賦十分努力,剩下八十分基本都是實戰訓練裏麵折騰出來的。
行騁從小就經常見著他哥下午打球晚上回家學習,一個院裏的小孩吃完晚飯湊一堆玩遊戲,他就扯著嗓子在他哥家窗戶邊喊,挑釁他哥出來迎戰,出來練球。
什麽花樣,什麽話語都折騰完了!
他哥就是不動,低著頭寫字,眼皮都不掀一下。
結果行騁看著他哥天天好好學習,天天書海泛舟,但平時跟他們一起打球的時候,也不會輸球。
寧璽抄截斷球蓋帽樣樣牛,行騁自己再練三年也追不上。
沒幾天就是校運會了,行騁有事沒事就往球場跑,監督一下他們年級的那群男生,順便給他哥打打小報告,投敵一下。
什麽誰誰誰打的哪個位置,誰誰誰擅長什麽,高三怎麽防他們最好,防他吧,他絕對讓寧璽當得分王……
寧璽一聽行騁又開始胡扯,就停了筆,想一鉛筆屁股戳他臉上,又覺得疼,忍住了,說:“你們隊裏知道你上來給敵軍匯報情況嗎?”
行騁臉皮還挺厚:“知道啊,他們還說璽哥你想贏多少分都行,想贏雙數還是單數啊?”
寧璽冷笑一聲:“想放水?”
行騁一拍桌子,不樂意了:“哥,什麽叫放水啊,你們高三實力派,肯定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
寧璽點點頭,把練習本攤開,捉了筆往行騁手背上寫了個“1”,說:“一分,險勝吧。”
行騁看他哥要練題了,他一個高二遠近聞名的小混混也不好意思在人高三實驗班教室裏站太久,站直了身子,往手背上被寫字的地方戳了一下。
行騁正準備走,就聽寧璽在後麵壓著聲音罵他:“行騁,你什麽毛病。”
教室裏人多,行騁怕開口耍流氓惹他哥不高興,朝四周看了下,趁沒人往這邊看伸手捏了他哥肩膀一下,小聲說:“你慣的。”
說完,行騁就出去了,也沒管教室裏好幾個女生都盯著他,站在後門,回頭看了一眼他哥。
結果,寧璽從行騁轉身開始就目送著行騁離開,沒想到行騁在教室後門停了一腳,兩個人目光一下子就撞上了。
寧璽慌得馬上回頭,目視前方,一動不動,麵上還是穩得住,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什麽都沒偷看。
大意了,大意了。
寧璽暈暈乎乎的,感覺在前座同學的後腦勺上,似乎都能看到行騁剛剛的笑臉。
真的大意了,誰說的薑是老的辣,寧璽覺得自己就算再比行騁大個三歲,還是拗不過他這勁兒。
寧璽平複了一下波動的心緒,把直尺拿過來在練習本上比畫了一陣,忍不住,悄悄在頁腳,寫了個小小的“X”。
他和行騁的名字裏麵都有的字母。
這樣最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寧璽背著書包提前來學校,屁股後麵一如既往地跟著一個行騁。
他腳上這雙籃球鞋也穿了有一兩天了,行騁還把他專門拿來洗球鞋的噴霧洗劑給他拿下來,特別怕用別的東西洗變色了。
他們剛在校門口,還沒來得及進去,就撞見了學校籃球隊裏麵啦啦隊的學妹程曦雨,急匆匆的,後麵跟著幾個校隊的男生,邊走邊開小會。
這個學妹是高二的,跟行騁一級,主要負責校籃球隊的一些雜事和啦啦隊排練,挺積極的,但還第一次看到她這麽早提前來辦事情。
寧璽後麵跟著行騁,兩個長得高的男生站一起非常顯眼,那邊的幾個隊員一下就全看了過來。
行騁天天黏他哥,跟他哥湊一堆,他們已經習慣了。
校門口幾個人紮堆講話,寧璽還沒鬧明白怎麽回事,程曦雨就跑過來,神情急切:“學長,高三今年跟你打配合的得換人了……”
寧璽一愣:“應與臣呢?”
程曦雨也慌得不可開交,讀了這麽多年書還第一次碰到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昨晚上在外麵被捅了,現在都還在華西監護著,剛剛教練來通知我們,說下午訓練的時候換人……”
一聽這話,行騁都愣了:“應與臣?為什麽?”
程曦雨掏了手機出來又確認一遍,邊回消息邊說:“不知道,他們說是因為他哥的事情,總之說不清楚,我得先安排一下下午的訓練補位……”
寧璽皺眉道:“現在能去醫院嗎?”
程曦雨搖搖頭:“就是不允許,他的親哥哥聯係校方,說是私事,誰都別往那邊走!”
行騁這下了然了,估計是他哥哥應與將惹了什麽事,應與臣被人下了黑手,拿來報複應與將……
因為好朋友受傷的事情,寧璽中午的訓練都不怎麽在狀態,沒了最佳配合的搭檔更是打不下去。
寧璽的狀態影響著行騁,兩個人作為對手,還在對戰的時候在場上走神,引得教練一火大,一聲哨子,把兩個人都罰了下去。
行騁從教練麵前過的時候,腰上還被毛巾給抽了一下:“你小子就是故意的!”
故意被罰下場,跟著他哥去旁邊台階上坐著。
兩個人並肩坐著,行騁拿膝蓋撞了寧璽的腿一下,後者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行騁低聲喊了句:“哥?還想應與臣啊?”
寧璽點點頭,說:“不過在醫院了,應該沒什麽事。”
放學才剛出校門沒多久就被捅,這事傳得整個學校人心惶惶的,派出所立了案,中午就來校門口守著小孩放學的家長都多了不少。
行騁覺得挺恐怖的,事發突然,想也沒想,伸手就把寧璽拉過來了點。
他哥要是被捅一刀,行騁覺得估計他也得往自己身上補一刀。
得看好了。
這下應與臣不在,高二小孩一群狼,打高三的幾個學長,寧璽覺得他們年級還真的不一定幹得過。
之前行騁給的那些“情報”,他倒是記下來了,但是總感覺在坑行騁似的,那這場比賽,到底是高二能贏還是高三能贏?
下午課一上完,高三文科班全圍在一起點外賣,寧璽算了一下微信裏麵的錢,多點了一份飲料,什麽冰凍酸梅湯的,特別甜。
寧璽朝窗外張望了一下,行騁還在球場上練著,穿了雙血紅色的戰靴,一身黑球衣,帶球上籃步步生蓮的,打哪兒哪兒準。
那天下午寧璽拎著那一大杯凍過的酸梅湯往操場走,直接穿過圍觀的人群,把那杯飲料放在球員休息區,朝行騁點了一下頭。
就那麽一瞬間,行騁手裏的球就被壓了,起跳都沒跳起來,吃了個大蓋帽。
“行騁,璽哥給你拿飲料了!”
還打什麽球啊!不打了。
行騁壓根沒在意誰把他給蓋帽了,誰斷了他的球,耍帥也懶得耍了,直接找教練要了暫停,跑下場去。
這一杯,確實是寧璽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給他買的飲料。
行騁捧著那一杯飲料站在寧璽麵前,感覺這水得拿回家供著。
寧璽看他那樣,板著臉,差點兒笑出聲來。
寧璽伸出手,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認真道:“好好打球。”
行騁稍微俯過身來,特別小聲地接了一句:“好好送水。”
寧璽想笑,沒忍住往後退了半步,還是嘴硬:“請你好好學習。”
那一瞬間,寧璽忽然覺得,他成長的這麽多年,都像在黑暗裏找一盞燈。而行騁是天穹烏雲中乍破的日光,將他的整個世界照亮,連燈都不用找了。
行騁的呼吸,也很好聽。
慢慢地,漸漸地將他的江河群山,都吹拂成人間。
寧璽晚自習一下課,收拾好書包準備回家,一出校門,學校這個點了,還有好多家長都在門口守著,估計也是因為前段時間應與臣的事情。
寧璽歎一口氣,也不知道應與臣什麽時候能回來。雖然性格跟自己差了十萬八千裏,但身邊能有這麽一個朋友真的特別好。
不過這晚放學,行騁沒等他,不知道又是幹什麽去了。
寧璽看了看手機,也沒短信。
寧璽一路從學校門口走到小區,路上都有特別多的家長,跟以前人少的街道完全不一樣,這都快十點,本來校門口就不怎麽通暢的丁字路口還堵上了。
寧璽要是不跟人說話,那表情就三個字“不高興”,往那兒一站跟冰雕似的,隻想悶著頭往前走。
奈何這天的人實在太多了,院裏的家長都出來了,寧璽不得不在路上跟院裏的幾個阿姨叔叔打過招呼了之後,才慢慢地走到了單元樓前。
寧璽長籲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抬腿上樓梯。剛上去幾階,他就看到行騁站在他家門口,手裏抱著個什麽,一動不動的,看他來了,一咧嘴,笑得特別開心:“哥,回來了。”
寧璽看了行騁一眼,一邊取包裏的鑰匙,一邊問:“你不回家,在我家門口蹲著做什麽?”
行騁一雙劍眉緊皺起來,戲感說來就來:“我最近,跟我爸媽鬧了點別扭,暫時不太想在家裏吃飯……”
他說著,把手裏的那一大塊板子拿出來,繼續說:“我買了張桌子放你這兒,你要是在家裏吃飯呢,就跟我說一聲,我下來蹭蹭。”
哪兒是什麽板子?
這就是在宜家買的一張折疊小桌子,裏麵還卡了張小凳子,天藍色的,很好看。
行騁看行騁不說話,鑰匙都插到孔裏麵了,連忙拿著桌子堵在門縫邊上等著寧璽開門:“哥,我進去把桌子裝好就走。”
寧璽沒吭聲,去轉鑰匙轉不開,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先讓開。”
行騁還想爭取一下什麽,寧璽又說:“你這樣我開不了門。”
行騁側身讓了點空隙出來,讓他把門打開後,跟著進去了。
寧璽把客廳的台燈插上插座,把燈打開,微弱的光線充斥著客廳的一角,湊近些勉強照明效果還不錯。
寧璽下巴一抬,指揮道:“裝這兒吧。”
行騁得了特赦令,二話不說,捋起袖子就開始拆包裝,得先把小桌子和小凳子給拚起來。
寧璽從廚房端了兩杯水過來,看他研究了好半天,問道:“需要幫忙嗎?”
行騁拍了拍手站起來:“不用,差不多好了。”
行騁走到他哥身邊,看著他為這個客廳添置的新物件,滿眼都是欣喜,笑道:“哥,你看,我們兩個人吃飯,多方便。”
不用再像之前那樣,拿張報紙鋪地上蹲著吃了。
寧璽看著客廳裏的行騁和小桌子小凳子,也有點觸景生情,很認真地說了句“謝謝”。
真像個完整的家。
行騁不是多介意客氣的人,這句話他反而愛聽。
他哥跟他說的“謝謝”越多,證明他為他哥做得越多。
這是行騁這個階段、這個年齡,能一心想去做,一意想好好完成的事情。
行騁端過一邊的小凳子,放在小桌子邊上,說:“這是凳子,你可以坐著吃。”
寧璽的情緒被帶動起來,笑了:“那你怎麽吃?”
行騁也跟著樂嗬:“我能蹲著。”
寧璽心裏特別開心,麵上還是沒什麽表情,還真的就坐到小凳子上去,試了試高度。
行騁皮癢,怎麽坐都不舒服,也不想坐地上,潛意識裏想跟他哥坐得一樣高,就去門邊拿了籃球過來坐著。剛坐上去還好,這一沒坐穩,行騁腿上一溜,躺地上了。
籃球滑到客廳另一邊,撞上電視牆,發出悶悶的一聲響。
寧璽看行騁這半躺在地上的樣子,沒忍住開始笑。
行騁看他哥開心,他也開心,跟著他哥一起笑。
就在燈光微弱的客廳裏,寧璽似乎又覺得自己尋找到了一個隱蔽的空間,這個空間裏麵,有柴米油鹽醬醋茶,還有行騁……
除了行騁,這會兒沒人看得到他是什麽表情。想怎麽來怎麽來,想怎麽放縱就怎麽放縱。
行騁正在看著寧璽,看他笑得眉眼彎彎。
過了好一會兒,行騁仰躺著看著天花板,一隻手緊緊捉住寧璽的手腕,怎麽都不放開。
行騁感覺都快不能呼吸了。
他咬著牙低低出聲,啞著嗓子喊了一句:“寧璽。”
他看著寧璽把身子撐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昨晚瘋鬧到十二點,行騁爸爸打電話打得行騁都要崩潰了,兩個人才停下來,行騁才慢吞吞地換了鞋上樓。
兩個人睡得太晚,第二天一大早,都晚起了半個小時。
在小區門口,互相幹瞪眼。
行騁:“呃……”
寧璽:“呃……”
寧璽盯著行騁,行騁也不講話,忽然就像才認識一樣,誰也不吭聲。
寧璽傻了一下,難得率先開口:“走啊。”
行騁蒙著“哦”了一聲,又看了下時間,繼續蒙著說:“走過去來不及。”
寧璽站在路沿邊,背著書包,招手喊了一輛三輪車過來。
難得成都市一環附近還能遇到三輪車,估計也是違規營運,但寧璽也管不了這麽多。三輪車招手即停,行騁也跟著鑽了進去。
三輪車一路開得顛簸,車子沒有擋風的門,冬日清晨的寒風一吹過來,冷得寧璽一縮脖子。
行騁見狀,背脊打直,坐得端端正正的,斜靠在寧璽身上,把風全擋住了。
寧璽差點兒一肘子把行騁掀下車。
他轉過頭去,看著車外,目光飄飄忽忽地假裝四處看風景。
這天上午高二文科三班排滿了英語課,女老師上課行騁最無語了,眼睛尖就不說了,有些還管得特別嚴,他垂下眼在抽屜裏玩個PSP(掌上遊戲機)都能被抓到,更別說玩手機。
行騁這種學渣上英語課就是這樣,拿著課本跟著全班一陣亂讀,老師不點殺還好,一點殺,就低著頭絕對不敢去看老師,要是眼神跟老師交匯了,被點起來,死相難看不說,還特別丟人。
行騁這種帥得有點過頭,有偶像包袱的人,絕對不允許自己被點起來傻站著。要不等會兒又被弄到走廊上去站著,又碰不到他哥下樓了。
行騁做完形填空,全部寫“C”先填一通,挑幾個改成“AB”,總能中幾個吧?
行騁這會兒正在寫選詞填空,隨便加個“ing”,改個過去式的,先把空填滿了再說。
做不做得來先不說,態度得端正,這是他哥教他的。
行騁正在寫題,手機揣在兜裏屏幕就亮了。
平時上課很少有人找他,行騁這好奇心一下就勾起來了,會不會是他哥啊?他悄悄把手機掏出來,放在抽屜下麵,把微信點開。
應與臣?
行騁想了到應與臣之前出事,還是有點擔心,就把消息打開了,這一打開差點兒氣死,就兩個字:“在嗎?”
行騁順手就回了個:“不在。”
應與臣那邊氣得跳腳:“不在你還回消息呢?”
行騁回他:“上課呢。”
行騁有點緊張地看了看講台上的老師,又推了一把身邊的任眉,任眉坐直了身子往這邊一擋,剛好擋住了老師的視線。
行騁拍拍他,小聲說:“堅持五分鍾,謝謝兄弟!”
YingPG:“你還上課呢?上課還玩手機呢?”
X:“英語。”
YingPG:“對你來說就手語課吧,能聽懂嗎?”
行騁一看,咳嗽了一聲,還挺了解他。
X:“關你什麽事?”
YingPG:“替你哥哥關心你。”
X:“不需要。”
行騁正準備回,任眉跟著一聲劇烈咳嗽,他收手機的動作剛剛準備,女英語老師就站在旁邊了,手裏拿著教鞭看他,在課桌上敲了兩下。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行騁沒辦法不給老師麵子,直接把手機往桌上一扣,關機,上繳。
一放學,行騁去辦公室門口站了好久,老師說晚上晚自習下了再來拿。
這不是行騁第一次被收手機,之前也是應與臣搞的鬼,一上課就給他打電話,他的手機擱抽屜裏沒命地震,行騁帶頭先咳嗽,任眉也跟著咳,緊接著他們那兒一圈都開始咳嗽,把振動的聲響掩蓋下去,行騁迅速拿出來關機,班主任轉頭一個粉筆頭扔過來:“集體感染了?!”
雖然應與臣老跟他使壞,但那邊找他,估計是有什麽事,他還是有點急。
行騁決定增多一下跟他哥接觸的機會,等第一節下了課,直接就往高三年級走了。
行騁一拐進那個他熟悉的高三教室,就看到寧璽坐在窗邊,安安靜靜的,趴著寫作業,匆匆幾筆好像要結尾了,筆帽一蓋,站起身來,拿著卷子要上講台去問題。
行騁一進教室,班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寧璽也不例外,站在座位上看他,等行騁穿梭過高三堆滿書籍教輔的地麵,才問他:“什麽事?”
行騁特認真地說:“哥,應與臣今天找我,但是我的手機被收了,沒回成消息,你的手機……”
寧璽看著講台上的老師正在整理資料要走了,也顧不得別的,從包裏把手機拿出來,就往行騁懷裏塞。
行騁沒想到他哥這麽急這麽爽快,還有點後悔來打擾他哥,但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密碼多少?”
寧璽一下子愣住了。
寧璽站在原地,看了看講台上,又看了看行騁,咬咬牙:“你生日。”
他的生日?
行騁這句話從腦海裏一冒出來,寧璽就頭也不回地往講台上走了。
行騁暈乎乎地出了教室,再暈乎乎地往高二年級走,一進教室,任眉那群從廁所裏抽煙回來的男孩又把行騁圍住,“下課拿回來了?”
行騁點點頭:“放學我去拿,這是我哥的手機。”
任眉翻了個白眼,看行騁那樣,怕是巴不得給每個人都炫耀一遍,看著沒有,這是寧璽的手機。
上課鈴一響,這節課照例仔細,行騁直接打開寧璽的微信給應與臣回的消息,應與臣在那邊回了一:“璽啊,你還有空給我發消息!”
勿擾:“少廢話,你怎麽樣了?”
應與臣正在華西醫院躺著呢,抱著手機一陣哀號:“我做錯什麽了,今天寧璽怎麽這麽火氣大啊?”
剛剛他哥領了個跟他打過架的男人進來氣自己就算了,寧璽還堵他幾句!
應與臣擦擦汗,繼續頑強回複。
YingPG:“還行,我哥也不容易。”
勿擾:“你也不容易,早點回吧。”
應與臣在那邊樂得捶床。
YingPG:“哇,璽啊,想我了?”
行騁拿著手機,臉色一變,氣得也捶桌子,也不管應與臣看沒看到,劈裏啪啦一通回複。
勿擾:“想你個頭!”
應與臣平時還挺稀罕寧璽的,現在感覺天都塌了,這怎麽回事?
平時不都“嗯”“好”“呃……”地回複嗎,寧璽這天話多了不說,還這麽凶?
行騁這句話一回過去,就把微信給關了,後台都退了。
行騁握著寧璽的手機發了大半節課的呆,手癢,拿在手裏一直玩,看得任眉都受不了了,一把搶過來:“想看就看唄,我幫你翻!”
行騁伸手去奪:“我哥的手機是你能亂翻的嗎?”
“我來幫你做這個壞人……”
任眉拿著手機往側邊躲,想去點相冊,手一滑直接就開了備忘錄,一邊躲閃著,一邊眼睛就沒離開過屏幕……
任眉像是看到了什麽似的,一聲低吼:“我……”
行騁一聽,也沒管了,直接站起來伸臂就奪回來,伸手在任眉後脖子上拍了一把:“手欠。”
行騁急著拿起手機一看屏幕,也傻了,備忘錄排最前麵的第一個,就一行小字,四個。
“關於我弟。”
行騁把手機往兜裏一揣。
“你……”任眉開口。
“別……別動我,讓我平複一下心情,”行騁做深呼吸,“現在的我是真實的嗎?”
“是啊。”任眉回答。
“現在是公元2017年嗎?”行騁問。
任眉答:“是啊。”
“現在,我……”
“行了行了,你大膽點行不行?”任眉看他那樣子,也跟著緊張,心跳加速的,兩個荷爾蒙分泌過剩的男生一起瞎喘。
行騁迅速埋下身子,埋下頭,把手機藏在抽屜裏麵,一點一點地翻。
他的心髒感覺都要爆開了,好像第一次直觀地去看他哥的心思,還是第一回。
他認認真真地,開始翻閱。
“屬龍的,但虎得很。
校卡照片挺帥,可以出道,可以。
曆史成績有進步,不瞎篡改曆史還有救。
他買了護腕,有點勒,可以。
一起回家了,路上遇到好多路燈,都在看我們。
他今天又吊了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下來,可以。
果汁好喝,會挑,可以。
在走廊上凹造型太傻了,幼稚,不可以。
他還會疊紙,但愛心疊得很醜,可以。
想高三過慢一點。
跑步姿勢很帥,就是對著場下耍酷的樣子很醜,不可以。
他籃下卡位、背身單打有進步,可以。”
寧璽似乎是好幾天記一條,也有連著記的,從一開始數到最後,差不多五十多條了。
行騁拿著手機,在他哥的最後一條回複了四個字。
“我也可以。”
字打完了,行騁坐直了身子,慢慢靠在板凳靠背上,呼吸還是急促著,心跳像瘋了一樣加速。
行騁沉下嗓音說:“任眉。”
任眉也靠著靠背緊張著:“啊?”
行騁說:“鐵樹好像真開花了。”
任眉跟著點點頭:“你的花真開了。”
寧璽正坐在教室裏寫作業,滿腦子都是書本上的內容,哪兒有心情去想他手機上有什麽,這一會兒專心投入學習裏,全給忘了。
寧璽這正準備翻開資料書看一下地理圖冊,旁邊桌的女孩就拿筆杆在他桌麵上輕輕敲了一下:“寧璽!”
寧璽頭也沒抬,把最後幾個字寫完了,才坐端正了身子,那個女生又說:“這後麵門口遞過來的本子。”
說完,她把手上一個練習本放在寧璽桌子上,寧璽的指腹摩挲過封麵的卷頁,一下就認出來了,這不是他之前給行騁的那本筆記嗎?
他輕聲說了句“謝謝”,手掌心一覆上去準備放抽屜裏,忽然感覺封皮下麵夾了個紙條,便拿出來夾在指縫裏。
他盯著手裏一張揉皺的紙,眨了眨眼。
是一個愛心。
寧璽聰明,腦子轉得快,一下子就想起了他手機上寫過的那句“愛心疊得很醜”,行騁絕對看到了,不然不可能這麽貿然地遞一張紙條過來。
寧璽表麵上還很鎮定,迅速坐直了身子,朝四周張望了一下,這一眼就瞟到教室挨著走廊的窗邊站著個人,那熟悉的眉眼,嘴角勾起帶了點壞氣的表情,滿臉就兩個字:得意。
這一眼看到行騁,寧璽跟整個人被雷劈了似的。
他別開目光,把紙條揉成團塞進校服包裏。
行騁隔著窗戶,指了指寧璽,再做了個勾手指的姿勢,又指了指走廊盡頭的男洗手間。
班上這還在上晚自習,守課的老師正在講台上批卷子,寧璽一下子站起身來。
老師一抬頭,寧璽態度誠懇地說:“老師,我想去一趟洗手間。”
高三守晚自習的老師都管得比較寬鬆,隻要不影響到別人,一般這種尖子班的學生都不會怎麽受管製,那邊老師點頭,寧璽便安安靜靜從後門出去了。
他這一在走廊上,哪兒還有什麽行騁,半個影都沒看到。
估計在洗手間了。
寧璽一進洗手間,就看見行騁站在鏡子麵前等他,伸手像要給自己遞過來什麽東西,寧璽沒有伸手去接,倒是又一側臉躲開,咬著下唇說:“你沒必要這樣。”
行騁一看他哥表情又冷淡下來了,跟被人澆了一盆涼水似的,渾身一震,皺眉道:“我怎麽了?”
“放學再說。”
寧璽輕輕推開行騁,站直了身子,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又咬著牙重複了一遍:“我們放學再說。”
行騁知道寧璽現在不想聊太多,隻能選擇讓步。當行騁麵色鐵青地走出去的時候,寧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目送行騁出去的。
他剛剛那一句,連自己都不明白是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的,還是故意挑了行騁最軟的地方刺一刀。
晚自習一放學,寧璽背著包在教室門口站了好久,都沒看到行騁來等他,樓道和天台都跑了一遍,找了一遍,也沒找著人。
寧璽歎了口氣,搓搓手,本來想掏出手機給行騁打個電話,但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他那裏,便作罷了。
他背著包,外麵一件薄外套,迎麵刮著寒風,在屏蔽掉了路燈燈光的樹蔭下,一個人,順著回家的小道走。
寧璽第一次覺得這條路走著這麽冷。
寧璽那會兒還不知道,行騁就貓在十米開外,在冬夜裏穿著短袖,跟著他走了一路。
至於為什麽穿短袖,行騁就是皮癢了,想自虐,這風越吹,他越清醒。
高二放晚自習放得早一些,行騁手裏還拎著兩碗海鮮粥,一碟鹹燒白,想著等會兒回他哥家裏,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談談。
可是他現在盯著寧璽孤獨的背影,說什麽的勇氣都沒有了。
行騁就這麽一路跟到小區院裏麵,進了單元樓,終於沒忍住,也不管粥會不會灑了,追著就上去堵住他哥的門,半邊身子卡在門口,把手裏拎著的粥提起來,滿眼希冀。
寧璽看著行騁穿著件短袖,臉都凍紅了,倚在門邊喘氣,心一下就軟掉了。軟得化成一攤水,根本不配支撐他的意誌力。
寧璽真的沒辦法了,歎了口氣,淡淡地道:“進來。”
行騁進了房間,拎著那一袋吃的放在自己之前買的小桌子上,努力想讓自己高興一些。
多年以後,行騁不管換了多少住處,客廳裝修得多麽豪華精美,在他心裏,都遠遠比不上這個黑漆漆的,沒有吊燈的小客廳。
這裏,像是一方天地,圍住了他的青春夢想。
行騁在整個晚自習,想了好久,要怎麽把他哥照顧周到,怎麽樣又不耽誤他哥的學習。
客廳裏小小的台燈開著,寧璽的表情有些複雜地接過行騁遞來的手機,當著行騁的麵,把那一條備忘錄刪掉。
他深吸一口氣。
行騁差點兒打翻了手裏的粥碗。
兩個人對坐著,都不講話了。
寧璽把左手放到身後,死死掐住大腿根上的肉,疼得心慌,忍了好久,才憋出來一句:“我得跟你說清楚,行騁。”
行騁沒應答,自顧自地拿勺子去攪動碗裏的粥,耐著性子聽寧璽講話。
寧璽左手上的勁又大了,估計現在都掐了個深紅色的印子出來:“你這馬上升高三了,學習階段至關重要,以後的問題不是天天跟著我玩能解決的……”
行騁有點反應,“嗯”了一聲。
寧璽感覺大腿都要被自己掐麻了,開口道:“我……”
寧璽這一聲出來都疼得變了調,梗在喉頭說不出來,行騁驚得一抬頭,寧璽調整好情緒,立刻接道:“沒必要走太近,不是好事。你能明白嗎?”
寧璽沒想到,這句話一出口,行騁就站起來了。
行騁的臉色特別差,眉眼間幾乎都隱著一股戾氣。
這勁頭,寧璽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除了打架,行騁這個青羊區小炸藥包,平時極少在他哥麵前這麽動怒。
寧璽也不管行騁聽不聽得進去:“行騁,你才十七歲,還有很多不確定。”
行騁轉身,直接去拿鞋櫃上搭著的沒穿的校服外套,攏到身上,再去提鞋櫃邊放著的書包背在身上。
行騁走的時候,手背碰了碰冰涼的紙碗,把小桌子上寧璽沒動過的海鮮粥和鹹燒白給倒進了塑料袋裏,要拿出去扔了。
行騁把裝了垃圾的塑料袋放在一邊,順著燈光去看他哥。
寧璽靜靜地坐在那裏,麵無表情,看著溫和無害,卻說著這世間最傷他的話。
寧璽這人就是這樣,說的話都是把雙刃劍,捅了別人不說,另一端絕對也把自己殺了個鮮血淋漓。
小時候就是這樣,樓裏的大人拎著糖袋來院子裏給小孩發糖,寧璽永遠一個人坐在一旁,不吭聲,問他要嗎,也隻是搖搖頭,又點點頭。
要伸出手,又不敢觸碰。
寧璽已經麻木了,繼續說:“你在我這裏,永遠第一位。”
寧璽說完這句話,微微低下頭,再說出口的話仿佛不受他自己控製似的:“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寧璽怔怔地看著行騁慢慢起身,走到門口,在黑暗中側過臉來,啞著嗓子,笑了一下,說:“我不需要。”
是冷笑還是什麽,寧璽看不出來。
行騁要關上門的時候,寧璽一個人坐在客廳裏,聽行騁的聲音,像拚了命在壓抑著什麽一般,又低聲說了句:“你知不知道,在我這裏,永遠隻有你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