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八年一月二十日至二十一日,多年不曾下雪的蓉城上空,連續兩天飄下了大朵美麗的雪花,飄逸的雪,在天空中舞弄出千萬身姿,為新年的蓉城,披上了素雅的銀妝。

下雪時的景致美不勝收,但科學家和工藝美術師讚歎的是小巧玲瓏的雪花圖案。遠在一百多年前,西方冰川學的鼻祖丁鐸耳在他的古典冰川學著作裏,這樣描述在羅紮峰上看到的雪花:“這些雪花……全是由小冰花組成的,每一朵小冰花都有六片花瓣,有些花瓣象山蘇花一樣放出美麗的小側舌,有些是圓形的,有些又是箭形的,或是鋸齒形的,有些是完整的,有些又呈格狀,但都沒有超出六瓣型的範圍。”

西漢文帝時代,有位名叫韓嬰的詩人,寫了一本《韓詩外傳》,明確指出,“凡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獨六出。”雪花的基本形狀是六角形,但是大自然中卻幾乎找不出兩朵完全相同的雪花,就象地球上找不出兩個完全相同的人一樣。學者用顯微鏡觀測過成千上萬朵雪花,這些研究最後表明,形狀、大小完全一樣和各部分完全對稱的雪花,在自然界中是無法形成的。

在已經被人觀測過的這些雪花中,再規則勻稱的雪花,也有畸形的地方。為什麽雪花會有畸形呢?因為雪花周圍大氣裏的水汽含量不可能左右上下四麵八方都是一樣的,隻要稍有差異,水汽含量多的一麵總是要增長得快一些。

位於東郊龍泉桃花鎮某小區,陳倫佇立於落地窗前,隔著玻璃欣賞風中漫不經心飄下的雪花,寫滿歲月痕跡、棱角分明的剛毅臉上,有著凝重、複雜的表情。

窗外飄飛的雪花,使他想起了一個有趣的故事:1773年冬天,俄國彼得堡的一家報紙,報導了一件十分有趣的新聞。這則新聞說,在一個舞會上,由於人多,又有成千上百支蠟燭燃燒,使舞廳裏又熱又悶,以瘦為美的纖弱夫人、小姐們幾乎要在歡樂之神麵前昏倒了。這時,一個年輕男子跳上窗台,一拳打破了玻璃。於是,舞廳裏意想不到地出現了奇跡,一朵朵美麗的雪花隨著窗外寒冷的氣流在大廳裏翩翩起舞,飄落在悶熱得發昏的人們的頭發上和手上。有人好奇地衝出舞廳,想看看外麵是不是下雪了。令人驚奇的是天空星光燦爛,新月銀光如水。

大廳裏的雪花是從哪兒飛來的呢?這真是一個使人百思不解的問題。莫非有人在耍什麽魔術?可是再高明的魔術師,也不可能在大廳裏耍出雪花來。

後來,科學家才解開了這個迷。原來,舞廳裏由於許多人的呼吸飽含了大量水汽,蠟燭的燃燒,又散布了很多凝結核。當窗外的冷空氣破窗而入的時候,迫使大廳裏的飽和水汽立即凝華結晶,變成雪花了。因此,隻要具備下雪的條件,屋子裏也會下雪的。

望著飛舞的雪花,回顧從楠山來到蓉城,憑了智慧的努力,在省級機關報社如魚得水,下海後隻幾年功夫,即擁有了公司和酒樓,擁有包括寶馬車在內的四部豪車,擁有在市中心帶花園的豪宅、資產千萬以上,多種媒體濃墨重彩報道過的成功人士。

卻因太過看重和宋芹的婚事,太擔心失去她,處心積慮編造了一個淒楚的故事,最終仍失去了她。

從部隊大院搬回冷清的家,經曆一次未經鄭重思考的合作,其後近乎弱智的善舉,不得不解散了公司,中止了紅火的酒樓承包,遺散了所有員工,賣掉愛車和住房,由身價數千萬的富翁,淪落成一文不名的窮人。

為尋找失蹤的兒子,足跡遍布大江南北,最終,在極度失落中,定居空氣清新風景優美,空氣中彌漫著濃濃果香味的桃花鎮,再也沒有搬回市區。

滄桑複雜的經曆,真像一部曲折的小說。

兒子雖行為不義,可比竟是親生骨肉,自多年前被林婭送到楠山後,一直跟在身邊。這麽多年隨他走南闖北,曆經人生風雨,吃了不少的苦,也受了不少委屈。區區四十萬,割不斷濃濃的思念之情。

門鈴響了,是保安送報紙來了吧?自搬到桃花鎮,陳倫關停了以前的手機,幾乎和外界隔絕。除了報社的同事,以前生意場上的朋友,都失去了他的消息。人們都不知道,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緣何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這個環境優美的這個小區,物管和保安隻知道他姓陳,每天早晚,能夠看到他在小區裏散步。除了每月省作協按時寄來的一封信,他幾乎和外界沒有任何聯係。

轉身來到門前,打開房門,正要按照以往的習慣伸手接信,一個提著黑色密碼箱,帥氣、眉宇間夾雜著淡淡憂鬱,身穿藍色滑雪衫、黑色下裝的年輕人,和一個身穿大紅羽絨服,懷抱著洋娃娃似小孩子的漂亮姑娘,夾帶著一股寒風,同時搶進門來。

怎麽回事?陳倫還沒反應過來,年輕人已“咚!”一聲跪在地板上,掏出一張工商銀行的金卡高高舉起,將頭在地板上磕著,聲淚俱下的哭述道:“爸爸!我錯了,我對不起你!現在回來孝敬你了!回來還你的錢了……”

抱著孩子的紅羽絨衣姑娘,把孩子放在地上,也跪在了地上,潮濕了雙眼,脆生生地叫道:“爸爸!”

站在地板上,將小手指放在嘴裏吮著的小孩子,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看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又抬起頭看看直端端站著的陳倫,吐詞不清地重複著:“爸爸?”

是陳一寒,真的是失去蹤跡兩年多的兒子,是那個從小到大讓他傷透了心,令他失卻了多次再婚機會的兒子,是那個在他最困難時,卷走了唯一的四十萬元,給了他致命一擊的兒子?

表情複雜的陳倫,心裏有如打翻了五味瓶,正欲張嘴說什麽,又是一道紅光內過,穿著長大衣的吳雪款款進屋,輕輕說道:“陳倫,你居然躲到了這麽幽靜的地方,讓我們找得好苦!”

自從兒子失蹤,陳倫為了尋找到他,除了在全國四處奔波,還在網上發布消息,托所有朋友、親戚幫著打聽兒子的下落,委托每一個有可能見到兒子的人,隻要有了陳一寒的消息,一定盡快通知他。

他沒有提及那四十萬元,隻說和陳一寒為重新創辦公司有了分歧,因為自己脾氣不好發了火,兒子受到責罵後,一怒之下離家出走了。

和吳雪分手後,除了每天上午到報社處理分管工作,每年春節的作家茶話會,幾乎與世隔絕的陳倫,時時都在心裏呼喚兒子,期盼兒子歸來。卻沒想到,新年的一場大雪,在為蓉城帶來美景的同時,為他帶來了親情回歸的驚喜,為他送回了失蹤兩年的兒子。

兩年多時間,兒子到哪裏去了,現在又如何找到遠離市中心的桃花鎮來了?

原來,陳一寒雖內向卻有主張。當初陳倫和鄧凡君合作,他就多次勸過陳倫,讓他不要相信她的話,勸他把酒樓和公司其它業務搞好就行了,不必去涉足那天遠地遠的銅礦,更不要相信宏磊公司即將上市的鬼話,走火入魔的陳倫,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說,非要和鄧凡君合作。

短短時間,鄧凡君騙得巨款後消失了,眼睜睜看著父親賣了辛苦掙來的家業,換回來一張張借條,陳一寒心裏刀絞似的難受。他不明白,一向精明過人的父親,怎麽會弱智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竟然會賣了變賣家產,幫那個消失了的女人償債。

借條是鄧凡君出的,父親隻是在中間起了介紹人的作用,而用那些借款的人,當初不輕信鄧凡君許諾的高利息,會輕易借款嗎?憑什麽,他們的錯誤,要由父親來買單?

陳一寒想不通,好多天晚上在**輾轉難眠,他不理解父親的行為,決定和他分道揚鑣,到外地去幹出一番事業。

正好陳倫讓他收債,於是他利用了這個機會,收到四十萬的當天就買了機票直飛廣州,再經廣州到了深圳。

在深圳,他用那四十萬元,和同樣來自蓉城的朋友合作開了家餐廳,生意還算做得不錯,並終於在幾個月前,掙回了全部投資。

到深圳不久,他和祖籍湖南的鄒萍相識、戀愛並組建了溫馨的家、有了可愛的兒子。

事業的成功,愛情的甜蜜,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卻無法使他忘記自己的父親,多少個不眠的夜,他眼前會浮現出父親那剛毅的容顏,耳邊會響起父親胸音十足的聲音。

他為在父親最困難時的離棄而痛心疾首,為曾經的背叛痛哭流涕。終於向妻子坦白了身世,得到了她的諒解和同情。,於是,倆人帶著四十萬現金,抱著剛一歲的孩子,登上了飛往家鄉蓉城的飛機。

可是,回到蓉城後,所有人都不知道父親搬到了什麽地方,陳一寒和鄒萍抱著孩子,在寒風呼嘯的蓉城,走遍了父親以前所有的好朋友家,問遍了他以前所有愛去的地方,卻仍然沒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幾百公裏外的楠山老家,他們去過,一些久不走動的親戚,也打聽過。所有人,同樣不知道,陳倫到了什麽地方。

直到昨天晚上,鄒萍在住宿的賓館上網,以“尋找父親”的呢稱進入了聊天室,無意中和一個叫“秋水伊然”的聊友搭上了話,才有了今天的一幕發生。

“秋水伊然”正是吳雪。自陳倫賣了鬧市的房子後,和她再無交往,隻是在到搬離城區前和她聚過一次,酒後失言時談到了過去的輝煌和失敗的原因,也輕描淡寫談到了失蹤的兒子。可沒有想到,她卻以一個女人的細心,記下了所有一切,並最終幫助他陳一寒尋找到了桃花鎮。

失蹤兩年多的兒子終於回來了,而且帶回了乖巧的孫子,陳倫抱著和一寒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孫子,真正百感交集,什麽滋味都有。

和孫子親熱相處了幾天,帶著一家人到大熊貓基地、動物園和百花潭、杜甫草堂、武侯寺等逛等差不多了……陳倫買回兩條大魚,親自下廚做了火鍋、麻辣、鹹鮮、清淡等各種口味的一桌豐盛魚肉大全,開了一瓶珍藏多年的五糧液,觀賞著窗外雪花飛舞的難得景觀,和陳一寒、鄒萍開懷暢飲至微醉。

一周後,拒絕了陳一寒和鄒萍請他到深圳生活的請求。陳倫把兒子一家送到機場,陳倫將那存有四十萬現金的金卡塞到鄒萍手上說:“這錢我設了密碼,給你兒子今後讀書用,卡就由你保管了……”

陳一寒急了,“咚!”一聲跪倒在地上:“爸爸,您現在既沒上班,也沒做生意,把錢都給了我們,自己怎麽生活?難道,您還在記恨我當初的罪孽?”

陳倫一把拉起兒子,為他拍打著膝上的塵土爽朗的說:“我老人家最大的特點就是適應能力強,不管再艱苦的環境下都能生存!這錢現在於我沒有任何用處,為孫子存著吧,你如果生意上遇到過不了的難關,也可以向我申請密碼解凍,但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動它。”

兒子一家離開後,回到冷清的家中,陳倫竟莫明其妙想起了印象中極為模糊的父親,幾十年過去了,父親在哪裏?當年那被槍兵押著,出獄了卻神龍見首不見尾,迷一樣成天在外晃**,使得哥哥長期處於饑餓中的父親,和他僅有過幾次接觸再次入獄的父親,現在什麽地方?他還活著嗎?是否仍成天四處晃**?

幾十年來,每到法定假日或遇到開心或不開的事,陳倫都會想起那不知身在何處的爸爸;有時,會在更深人靜之際,對著窗外喃喃自語,輕輕呼喚:爸爸,你在哪裏?

算來,爸爸已經快八十歲了吧,他還健壯嗎,能自如行走嗎?這幾十年來,性格剛烈的他老人家,到底在在什麽地方,為什麽不和我們聯係?

身價已經過億的陳程,和嫂子各自駕著寶馬到蓉城,或陳倫偶爾回老家,兄弟相聚於豪華酒店,喝著矛台酒品海鮮時。總會情不自禁想起苦難的童年,會在心裏默念爸爸,於潮濕的眼中跌下串串熱淚。

好多次,在夢中見到了爸爸,每每哭醒過來,換下濕了的枕巾時,會在心裏問道:“爸爸還在人世嗎?”

嚴重的冷凍天氣終於轉睛後,在周書記多次催促下,諸總幾次上門,拍著桌子尖酸克薄的和陳倫爭論得麵紅耳赤,最終經討價還價磋商達成一致。陳倫回到了報社,於離崗四年後重新坐進了那間熟悉的副總編辦公室。

轉眼到了五月,天氣開始有了幾分躁熱,向來怕熱的陳倫以創作一部長篇為由,請了一個月假,每天呆在空氣清新、環境優雅的小區,在遙控報社經營和把關外勤采訪的同時,悠然自得過起了業務創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