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執念 (5k)

“大公子的東西搬過來了,你們好好收拾。”周顯白將包袱扔給周懷軒外院書房伺候的下人,在院子裏故意大聲嚷嚷:“以後大公子可能要在這裏住一陣子,大家夥兒給我打好精神,不要讓人鑽了空子!”

周懷軒外書房的下人連聲應了,把他的東西拿到書房內室安置下來。

到了晚上,周懷軒並沒有過來,外書房的下人也不奇怪。

他們早就知道,大公子根本就不是那種無論去哪裏都要向人報備的人。

這一晚,周懷軒一直不敢睡著,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他是應該高興激動興奮的,但是一想到孩子,又覺得那樣遙遠。

他對這孩子的看重,完全是看在盛思顏份上。——若不是因為他娘是盛思顏,周懷軒理都不會理。

周懷軒側過頭,看著身邊盛思顏沉靜的睡顏,微微笑了笑。

在他眼裏,盛思顏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卻已經要生孩子了……

他伸出手,給盛思顏掖了掖被角,轉頭看向帳頂,默默凝望。

天剛亮的時候,盛思顏猛地坐了起來,七手八腳地從周懷軒身上爬過,往床邊撲去。

周懷軒睜開眼,一把拉住她,“……怎麽啦?”

“嘔……”盛思顏喉嚨裏咕地一聲響,身子往床外探出,張口吐了出來。

周懷軒忙托著她的腰,一邊在她背上來回撫動。一邊對外麵叫道:“拿銅盂過來!”

在外屋候著的薏仁忙拿了銅盂進來,給盛思顏接著。

盛思顏吐了一半在床的腳踏板上,另外一半吐到銅盂裏。

緊閉的臥房彌漫著嘔吐物的酸臭味。

薏仁過來扶住盛思顏,周懷軒起身來到窗子邊上,推開了半扇槅扇窗子,放了點清晨凜冽的空氣進來。

盛思顏這才覺得好受多了,聲音嘶啞著道:“……給我水。”

周懷軒走到牆角邊的茶龕看了看,抿了抿唇,轉頭對外麵吩咐道:“水

。”

木槿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有一盞清水,依著王氏的囑咐,裏麵放了一點點鹽。

盛思顏喝了淡鹽水,閉目靠在床板壁上微微喘氣。

周懷軒背著手站在窗前,看見盛思顏麵目青白,唇瓣幹裂。整個人憔悴了不少。

“大少奶奶,要不要去浴房洗漱?”薏仁忙用身子擋住盛思顏,不想讓周懷軒看見盛思顏憔悴的樣子。

盛思顏想起身,可是剛才第一次晨吐來勢洶洶,她一點準備都沒有,整個人更是沒有力氣。

雖然背上都是汗。腦袋上也是汗津津的,但是她就是動不了。

“奴婢扶大少奶奶進去吧。”薏仁看出來盛思顏沒有力氣了。忙提議道。

周懷軒走了過來,“我來。”

木槿和薏仁忙讓開,看著周懷軒將盛思顏從**托了起來,抱在臂彎,往浴房行去。

薏仁出去命人炊熱水進來。

木槿則去安排下人擺早飯。

浴房裏,周懷軒坐在竹椅上,將盛思顏仰躺在他腿上。控著頭,一手從木桶裏取了巾子。給她擦拭。

盛思顏一直閉著眼睛,直到要漱口的時候,才自己起身。

從浴房洗漱出來,她一直是蔫蔫兒的,連說話都沒有力氣。

直到中午她歇了午覺起來,才覺得整個人又活過來了。

王氏接到周懷軒的報信,匆匆趕來。

“你這孩子,晨吐這麽厲害,也不讓人去叫我過來。”王氏嗔道,“你自己撐著做什麽?”

盛思顏也沒有料到她的孕期反應這樣嚴重。

先前隻是覺得累和嗜睡,現在一開始晨吐,才知道先前的累和嗜睡根本算不了什麽。

“娘,我給自己配了藥,每天早上起床之前喝一點,應該可以止吐。”盛思顏笑著道,“今天是第一次,意料之外,以後就沒事了。”

王氏不放心,還是給她仔細診了脈,確認她確實沒事,才告辭離去。

王氏走了之後,盛思顏對周懷軒嗔道:“懷孕的時候頭三個月都是這樣,你別大驚小怪的,把我娘嚇壞了。”

周懷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撂袍子坐在她對麵,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熱。

……

晚上兩個人去鬆濤苑吃晚飯

“來了,快坐。”周老爺子笑嗬嗬地道。

馮氏問盛思顏:“今天親家母來了,可是你身子不適?”

盛思顏笑道:“還好,就是早上吐了吐,懷軒擔心有什麽不妥,專門去了一趟我娘家,把我娘請來了。”

桌上的人都聽出來周懷軒對盛思顏的關切之意。

“你這就開始吐了?”馮氏笑著道,“當年我懷著軒兒的時候,他可是個難得的乖孩子,一點都沒有讓我吐!”

“沒讓你吐,生出來才一身的病啊。”周老夫人撇了撇嘴,“不過呢,吐得太多也不好。”周老夫人看向盛思顏,笑眯眯地道:“我懷老大的時候,就是因為吐得太多,才難產,差一點沒命……”

周承宗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訕訕地給周老夫人盛了一碗湯,“娘,您喝湯。”

“放這兒吧。”周老夫人朝自己麵前的桌子努了努嘴。

周承宗將湯碗放了下來,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對周懷軒道:“既然你媳婦吐得這樣厲害,那過幾天蔣侯府大宴,你們還去不去?”

周懷軒搖搖頭,“不去。”

盛思顏笑著道:“如果在別人家吐了,也太煞風景了。”

周承宗點點頭,“這樣也好。你們就在家好好待著。”

一頓晚飯無風無浪地過去了。和昨晚的劍拔弩張形成鮮明對比。

盛思顏和周懷軒吃完晚飯回清遠堂的時候,在路上感慨道:“一直這樣和和氣氣該多好……”

周懷軒沒有說話,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他們走得很慢,回到清遠堂的時候,已經到了要歇息的時候了。

周懷軒雖然把自己的東西送了一部分去外院的外書房,他卻一次都沒有去住。

……

很快到了蔣侯府大宴的那一天。

天剛蒙蒙亮,盛思顏又哼了一聲。

周懷軒如箭一般迅速從**坐起,一手抱起盛思顏。一手從床邊撈起小銅盂,拿到盛思顏麵前,動作熟極而流,似乎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盛思顏閉著眼,又對著那銅盂大吐特吐了一刻鍾的功夫。

吐完後,周懷軒將銅盂蓋上蓋子。放到床頭,順手撈起床邊小桌子上的小木匣子,遞給盛思顏

盛思顏依然閉著眼睛,從那木匣子裏抓出一粒王氏給她特製的青梅子含在嘴裏,躺下繼續睡。

周懷軒便起身,將銅盂拿到外間。由丫鬟接手過去倒了,他回去浴房洗漱。然後去外院的校場習練弓馬。

等他從外院練了一身汗回來的時候,盛思顏才起身。

這七八天裏,周懷軒已經習慣了早上幫盛思顏拿銅盂,讓她能夠痛痛快快地吐。

王氏和盛思顏兩個人都想了不少法子,但是都不能止住她的晨吐。

盛思顏後來就不麻煩了,反正吐就吐吧。吐完還是很舒服的。

“回來了?”盛思顏坐在**看著他笑。

可能是孕吐的太厲害,盛思顏圓鼓鼓的小臉瘦了下去。整個人顯得靈秀不少,但是更加弱質纖纖。真擔心一陣風吹來,就要把她吹跑了。

周懷軒坐到床邊摸了摸她的手,“這袍子太薄了。”盛思顏的小手有些涼。

“我心裏燥著呢,跟窩了一團火一樣。”盛思顏笑道,“沒事,手涼點好。”

周懷軒握了握她的手,沒有再說什麽,起身出去了。

盛思顏慢慢起身,聽小柳兒嘰嘰喳喳說著外麵的事情。

“大少奶奶,今兒是蔣侯府的大宴,咱們府上都去,就咱們不去。”

“你想去?”盛思顏笑著看看她,“我讓大奶奶帶你去見見世麵?”

“大少奶奶!”小柳兒跺了跺腳,“您說什麽呢!奴婢才不去!”

盛思顏被她逗得咯咯地笑了一回,才進浴房洗漱去了。

……

蔣侯府的大宴,確實是京城近年來的熱鬧之一,也隻比當年神將府大公子娶妻的時候要差一點點。

蔣家的嫡係幾房都從江南遷到了京城,而新登基的皇帝夏昭帝,便是蔣貴妃所出,蔣家在京城的風頭一時無倆。

他們又不比以前的文家和趙家。

蔣家是江南真正的世家大族,傳了數百年,不是文家和趙家這樣才紅火了一兩代的人家能比的。

周懷禮跟著家人來到蔣侯府,被人領到後園去見王毅興,“毅興,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酒?”

王毅興笑了笑,道:“我明明是在喝茶,你怎麽說在喝酒?”

“喝茶?”周懷禮探頭看了看,笑道:“你這茶壺還真像酒壺

。”

“嗬嗬,是啊,像酒壺,但是並不是酒壺。”王毅興招呼周懷禮坐在他對麵,“坐吧。”拎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

“這是碧螺春?”周懷禮見那茶水裏一團團小小的茶葉如同花苞綻放,其味清香甘爽,入口生津,是上好的新茶。

“可能吧。”王毅興不以為然地道,“我隻論好不好喝,不管它是什麽茶。”

周懷禮笑了兩聲,陪他喝了一盅茶,便輕聲道:“聖上對昭王妃,到底是什麽想法?總不能一直圈在王府吧?”

昭王妃是王毅興的姐姐。

王毅興朝他翻了個白眼,“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我不急,但是……”周懷禮頓了頓,“沒有這個理兒啊。”

“理?”王毅興嗤笑一聲,“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理?依我說。這個世上,隻有權。有了權,就有了理。沒有權,天大的理也沒人理。”

“話不能這麽說。公道自在人心。縱然再有權勢,如果行事不占理,人也不會心服。——不心服,就會生事。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周懷禮撚了一塊**酥餅吃了,眯著眼睛仔細品味。“這道點心配這碧螺春,真是絕了。”

王毅興沒有抬頭,抿了一口茶,狀似無意地問道:“你們神將府最近又鬧別扭了?”

周懷禮嗬嗬一笑,他就等著王毅興來問他呢!——看你小樣兒的還能憋多久!

“別扭?什麽別扭?我們很好啊,沒有人鬧別扭。”周懷禮故意說道。眨了眨眼。

“裝,繼續裝。”王毅興冷笑一聲,“你們大房的三姑娘,聽說被送到家廟去了。無緣無故,一個未嫁的姑娘,怎會送到家廟?”

“咦?你居然關心我三堂妹!”周懷禮做出大大驚訝的樣子。“真是難得!實在難得!”

王毅興抬頭,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周懷禮嘻嘻一笑,拍著王毅興的肩膀,道:“好了,我就不賣關子了。這事說來話長,但是也可以簡單說,就是,我大堂嫂有了身孕。這三堂妹不小心撞到別人的槍口上,惹惱了我們的大公子。就被送到家廟反省去了。”頓了頓,又道:“要等大堂嫂生了她才能回來。”

王毅興的眼神漸漸晦暗幽深,臉上的表情像是套了一個麵具,好像沒什麽變化,但是後麵的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周懷禮仔細打量王毅興的麵容,沒有放過他神情的絲毫變動。

但是就算隔著這麽近的距離,他也看不出王毅興的臉色有什麽顯著的變化。

“行啊,毅興,你算是真的走出去了

。”周懷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執著於一人呢?是吧?”還朝王毅興擠了擠眼。

王毅興唇角漸漸上翹,目光悠遠,微笑著道:“是啊,何必執著呢?——蔣四姑娘今兒要定親了,你打算送什麽賀禮?”

“什麽?!”周懷禮忡然變色,一把抓住王毅興胸前的衣襟,“什麽時候的事?!你如何知道的?!”

“你管不著。”王毅興握住周懷禮的拳頭,用力將他推開。

周懷禮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從這後園的小亭子離去,往宴客的地方行去。

繞過彎彎曲曲的林間小道,周懷禮陡然看見一個魂牽夢繞的背影蹲在一棵巨大的幽篁竹下,似乎還有輕輕抽泣的聲音。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從竹林裏立即閃出兩個婆子,笑著攔住他的路,“周四公子,您那邊請。”不讓他過去。

那蹲在幽篁竹下的女子回頭,正是蔣四娘。

她怔怔地看了一眼周懷禮,對他點頭示意,然後又回頭對著麵前的一個小土包流淚。

周懷禮被兩個婆子攔著,不能過去,隻好大聲道:“蔣四姑娘,出來什麽事?”

這樣一叫喚,蔣四娘不好意思不理他,忙抹了抹眼淚站起來,回身揮了揮手。

那兩個婆子對視一眼,默默地低頭推開,回到竹林深處。

周懷禮往前走了一步,問道:“到底是怎麽啦?為何一個人在這裏哭?”想了又想,還是著急地問道:“是因為你要定親了?”

蔣四娘雙頰緋紅,和紅紅的眼簾映在一起,更增麗色。

她抬眸看了周懷禮一眼,道:“什麽定親?周四公子莫要這樣說話。”頓了頓,又道:“是我的小刺蝟灰灰,它……它死了……”說著,又低聲飲泣,回頭看著幽篁竹下的小土包發呆。

周懷禮頓時明白自己被王毅興耍了,但是他心裏卻一下子輕鬆起來,剛才的鬱悶煩躁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的小刺蝟死了?”周懷禮大為歎息,“你別傷心,我再去給你抓一隻。”

蔣四娘搖了搖頭,“算了。我養了這麽多隻刺蝟,卻要一次次看它們離我而去,我已經受不了了。再不養了。”

周懷禮心裏一動,笑著道:“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我大堂嫂有隻刺蝟叫阿財?”

“是啊。她跟我說阿財病了,送到別處休養了。”蔣四娘沒精打采地道。

“我告訴你,阿財病好了,已經接回來了

。”周懷禮笑吟吟地道。

“真的?”蔣四娘眼前一亮,“有機會一定要去貴府上見識見識!”

“好啊,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我幫你傳個話。”周懷禮仔細盯著蔣四娘的麵容,發現她居然有一雙鳳眸,以前都沒有注意過。

“今天我們家大宴賓客,你大堂嫂來了沒有?不如我現在去跟她說說話。”蔣四娘整了整發髻。

周懷禮遺憾地道:“我大堂嫂最近身子不太舒服,今兒沒有來,隻使管家送了禮。”

“哦。”蔣四娘很是關切,“生病了?嚴重嗎?是什麽病?我家認得一些很有名的郎中……”

周懷禮莞爾,“你忘了我大堂嫂出身哪裏了?”

蔣四娘回過神,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孟浪了。盛大少奶奶出身盛國公府,怎麽會缺良醫?”

兩人說著話,一起往宴客的方向行去。

……

王毅興悄然離開蔣侯府後園裏的小茶亭,從後門離開了蔣侯府。

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居然來到了離神將府不遠的地方。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拐角處,看著神將府的大門出神。

……

神將府,幾個暗衛貓在屋頂上漫不經心地盯著四圍的動靜。

“那王狀元到底要做什麽啊?在這裏站了一天了……”

ps:先要感謝各位親昨天輝煌的粉紅票!親們辛苦了!今天俺就不求粉紅票了,大家歇一歇。o(n_n)o。俺對昨天的結果很滿意,很享受跟各位親一起為一個目標努力的過程!親們放心,隻要某寒還在寫,我們就會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感謝昨天慷慨打賞的各位書友,感謝淺笑輕紗總盟大人的靈寵緣,感謝綠橋的靈寵緣,感謝霽魚兒的和氏璧,感謝捧腹的和氏璧,感謝書友150107112021779打賞的桃花扇。感謝一路吉祥打賞的香囊。感謝書友141026125312807打賞的香囊。感謝很多很多親打賞的平安符。

話說點娘的雙倍粉紅對俺這種拿更新換粉紅的作者來說實在太坑爹了,這十天,俺每天平均隻睡了不到四個小時,當然也有一半的原因是俺工作也很忙,所以隻有硬撐。今天困得不行了,請個假,隻有一更五千字。明天再三更哈。親們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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