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巧辯

“眼睛看見的,未必是真的?”鄭素馨緩緩重複著這句話,深深地看了盛思顏一眼。

“正是。這試‘藥’的兔子大白喝了‘藥’就死了,但是周大公子喝了那‘藥’卻沒事,而且,周大公子喝的劑量比大白喝的多多了。總不能劑量少的是劇毒,劑量多的才是良‘藥’吧?鄭大‘奶’‘奶’,您也是我祖父的關‘門’弟子,不會有這樣錯‘亂’的想法吧?”盛思顏也跟王氏學了五年的盛家醫術,對此‘胸’有成竹。

所謂量變才引起質變,不可能量少的比量多的毒‘性’還大。

鄭素馨也有些不確定了。她看了看死去的兔子大白,又看了看在旁邊背著雙手,神情冷漠的周懷軒,雙‘唇’翕合著,不知道說什麽好。

“那你說是怎麽回事?”太後好奇地問道。她現在開始對這個小姑娘有些興趣了。

盛思顏知道引起了太後的注意,有些頭皮發麻,但是和眼前馬上就要被砍頭的局麵相比,她還是選擇站出來。現在還退縮,她就不是“韜光養晦”,而是腦殘透頂!

“太後娘娘,依我的小見識來看,隻有一個解釋,就是這試‘藥’的兔子,不是死於這碗‘藥’,而是死於別的東西。”盛思顏指出了另一個可能。雖然隻是可能之一,但是她在言辭中巧妙地將這個“之一”,說成是“唯一”。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洗刷盛七爺“企圖用毒‘藥’毒殺皇帝”的罪名。

更何況她也不是無端捏造。

因為有周懷軒這個當眾喝了‘藥’依然活著的人活生生站在大殿裏麵。

這個事實,勝於萬千雄辯。

這也是鄭素馨過不去的一道坎。

她無法一口咬定,那‘藥’一定是有毒的。

而世人的認知中總是有錯覺。

一旁的姚‘女’官很是見多識廣,博聞強記,再說她一直跟鄭素馨暗暗較勁,聞言也幫著盛思顏說話:“這話說的極有道理。臣‘女’知道大理寺曾經審結過這樣一道案子。有一家的兒子死了,都說是他伯母毒死他的,因為他死之前,正在伯母家吃飯。吃完飯就死了。但是這家的伯母拚死喊冤,絕不肯承認是她毒殺了侄子。一般情況下,這種人證、物證俱在的案子,是很好審結的,但是這個伯母在牢裏撞牆而死,臨死留下血書喊冤,不肯認罪。審案的是咱們大夏皇朝有名的王青天王之全大人,他見了血書之後,心生疑慮,重新查了下去。結果發現,確實不是那伯母殺的,而是那孩子的繼母。她在那孩子去伯母家吃飯之前,就給他吃了一味‘藥’,那‘藥’和伯母家的一味菜肴‘混’在一起,就成了見血封喉的劇毒之‘藥’。那伯母的冤屈才得以洗刷。”

盛思顏聽得愣愣地,她可不想死了再洗冤啊!——要洗現在洗,等到人死了,再洗有什麽用?

果然太後聽了緩緩點頭,道:“確實有這麽個案子,哀家也有印象。”

盛思顏‘精’神一振,忙道:“姚‘女’官果然是太後娘娘的‘精’兵強將!隻有太後娘娘這樣厲害的人,才能慧眼識英才,挑到姚‘女’官這樣厲害的‘女’官!”

這一番諛詞如‘潮’,一拍就拍兩個人。盛思顏年歲小,說話又語氣樸實,縱然是奉承話聽多了,太後和姚‘女’官還是聽得十分入耳。

鄭素馨在心裏暗罵盛思顏果然是巧舌如簧的馬屁‘精’……

周懷軒也淡淡瞥了盛思顏一眼。

盛七爺和王氏當然是高興得不得了。

盛七爺道:“太後娘娘,這兔子大白的死因,可以另找人來查驗,但是這‘藥’有沒有毒,應該不是問題了吧?”

要說試‘藥’,兔子可以試,人也可以試。

其實大夏皇朝以前都是用人來試‘藥’的,但是鄭素馨跟著盛老爺子入宮幾次後,說這樣太殘忍,還是用動物來試‘藥’比較好。

盛老爺子因此很是讚賞她的仁慈之心,跟夏明帝說了,采納了她的提議。

所以宮裏的‘藥’房才開始養試‘藥’的兔子。

現在試‘藥’的兔子是死了,但是試‘藥’的人——周懷軒周大公子,卻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裏。這‘藥’有沒有毒,已經是一目了然了。

太後緩緩點頭,道:“那就給皇帝試一試吧。”

盛七爺看向那碗,赫然發現裏麵一滴‘藥’都不剩了,頓時黃了臉,對周懷軒苦笑道:“隻是試‘藥’而已,你不用把整碗都喝了吧?”

周懷軒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說話。他當時根本就控製不住自己,別說是那碗裏的‘藥’,就連沾著一點淡淡芳香的碗他都差一點吞下去……

“既然‘藥’沒了,再煎一碗就是了。你不是有方子嗎?”姚‘女’官笑著提醒盛七爺。

盛七爺更是苦笑連連,對太後拱手道:“不瞞太後娘娘,過山風難覓行蹤,我們是機緣巧合,才偶爾得到這一點點過山風的毒液,都放在剛才的‘藥’裏麵了。”然後他看了看死去的兔子大白,還有站著巋然不動的周懷軒。

太後站了起來,驚訝地道:“沒有了?就那麽一點點?”

盛七爺點點頭,“過山風的毒液價愈黃金,根本是可遇而不可求。”

“那怎麽辦?難道就治不了了?”太後的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鄭素馨咬了咬下‘唇’,笑著道:“不會就這麽一點吧?盛七爺,您還是都拿出來吧。不然的話……”她的聲音頓了頓,明顯是在提醒太後。

太後明白過來,也虎著臉道:“鄭宜人說得對。盛七,哀家警告你,趕快把所有的過山風毒液都拿出來,給皇帝治病!不然的話,哀家砍你們全家的腦袋!”

盛七爺沒法子了,深吸一口氣,道:“太後娘娘,你就算是砍了我盛七全家的腦袋,我盛七也是這句話。真的是沒有了。”

過山風的毒液‘藥’效比一般的毒蛇毒液強多了,這是裝也沒法裝的。

盛思顏聽了大急,她可不想再死一次……

躊躇間,盛思顏小聲說道:“爹,您不是說,沒有過山風的毒液,用別的毒蛇的毒液,也可以嗎?”

太後一怔,下意識問盛七爺,“是嗎?”

盛七爺點點頭。他帶著方子回來的時候,本來就沒想過能得到過山風這樣劇毒蛇的毒液做‘藥’引,原本的‘藥’引,是比較容易捕捉到的一味毒蛇的毒液。

“就是效果不如過山風毒液。”盛七爺歎息道。

“有何不如?”太後問得很仔細。

“如果是過山風的毒液做‘藥’引,在下可以保證,陛下吃了之後,能夠醒過來,甚至可以慢慢坐起來,還可以說話。但是沒有過山風的毒液,最多隻能維持陛下的生機,想要蘇醒,說話,甚至行動自如,是不可能了。”盛七爺惋惜地道。真可惜,差一點點,他們盛家就能洗雪沉冤了。

盛七爺相信,他爹的那樁案子,最關鍵的人其實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夏明帝。隻要他醒過來,一定會真相大白。

盛七爺是怎麽也不信,他爹盛老爺子,會給皇帝陛下“吃錯‘藥’”!

“這樣啊……”剛才有些緊張的太後卻一下子輕鬆下來。盛七爺的話,其實正合她意。

“那就找別的毒蛇毒液代替吧。隻能一步步來。”太後做了讓步。

盛七爺便再去煎‘藥’。既然不用過山風的毒液,那一般毒蛇的毒液,宮裏的‘藥’房都有準備,不用他從宮外帶進來了。

很快‘藥’煎好了,盛七爺又端了過來。

太後徑直帶著他們去夏明帝住的殿房。

夏明帝自從成了“活死人”,太後為了他的安危著想,將他移到自己住的宮殿裏住著,一天十二個時辰,派了無數人不間斷地看著,生怕有人趁機下毒手結果了夏明帝的‘性’命。

為了謹慎起見,他們還是用兔子試了‘藥’。這一次,試‘藥’的兔子並沒有死,而是活蹦‘亂’跳,比平日裏更活躍躁動。

太後放了心,讓盛七爺給夏明帝用蘆葦管子將那些‘藥’順著他的鼻孔喂了進去。

眾人都候在殿外,靜靜地等著。

盛思顏的眼光不斷飄向前麵周懷軒的背影。她非常好奇,這五年間,都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周懷軒會變得如此冰冷淡漠?

周懷軒站在周大將軍身後,隻感覺到後背如同芒刺在背,有被人窺視的感覺。他很是不悅,霍地轉身,正好看見盛思顏來不及移走的好奇的目光。

周懷軒又覺得一陣眩暈。他的眉頭皺得更緊,用拳頭堵在嘴邊,輕輕咳嗽兩聲。

周大將軍回頭,關切地問道:“怎麽啦?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先回去吧。等這裏的事情料理完了,我再回去。”

剛才周懷軒喝了那碗‘藥’,雖然到現在都沒事,但是想到那隻死去的兔子大白,周大將軍心裏的‘陰’影揮之不去。

和姚‘女’官不同,周大將軍最信任的,是鄭素馨。

鄭素馨說這‘藥’有問題,就一定有問題。

周懷軒也想回去歇息,便拱手道:“那兒子先回去了,爹幫兒子向太後說一聲吧。”

“去吧,沒事的。”周大將軍溫言道,“回去把咱們家慣常請的瞿太醫請來,給你診診脈,看看有沒有問題。”

周懷軒愕然。他知道他爹誤會了,他覺得不舒服,不是因為吃了那碗‘藥’,而是因為被盛七爺那個‘女’兒看得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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