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用投石機送饅頭

農曆六月二十,正是永平侯府眾人被斬首的日子,因昨夜突發變故,早朝上皇上大怒,推遲日期,並且在命禦林軍戒嚴,關閉京都正門,禁止出入。

百姓們紛紛走出家門,人人挎著小籃子,裏麵準備爛菜葉,臭雞蛋,等候砸夏家眾人。

難怪一場戰爭打了好幾年,好不容易平息,南邊小國和北地的蠻子還敢卷土重來,原來是內部出現這麽個蛀蟲。

背叛大越,通敵叛國為敵軍送消息,不知道給大越將士帶來多大的損失,滿門抄斬都是輕的。

有心人士挖出夏家這麽多年胡作非為的證據,夏若雪成親前失貞的隱秘也被人晾曬到光天化日之下,再加上夏明軒虐殺女子的罪名,百姓們對夏家的觀感非常差。

民間甚至有一種言論盛行,姓夏的沒好人!很多無辜的百姓躺著中槍,恨透了永平侯府。

夏明軒剛出破廟就後悔了,為了扮演乞丐逼真,他求蠻族人幫他把膝蓋上的骨頭扭動位置,造成瘸子的假象,果然,百姓們,通緝的捕快和禦林軍隻關注正常人,他機智地躲過無數次追捕。

隻有對自己下手狠才能逃脫,夏明軒一瘸一拐地走到街道上,耳朵聽著百姓們議論的小道消息。

烈日炎炎,火熱而刺眼,在陽光照射不到狹窄的小巷子裏,有一條冒著綠光的臭水溝,充斥著酸腐的氣息。

這裏是京都城北,距離斬首地的菜市口很近,是京都最貧窮的一塊地方。

在這,夏明軒有個小院子,是他手下到各地去擄女子留下的中轉站,沒人知道,因那個手下已經被他滅口了。

沿途百姓們都在議論,有一夥兒黑衣人聲東擊西,半夜闖進天牢,殺死永平侯和夫人,皇上震怒,正在京都掘地三尺的抓人。

“還用說,肯定是蠻族幹的,怕永平侯臨時反水,殺人滅口唄!”

城北的百姓們貧窮,一天不上工意味著餓肚子,幾個漢子正在一處院子裏做活兒,旁邊散落著木屑。

“蠻族真狠,大越的天牢都能進去,怕是官員裏還有像永平侯那樣的眼線。”

一個漢子用脖子上的布巾擦擦汗,發表言論,其餘人都頻頻點頭,認為很有道理,並且表示永平侯府滿門抄斬之時,他們就是豁出去一天不吃飯,也要去圍觀叫好。

永平侯府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冤枉嗎?那些死契奴才,命都是主家的,隻是被牽連,跟著倒黴。

夏明軒從褲兜裏摸出鑰匙,打開院門,一瘸一拐地挪動進去。

城北的住戶不固定,幾乎都是外來戶,碰見個生人習以為常,幾個壯漢不過是抬抬眼皮,看了夏明軒一眼,又繼續自己的活計。

小院殘破,房屋破敗,上麵還有裂縫,房頂換的新瓦片,裂縫也被人用泥重新抹過。

夏明軒從角落找到一個大水缸,舀了一碗水,咕咚咚地灌入肚腹,他忽然想起來,過年前後,京都雪災,城北房屋受損嚴重,瓦片應該是那時候,官府出錢出力幫百姓們置換的。

此院子對於胡同裏來說不小,有三間正房,還有西廂房並排一溜兒的庫房,裏麵堆積很多柴禾。

正房內什麽都有,床榻,桌椅板凳,箱籠衣櫃等,還有幾床新棉被。

箱籠裏滿滿登登的衣衫,都是手下曾經留下來的,夏明軒不能繼續扮演乞丐,他怕蠻族找上門。

草草地燒了一大鍋開水,洗漱後發現水裏的顏色都黑了。

夏明軒緊皺雙眉,為逃避追捕,一直睡在破廟的稻草上,乞丐的行頭還是偷的,淒慘至極。

院內有一口井,夏明軒壓出水來,又燒了兩鍋,前前後後洗漱三次,脫了一層皮,才覺得幹淨了。

人皮麵具摘下,換下另一張中年漢子模樣的,對著銅鏡照了幾次,見沒有破綻後,才放心下來。

內室有一段時間無人住,桌椅板凳上飄著一層浮土,夏明軒隻得親自打水擦洗,動作笨拙。

從出生開始,就被請旨冊封永平侯府世子,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身邊從不缺小廝和丫鬟,哪裏輪到他幹粗活兒。

爹娘已死,剩下的人無關緊要,救出來也無法帶著他們離開京都,不如早點死,也算減少他身上的負擔。

想起自己那個庶子,夏明軒沒有一點悲傷,他開始做爹後,也欣喜過一段日子。

麵對眾人的嘲諷,親事告吹,一切都不順利,他開始改變心態,認為一切都是因有庶子後引發的連鎖反應。

慢慢地,他對庶子帶著恨意,幾次想下手除去,可虎毒不食子,在這方麵上,夏明軒很糾結。

如今想來,正是這樣的婦人之仁害了他,庶子早點死,他能說上一門好親,就不會在侯府遭難的時候孤立無援。

至於表妹莫顏,隻要費點心思,早晚有得到手的那一天。

貧民區的院落挨著很近,夏明軒在內室裏能清晰地聽到隔壁院子的說話聲,幾個婦人說著家長裏短,順便討論在街上的見聞。

“皇上為啥發火?聽說永平侯被判處斬首,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問題。”

“你懂啥,蠻族的手伸的那麽長,咱們大越的麵子呢?”

“切,俺倒是覺得,皇上不是真心要殺永平侯,或許就是嚇唬一下,誰想到蠻族按捺不住了,露出狐狸尾巴。”

三個婦女邊洗衣裳邊嘮叨,夏

女邊洗衣裳邊嘮叨,夏明軒沒想到婦人也懂得家國大事,他聽後,認為很有道理。

劫法場救人要冒著很大風險,袁煥之在京都的人手被打擊得不剩下什麽,怎麽可能甘願冒險?

蠻族人樣子都不願意做,提前殺死爹娘,這樣他們無後顧之憂,還可把罪名推到萬俟玉翎那。

去牢獄中殺人的是黑衣人團夥,而黑衣人出自哪裏,說道就多了。

爹爹永平侯和南邊小國有書信來往,夏明軒偶然得知內情,永平侯府暫時決定投奔,根本還沒下最後的決定。

袁家突然消失在京都,夏若雪被接回,永平侯府察覺蠻族不太靠譜,因而傍上南邊小國。

對方給的好處是,隻要得到軍機圖和城防布置圖,許多給永平侯在那邊小國劃分一處封地,享有永世富貴。

夏明軒心裏亂糟糟的。

袁煥之對那個秘密如此顧忌,就不怕己方的怒火,讓他一夜之間失去全部嗎?還是說他早已有準備,準備把自己的人一網打盡,一個不剩。

在夏若雪提出這個計劃時,夏明軒是遲疑的,因為他們在博弈,用自己的性命下賭注。

袁煥之在京都勢力眾多,對方不買賬,永平侯府就陷入深淵,萬劫不複之地。

“哥,你以為萬俟玉翎是傻子?爹爹和南邊小國通信,他怕是早就知曉了。”

當時,夏若雪分析,永平侯府早晚要被抄家,以萬俟玉翎的性子不會放過夏家,所謂的親戚情麵,不過是扯淡。

娘大呂氏和姨母呂氏早已老死不相往來,京都稍微有點底蘊的人家都清楚當年是怎麽回事。

莫中臣穩坐丞相之位,永平侯府的日子越來越難熬,很多巴結莫家的狗腿子們看準兩府的關係,變相打擊夏家。

“隻有離開大越,到蠻族,你我的心願才能達成。”

夏若雪特別討厭自家兄長猶豫的性格,做事沒魄力,瞻前顧後,等他想明白,黃花菜都涼了。

臨走前最後一句話,點醒了夏明軒。他要的是莫顏,而莫顏是大越的皇後,大越存在一天,他就別想達成心願。

前有狼,後有虎,夾縫中生存,夏明軒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

“砰砰砰!”

有人撞擊院門,巷口傳來嘈雜的聲響。

“來了!輕一點,門板別拍碎了!”

淩亂的聲音打斷夏明軒的思緒,事到如今,對錯不重要,他得想辦法活下去。

在乞丐窩蹲了幾天,不是沒有收獲,夏明軒模仿百姓們的神態,扯著沙啞的嗓子喊兩聲,然後拄拐慢慢悠悠地往院子裏走。

捕快們組織的搜查小分隊就在門外,聽說這家許久不住人,特地帶人過來,但是他們看到是個瘸子的時候,放鬆警惕。

誰也想不到夏明軒會有如此偽裝,對自己下狠手。

簡單詢問幾個問題,夏明軒鎮定地一一作答,他一直在家中,隻不過很少出門,今日回來的是他的老爹,家裏人都有怪病,腿腳不好。

捕快們聽後,匆匆到下一戶進行盤查,順利過關,夏明軒鬆了一口氣。

“等等。”

剛才的捕快向退後幾步折回,讓夏明軒心驚肉跳,就算他會點武功底子,傷腿後也跑不遠。

“這位差爺,您還有事?”

夏明軒彎下身子,低頭,雙手不停地搓著,一臉忐忑不安。

“哦,是這樣,沒有大事,你腿腳不好,這幾天少出門。”

事情有變故,皇上把斬首日向後錯幾天,到時候來往的人潮多,一個腿腳不好的擠在中間,很容易引發踩踏事件。

捕快是好心,叮囑兩句,而夏明軒眼神一暗,“差爺,聽說天牢那邊死人了,是真的嗎?”

百姓們好奇心旺盛,就愛打聽和傳播小道消息,天牢發生的事夜裏就鬧開了,不是秘密,所以他沒有隱瞞。

“恩,禦林軍正滿大街找人,你這腿腳出門,衝撞了不好。”

夏明軒道謝後,關上門板,把身體全部的重量靠在門上,頓時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爹娘,真的死了嗎?他們的屍身呢?

身體中的力量被抽幹,夏明軒六神無主,他突然覺得自己特別沒用,到現在竟然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前段日子,馮牡丹找過他,求他幫忙,把莫家的醜聞鬧大,並且用身體取悅他,身後有蠻族推動,他順理成章地答應下來。

馮牡丹身段凹凸,**扭動著水蛇腰,發狂的表情,是個男人都要忍受不住。

褻玩過後,夏明軒看她那一張妖嬈的臉充滿厭惡感,好像就是一張美人皮,皮下是一隻讓人厭惡的醜陋的蜘蛛。

這女人愚蠢,聽信他的話,被騙到暗娼館去接客,讓他在一個月內賺了萬兩白銀,大吳第一美人的稱號還真是管用。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馮牡丹在接客的時候懇求嫖客給大吳送信,救她出門。

多虧被發現的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夏明軒覺得馮牡丹活的夠長,就讓她接待一個嗜好虐殺的大客戶,直接殺死,把她大卸八塊,埋在院子中。

“有人在家嗎?出來登記!”

門口又有敲門聲,夏明軒這折騰好幾遍,他恨不得找個地窖躲起來。

現在找他的不僅僅是官差,還有蠻族的人等著殺他滅口。

沒看

沒看到爹娘的屍身,他就不相信二老已經死了,會不會是萬俟玉翎故意放出風聲,吸引他上鉤的?

從天明到日落,京都各個街口都有禦林軍巡邏,城門處有大量的城防軍戒嚴,百姓們被要求沒有急事,盡量減少外出。

一天下來,絲毫沒有進展,莫顏疲憊地揉揉眉心,意識到天已經黑了。

墨紫進到偏殿中,點燃了燭台,又端上幾樣剛做好的小點心,勸道,“您還是用點東西吧。”

“恩。”

莫顏眯了眯眼,適應內室的光線,把整個身體都靠在身後的躺椅上,心裏盤算,蠻族在得知永平侯和大呂氏已死後,定是氣得跳腳。

平白無故背黑鍋,引起夏若雪的猜疑,夏明軒若還未和蠻族匯合,說不定早跑了。

這樣陰差陽錯,夏若雪的計劃被阻礙,和袁煥之之間必然產生隔閡,就是不知她掌握的大秘密,具體是什麽。

“沒用晚膳?”

萬俟玉翎的腳步輕得沒有聲音,他就站在莫顏不遠處,見自家娘子麵色變來變去,等了一會兒,她還是未察覺。

“玉翎,你回來了。”

莫顏拉著他的衣擺,不雅地打個嗬欠,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用膳。

天太悶熱,晚上內室放上解暑的冰盆她才能睡著,身上早早地佩戴上寒玉。

以前莫顏很少苦夏,如今當上皇後娘娘,身子也跟著越發嬌貴了。

“墨紫,讓人去禦膳房叫一盞燕窩粥。”

萬俟玉翎擺手,周圍人立刻消失,隻剩下夫妻二人。

西南水患是個讓認憂心的大問題,安置災民成為頭號難題,根據暗衛們調查的消息,在兩年前,工部曾經撥款十萬兩銀子用於造橋。

某地知府貪墨八萬兩,真是個龐大的數字!

造橋上偷工減料不說,請的苦工不但不包吃住,兩年內隻給少量的工錢,若是偷偷逃跑,很快有人找上門,用其親人頂替繼續做工。

百姓們苦不堪言卻又無計可施,光造橋上累死的百姓就達數十人之多。

野種萬俟禦風表麵清明,實則糊塗,國庫空空,壞賬爛賬一大筆,將近一年的時間,萬俟玉翎都在處理遺留的爛攤子。

“玉翎,橋被大水衝毀,再架起一座鐵索橋也是相當不容易的。”

兩岸的距離在三百米,西南的雨在斷斷續續的下,說不定哪天漲水,橋上的人危險,鐵索橋也有可能被水流衝走。

問題很嚴峻,對麵的百姓們更需要的是衣物,藥材和可以充饑的吃食。

如果任由事態發展下去,等水退去造橋,那至少也要等一個月以後,百姓們孤立無援,不可能堅持太久。

在落後的時代,就是這點不好,若是有一架直升飛機空投,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

文武百官顯然也被難住,勸說皇上放棄那些百姓,把精力投入到大部分人的救災上。

人命如草芥,最不值錢的,就是命,民間有富戶的馬車撞死了窮苦人,賠償個幾兩銀子草草了事,困難時期,人命換不了幾袋大米。

莫顏拍拍頭,多年來,她幾乎忘記現代的生活,總感覺自己是個土生土長的大越人,可她到現在還是受不了輕賤人命的做法。

或許身為法醫,本身就有一種責任和使命感。

“事事憂心,就不怕變老嗎?”

萬俟玉翎見自家娘子眼睛霧蒙蒙地看著他,心底一動,摟住她的肩膀,在她的唇上淺啄,眸中如一潭清水,在月光下散發星星點點的光芒。

被皇叔大人眸中的美景吸引住,莫顏了然一笑,勾起唇角,回應一個吻,“你是不是早有了主意?”

“當然。”

萬俟玉翎揉揉莫顏的頭發,又拍拍肩膀以示安慰,這點小事,難不倒他,換一個思路即可。

在戰場上,無論是兩軍對壘還是攻打城門,投石機必不可少。

投石機也叫彈射器,構造簡單,萬俟玉翎進行過改良。

在堅固的木架上固定一束扭絞的繩索,投擲杠杆下端插入繩內,上端有投射裝置。

裝石塊等物時,把繩索絞緊,杠杆被絞車幾乎拉出水平位置,投射時,杠杆有力地磕打在橫框的橫梁上,把上麵的物體曲線拋出。

萬俟玉翎怕莫顏不懂,特地用筆墨畫出一張草圖,並且講解。

“夫君,我懂了。”

莫顏深呼吸,幾乎要瘋狂地膜拜自家的皇叔大人,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姿容絕世,基因好,更重要的是深情,在他身上幾乎完美的不可挑剔。

如果非要找缺點出來,**上太強算不算?

“根據以往的計算,上麵放置三十公斤的大石頭,射程最短為二百米左右,最長是八百五十米。”

隻要對方投放小於三十公斤的包袱即可,又不是兩軍打仗,多投放幾次,保證對岸的百姓們有充足的補給。

“多投點饅頭吧,好存放,做點菜饅頭。”

莫顏抽抽嘴角,估計萬俟玉翎是第一個能想到用戰場上的投石機給百姓們送饅頭的,將來此壯舉必定要載入史冊,成為千古第一人。

兩日時間,文武百官沒有想到辦法,早朝上哭喪著臉,生怕自己被點名,尤其是工部幾位大人,三人稱病缺席早朝。

萬俟玉翎當即下聖旨,把工部和戶部幾位大人丟到西

大人丟到西南聯合賑災。

一下被支開好幾位,有點勞動改造的架勢,官員們人人自危,下跪求情。

“皇上,工部和戶部的幾位大人到西南辦差,那衙門的事如何處理?”

葉相眼皮跳了跳,耍心眼,傻子才會直接提出反對意見,那不是和皇上對著幹麽。

“辦差有一人足矣,留著他們,連個給百姓送物資的辦法都想不出來。”

萬俟玉翎麵色冷凝,眼神一掃,眾人噤若寒蟬,一言不發,能去西南也好,再推諉,說不定就掉了烏紗帽。

“這是朕想出的法子,照做就好。”

萬俟玉翎把昨日給莫顏畫的草圖拿出來,讓小太監送到下方,眾位大人觀摩後,馬屁聲不絕於耳。

“皇上聖明,乃萬民之福!”

文官抓瞎,看不懂原理,隻知道把饅頭放在上麵當石頭投擲,能甩過去很遠很遠,這樣對岸的百姓們就不會餓肚子。

“皇上奇思妙想,妙極妙極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下跪,又開始新一輪的歌功頌德,萬俟玉翎站起身準備退朝,單獨叫張舉留下。

“又叫了圓胖子,嘖嘖……”

一位瘦麻杆的官員瞪視張舉的背影,京兆尹這樣的官職,就給二品大員都不換的,憑什麽讓這個籍籍無名的胖子占了去?

“你小聲點行不行?張大人愛民如子,才幾天就瘦下去一大圈兒了。”

接著,殿內一片哄笑聲,誰不知道張舉是被一個瘋癲女子嚇得,連肉都不敢吃,日日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