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分禮物
莫顏的房間位置不錯,最後一進房間加高了地基,窗子也設立得比較高,在屋內,有一個帶著台階的小平台,窗邊擺放了幾盆野生的花草,大伯娘剛才送過來,說是在山裏挖的,看著好看,還帶著香味,用來給莫顏布置房間。
在窗邊,有一個圓形的小幾,隻要推開窗子,就能看到遠處巍峨的大山,鄉下的空氣好,莫顏坐在屋裏,心情十分舒暢,就算的房屋簡陋一些,也沒有關係了。
洛祁扭扭捏捏地坐到床邊,對著屋子指手畫腳,“天啊,為什麽牆上不刷點白灰?家具太簡陋,沒有梳妝台,連個盥洗室都沒有,難道村裏人是不洗澡的?”
洛祁聽說鄉下條件不好,但是他現在有傷在身,隻能找個清淨的地方躲著,不過這種簡陋的條件,讓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吳皇子沒辦法忍受,比一路上宿的客棧都不如。
“顏顏,浴桶在哪裏?晚上小爺我不洗漱是睡不著的。”
洛祁抱著胳膊連續抱怨,而且在哪裏用膳,他現在的身份是莫顏的丫鬟,連和鄉下人上桌的機會都沒有,這也太憋屈了。
“家裏有浴桶,馬車上也有,晚上我想辦法幫你弄點水,你先湊合幾天。”
初來乍到,不好表現得挑剔,莫顏想等幾天再去鎮上采買,到時候,把缺的物事準備齊全。這次來得匆忙,家裏人根本沒想到,也沒得到消息,沒有準備也在情理之中。
“翠花,你的房間就在小姐隔壁,一會兒我幫你收拾一下。”
墨香得知洛祁身份,深表同情,可目前的情況是,一行人要在這邊住一段日子。看夫人的打算,要等到農曆十月以後才會返程。
房間收拾妥當之後,莫顏獨自出門,在院子裏閑逛,家裏一共有好幾進,在前麵寬敞的地方,有一個菜園子,正直夏季,很多時令菜蔬,三嬸馬氏正在提著小籃子摘菜。
“顏顏,房間收拾好了嗎?”
馬氏頭上戴著花布,臉色被太陽曬得有些紅,她聽到動靜,回頭對著莫顏招手,京都長大的千金小姐,恐怕是連蘿卜白菜都沒見過。
幾年前,她曾經和家人一同去過京都,印象裏,莫顏不喜多言,每天就在自己的院子,不出門,也沒和她這個嬸娘說上幾句話。
時間過得真快,幾年後,莫顏已經長成了豆蔻年華的少女,眉眼隨了呂氏,瓜子臉,懵懂的靈珠,肌膚白皙細嫩,連個汗毛孔都看不到,尤其是她笑的時候,眼神彎彎,看著很是動人。
馬氏心裏有點顧慮,家裏在鄉下,過的就是這般生活,從京都而來的千金,恐怕會不習慣,家裏做飯菜,手藝最好的就是她,可她不敢上灶,擔心呂氏和莫顏對飯菜難以下咽。
“三嬸娘,丫鬟都收拾妥當了。”
莫顏笑笑,心裏知道馬氏的擔憂,她上前幾步,進了菜園子。在現代的時候,蔬菜為了外形好看,能賣高價,都用各種藥,而百姓們倡導無公害蔬菜,要是誰家能有個小菜園,簡直被羨慕的不行。來到這裏,最大的好處就是,無論蔬菜還是果子,都是無農藥的,不用放多少調味品,加點鹽一炒,就散發天然的香味。
“三嬸娘,我想吃豆角,咱們做個豆角炒肉吧。”
莫顏主動點菜,正是尋常百姓人家吃的,馬氏一聽,立刻高興地應道,“這個好,把肉放在鍋裏先耗油,幹幹的,炒著香。”
馬氏還真憂心莫顏點一些高難度的,她就是一個農婦,水平有限,做不到禦史府上廚娘的水平,糕餅點心,她都不會做,家裏隻在過年的時候做點年糕,用油炸了,家裏的孩子沾著糖吃。
第一頓團圓飯,勢必要豐盛,馬氏摘了豆角,茄子和小白菜,看了看天色,她急急忙忙地到灶間,大伯娘趙氏幫著洗菜切肉,打下手。
家裏有一隻黃色的土狗,叫大黃,性子溫和,一對三角眼,柔柔地看著莫顏,也不叫喚,莫顏上前,大黃就從原地站起身,靠近她身側,然後自然地趴在地上。
“大黃,你餓不餓?”
莫顏用手摸了摸大黃的頭,聽小堂弟莫輕霜介紹,這條土狗是隔壁村一戶人家的,大黃剛出生不久,那戶人家遠行,也不能帶上土狗,就遺棄在村裏,那會正好是冬天,莫輕霜到隔壁村子找小夥伴玩耍,回來的路上遇見,見大黃凍得瑟瑟發抖,可憐兮兮,就帶回家了。
別看大黃溫順,僅限對自家人,以前總有鄉紳富戶上門套近乎,大黃把門,攔著人,都不會讓他們進來。
“我們大黃真了不起,我要獎勵裏一塊點心。”
莫顏再次摸摸大黃的頭,從袖兜裏翻找一塊用帕子包著的酥餅,放到一個幹淨的石台上。大黃搖了搖尾巴,安靜的過去吃酥餅。
很快,家裏的灶間傳來炒菜的香氣,莫顏帶著小堂弟莫輕霜到門口處,等待歸來的大伯,遠遠的,看到大伯莫中先趕著一輛牛車,車上坐著一男一女,男子約莫有三十歲出頭,和大伯有幾分相似,是三叔莫中兆,她身邊的少女有十二三歲,穿著一身淺色的碎花衣褲。
“顏顏妹妹,輕霜!我回來了!”
莫玉聽說在京都的堂妹回鄉做客,一臉激動,當時在外公外婆家坐不住了,收拾包袱就要回來,回來的路上,爹爹念叨,讓她注意自己的言行,人家莫顏是京都的千金小姐,身份貴重,而她就是個鄉村土丫頭,要注意自己的規矩,不可大嗓門,也不能整日在村裏瘋跑,莫玉一臉鄭重的點頭答應,這還沒到家門口,便原形畢露。
“罷了。”
前麵趕車的莫中先再想阻止,已然來不及,好在莫顏表現得熱情,她揮舞著小手帕,呼喚道,“堂姐,你回來啦,我在京都,給你帶好東西了!”
都在鄉下,還要什麽規矩禮儀,要是把京都那番左派表現出來,一大家子跟著拘謹,別別扭扭的,而呂氏也不希望這樣,莫顏沒必要矯情。
“是嗎?太好了!”
莫玉一聽有禮物,更是笑得牙不見眼,聽說京都的小姐很矜持,說話都是輕聲慢語,莫玉起初還擔心自家堂妹也是這樣,她是個急性子,定要抓耳撓腮。
很快,牛車到了門口,莫顏和三叔打了個招呼,然後跟著堂姐莫玉,堂弟莫輕霜一起在門外晃悠,她剛到,正好在晚膳之前,熟悉熟悉環境。
莫家這一代的子嗣不豐,大伯家隻有一男一女,大堂哥莫輕雲和堂姐莫玉,三叔家隻有小堂弟莫輕霜,這在村裏人家,就是少的,古代沒有什麽避孕措施,吹燈耕田,小娃也是一個接一個的生。
“顏顏,小姑家有一對雙胞胎,不過今天有些晚了,明兒讓我爹爹去送信。”
莫玉帶著莫顏介紹了村裏的情況,這個靠山村裏麵有不少外來戶,姓氏不同,眾人相處還算融洽,當然,婦人們也會因雞毛蒜皮的小事,偶爾拌幾句嘴。
小姑姑莫桃枝今年二十有五,當年出嫁那會,莫中臣剛中了進士,可謂是轟動了整個潁川,因此她也得了一門好親事,嫁到鎮上,小姑夫是個文人,腦子有些迂腐,在鎮上的學堂教書,二人的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堂姐,我現在還小,等以後,爹爹說也送我到鎮上,在小姑夫的書院念書。”
莫輕霜很懂事,莫中臣一直看好他,早年也曾經想讓莫輕雲念書習字,讓老莫家將來也成為書香門第,不過失敗了,莫輕雲天生神力,隻對打獵習武有興趣,十五歲去縣裏的鏢局拜了個師父,跟著走鏢。
姐弟三人沿著村裏的主道走了一圈兒,這會兒正是晚膳時分,村裏家家戶戶飄著菜香,莫顏摸摸肚子,覺得自己也餓了。
“輕霜啊,回家吃飯嘍!”
院子裏,大伯娘趙氏喊了一聲,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轉過頭,進灶間裏幫著端菜。家裏人吃飯,沒有用丫鬟婆子幫襯,為了怕這些人不自在,在後麵的院子,單獨擺了一桌。
“好咧!”
莫輕霜應了一聲,轉頭道,“堂姐,大伯娘要咱們回去吃飯了。在村裏,都是這麽叫的。”
莫顏點點頭,覺得很是親切,姐弟三人拉著手往回趕,她尋思,等到飯畢,在給眾人看看她在京都帶來和一路采買的各種各樣的禮品。
大堂哥莫輕雲出去走鏢,還沒回來,家中人算來了個小團聚,平時一家人用飯就在爺奶正屋的偏廳裏,這次多加了幾把椅子,一家人擠在一桌上。
呂氏把從京都和瀘州采買的酒抱上來一壇子,大伯莫中先眼神一亮,他就好這麽一口,當年上京路過瀘州,對當地的美酒讚不絕口,有時候,在夢裏都在品酒。
“瀘州的好酒啊,二弟妹果然有心了。”
莫中先搓了搓手,喜氣洋洋,而大伯娘趙氏笑道,“多吃點菜,不然你那酒量,沒幾口就倒在酒桌上了!”
大伯被大伯娘揭短,眾人哄堂大笑,莫玉幸災樂禍,在莫顏耳邊小聲地解釋,“我爹喜歡喝酒,但是酒量差,酒品更差。”
村裏有喜事,都要請客擺席麵,每每有熱鬧,莫中先必然捧場,他就是想去喝上幾口,一次村中人家娶媳婦,他早早地趕去,在幫著擺宴的時候偷喝了幾口,那烈酒有後勁,可了不得,他非要在人家放席麵的桌子上睡覺,誰勸也不行,最後被歸家的大堂哥莫輕雲如包袱一樣扛回家。
“你說這玩意幹啥?今兒酒好菜好,又來個小團聚,我高興。”
大伯莫中先老臉一紅,為了麵子立刻反駁。之前家裏人麵對呂氏和莫顏還有點拘謹,簡單的笑過之後,放鬆了一些。由爺爺莫守仁先下了筷子,眾人這才開始夾菜。
“顏顏,喜歡吃什麽,大伯娘給你夾菜。”
桌子太大,前麵的菜夾不到,需要站起身來,平時一家人吃飯,也不講究這個,不過莫顏是嬌滴滴的小姐,定是沒有過這樣不雅的舉動。
本想客氣的推脫幾句,但是莫顏著實想吃那道豆角炒肉,她遞給大伯娘一個托盤,“大伯娘,我想吃豆角炒肉!”
如馬氏所說,五花肉裏麵的油都被耗出去,變得薄薄的,咬上一口,沒有肥肉的油膩,隻有瘦肉的香味,配著翠綠的豆角,正經的農家菜,比京都禦史府的廚娘做的好。
“這醬香的肘花軟爛,嚼著不費勁,爹娘,您二老多吃點。”
京都飲食禮儀講究食不言,眾人都是去過京都的,所以除零星幾句話之後,都在保持沉默。呂氏不希望她的到來,讓溫馨的氣氛有什麽改變,主動打開了話匣子。
“是啊,還有一種叫水晶肘花,不過看上去沒什麽顏色,我還是喜歡醬香的。”
有呂氏開頭,莫顏給大家介紹了京都的一些特色,這次呂氏身邊帶的婆子,能露兩手,而且,瀘州知府夫人,也就是衛子纖的娘親給了一個做燜子的方子,可以實踐下,辣炒燜子,那是北地的特色,潁川人應該沒吃過。
“是啊,看著透明,沒有食欲。”
如果一種食物,太具有美感,就像裝飾品一樣,反倒下不去口,這點莫顏深感讚同,京都那些好看精致的點心就是如此,雖然味道不錯。
“老二在京都,一切還都順利嗎?”
奶劉氏問了一句,兒行千裏母擔憂,即便是莫中臣已經身居高位,娶妻生子,但是性格耿直,隨了莫守仁,多次得罪皇上,被扔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勞動改造,老兩口的心也跟著懸空,丟了官不怕,最重要是人平安。
“爹娘,你們放心吧,我們老爺在京都過的不錯。”
呂氏抿嘴輕笑,她這麽一離開,府上無人做主,自家老爺就成了老大,說不定這會正躲在書房裏偷偷喝酒呢,酒後順便數數他藏起來的金銀。
夫妻多年,莫中臣那兩下子,呂氏心知肚明,什麽忠臣,忠於皇上,兩袖清風,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以為她不知道他有私房?一次莫中臣醉酒,呂氏套話,莫中臣全部和盤托出。
收銀子當然還是要收的,問題是怎麽收,千萬不能被人發現,要隱秘,瞞天過海,定期要彈劾幾個官員,這樣能給人正直的表象,偶爾在金鑾殿撒潑,要撞柱子,這都是禦史台應該做的事。
京都,莫中臣正在書房喝酒,幾杯酒下肚,他一直不停地打噴嚏,奇怪,正是傍晚時分,太陽還沒落山呢,他也沒感染風寒,莫非有人念叨他?
“阿嚏……”
莫中臣再次打了一個噴嚏,空氣中夾雜著一股糧食酒的味道,不算刺鼻,但是味道濃重。
“老爺,這是您打的第八個噴嚏了。”
墨青在一旁翻了個白眼,一直在計數,他勸說道,“說不定是夫人知曉您喝酒,給您的警告。”
“胡說八道,你以為她是王母娘娘,觀世音菩薩?這麽大老遠還能警告你家老爺?”
莫中臣一拍桌子,站起身,昂首挺胸,拍著胸脯道,“知道不,現在府上的主子是我,可不是她。”
“是是是,您是老大,咱們都聽您的吩咐。”
墨青低頭撇撇嘴,心裏尋思,那是因為夫人不在,否則老爺立刻成為一隻乖乖的小綿羊,哪還敢得瑟。
“算算時日,她們應該到了。墨青研磨,你家老爺得寫上一封慰問的書信。”
莫中臣心虛,搖了搖酒壺,發現酒都空了。以前這個時候還能坑朝中幾位大人幾壺好酒,現在皇後薨了,京都氣氛不妙,皇上暴躁,人人自危,他不敢在這個時候犯忌諱。
“老爺,夫人這一去,可就是小半年啊。”
墨青擺上筆墨紙硯,歎了一口氣,老爺要獨守空房,也是不太容易的,他要隨時監督,防止老爺有異常舉動,時刻做好夫人的眼線。
“恩。”
莫中臣也沒想到呂氏能主動提出,他心裏很溫暖。相當於半個上門女婿,莫中臣一直直不起腰來,寒門學子,在京都闖出一片天著實不易,當年又借著老丈人不少光。
呂氏出身高貴,他就是個泥腿子,可誰也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莫中臣並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這次呂氏主動提出來,替他回鄉,這是莫中臣萬萬想不到的,這一路千山萬水,行在路上,要吃不少苦。
窗外,夕陽西下,被莫中臣掛念的莫顏和呂氏,已經用完了晚飯。席麵撤下去,一家人在偏廳,或坐或站,話家常。趁此機會,莫顏打發墨香把其中的一個箱子搬下馬車。
“娘,大嫂,三弟妹,這是我在京都收羅的一些首飾,你們看看,喜歡什麽樣的。”
呂氏細心,給奶奶劉氏打造了一套金釵的頭麵,村裏人就認為黃金貴重,誰家媳婦子能有一對金耳環,都要出門溜達一圈顯擺,更別提實心的金釵。
“這鏤空的金釵是京都最流行的款式。”
呂氏一打開首飾匣子,金子的光晃花了眾人的眼睛,鏤空的首飾,細節很完美,光滑,銜接也不錯,給大伯娘是一套牡丹花的,而三嬸年輕些,主動挑選芙蓉花的頭麵。
“這剩下一套,給小妹吧。”
呂氏說的,是莫顏的小姑莫桃枝,正好是桃花的釵環。家中每個人都有禮物,爺爺是一個新款的煙袋鍋子,大伯有幾壇子好酒,三叔不喜歡酒,農閑喜歡在家裏做木工活,呂氏在書鋪子買了一本介紹家具構造的書,裏麵有幾樣新款的式樣,三叔如獲至寶,立刻抱著不撒手。
送禮物不分貴賤,重要的是合心意,呂氏作為禦史夫人,當家主母,在這方麵做的非常好,莫顏默默地給娘親豎起一個大拇指,心裏記下,她也跟著學了一招。
送小輩的就簡單多了,大堂哥莫輕雲的禮物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小巧,防身最好,這是呂氏嫁妝裏用來辟邪的,而送小童莫輕霜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到了莫玉這裏,呂氏送出一套玉質釵環,還是玉器養人。
匣子裏還有幾套銀質的釵環,是出門之前特地打造,適合平日居家戴著,呂氏分給眾人。人人得了禮物,笑得合不攏嘴,從禮物看人心,呂氏一定是精心準備的,不是隨便采買敷衍,奶劉氏非常欣慰。
“娘,咱們在村裏,承蒙鄉親們照顧,這次從京都而來,也準備了點小禮物。”
呂氏一句話,讓幾人更是開懷,沒想到她能如此周到,三嬸馬氏接話道,“二嫂真是有心了。”
其實也沒有特別貴重之物,送貴重之物,那些樸實的鄉親們也不敢收。多半都是細棉布,每家送一些,再有路上買的香包香囊,繡帕絹花等物,做工都是上好的新鮮款式。
“堂姐,喏,這是我單獨給你的。”
趁著屋裏眾人聊得火熱,莫顏悄悄地拉著莫玉出門,她上了馬車,抱下來一個小匣子,裏麵是她特地準備的。鄉下人定親早,聽說堂姐已經訂了人家,對方在縣上有幾間鋪子,未來的堂姐夫是個生意人,但是為人厚道,家裏口碑非常好。
“哇,這扇麵太漂亮了,顏顏,是你繡的嗎?”
莫玉看到一個扇麵,托著仔細觀看,她在家裏也不太幹粗活,但是手指頭上有點繭子,她怕弄花了上麵的繡線,撫摸起來也是小心翼翼的,“看這蜜蜂,就好像活的一般。”
“是啊,路上繡的,特地送你。”
前身雖然是個草包,刺繡水平還不錯,這點莫顏也挺奇怪,後來問了墨香才知道,前身苦練繡技,是為了袁小將軍,莫顏有前身的記憶,開始紮了幾次手,很快便熟練了。
“真好看,起名了嗎?”
莫玉讚歎不已,就是在縣裏的繡坊,也不見得有這麽精致的繡品,她可舍不得用,回去壓箱底,等以後的時候作為嫁妝。
“兩隻小蜜蜂啊,飛在花叢中啊。”
莫顏汗了汗,一個團扇的扇麵,還需要取名字?當時她無聊,打開馬車的車窗,把路邊的野花和蜜蜂繡在帕子上,現在看,這句話正和意境。
其餘還有一些小玩意,都是莫顏沿途拉著墨香買的,女兒家喜歡的香露,好看的澡豆,帶著花香的荷包,絹花,還有絡子等等。
“顏顏,我都很喜歡,可是,我沒有什麽能送你的。”
莫玉眉眼彎彎,笑了片刻,突然愁眉不展,是了,堂妹送了這麽多禮物給她,可她卻沒有寶貝,不知道怎麽回報一二。
“等過兩天,陪著我一起去鎮上轉轉就好了。”
莫顏拉著莫玉,姐妹倆說笑了一會兒,提到未婚夫,莫玉從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傻大姐,變成了一朵嬌花,眉眼間柔和,泛著水光,顯然,對親事很滿意。
遠處,太陽的最後一抹餘韻散去,天空中昏暗下來,很快到了掌燈時分。莫顏初到鄉下,這會覺得十分疲憊,莫玉也看出來了,便主動回了房,二人約定明日一起說話。
洗漱完畢之後,墨香點燃了熏香,雖然莫顏的床榻上麵掛著紗帳,但也不太牢靠,這間房屋背靠著大山,蚊蟲甚多,陳英給的熏香味道刺鼻了些,卻非常管用。
莫顏洗漱完畢,坐在小幾邊上,墨冰幫著她絞幹頭發,遠處的大山,已經變成成片黑影,慢慢的,與夜色融為一體。
聞著花草的香氣,莫顏睡了一個舒服的覺,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等她洗漱好出門的時候,家人已經用完了早飯,莫玉在門前探頭探腦,見她出門,才道,“顏顏,快點吃早飯,給你留著,在灶間的鍋裏呢。”
第一次來,就給人貪睡的印象,莫顏很是不好意思,“昨日睡的太香甜,誰想到起來晚了。”
“嘿嘿,我經常睡懶覺,這不,是你來了,我才早起的。”
莫玉滿不在乎,她爹一大早就到鎮上去接小姑和姑夫回村,她要求爹爹買點陳皮糖回來,那東西是潁川的特色,開胃助消化,老人小娃都喜歡,她想著莫顏一定沒吃過,就上了心。
莫家的早飯簡單,炒了一個土豆絲,另外加上幾樣小鹹菜,一碗綠豆粥並半個大白麵饅頭,饅頭是奶奶蒸的,鬆軟,帶著麥香的味道,莫顏吃得很香。
快到午時,小姑和小姑夫帶著一對雙胞胎回村,眾人聚在一起,聊個不停,莫玉是個閑不住的,在屋裏坐了一會,有些憋悶,她帶著莫顏,莫輕霜和雙胞胎一起出門。
“爹爹買的陳皮糖,喏。”
莫玉給幾個弟妹分配好,又琢磨著,“村東頭老陳家的雜貨鋪有一種怪味花生,甜辣酥脆,味道不錯,不如給你們買些吧。”
這裏麵,她才是大姐,昨日娘給了她銀錢,出門總不好讓莫顏花錢,今兒正好雙胞胎來了,四五歲的小男娃,正是嘴饞的年紀,聽說有酥脆的花生,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小姑的脾氣和爹爹一般無二,性子直接,也不玩虛的,小姑夫文人作風,對雙胞胎要求嚴格,所以兩個小的在家裏也不是隨時都有零嘴吃,他們盼著來靠山村的日子。
“顏姐姐,京都很遠嗎,我聽娘說,有幾百個從鎮上到靠山村那麽遠。”
雙胞胎長相十分相似,都是白淨的大眼睛,黑葡萄一樣的眼珠,老大眼角有一顆小痣,很好辨認。
“是啊,很遠很遠,要穿過很多條河。”
莫顏跟在莫玉的後麵,往村口走,一左一右拉著雙胞胎,她描繪京都的樣子,“等你們長大念書,考上了舉人,就可以去京都了。”
“爹爹也這麽說,我們要考舉人。”
雙胞胎異口同聲,童言童語,說了很多趣事,讓莫顏暫時忘記她的處境,變得輕鬆起來。一路上,來了不少外村人,見到她就看個不停。
“快看,後麵那個穿淺黃色衣裙的就是京都的千金小姐。”
“除了長的漂亮點,穿著綢緞衣裙,沒啥特別的啊。”
幾個外村人遠遠地圍觀,他們聽說了消息,特地放下手中的活計,來靠山村滿足好奇心。
“廢話,都是人,兩隻眼睛一張嘴唄!你看看人家的氣度,和咱們村裏的丫頭能一樣麽。”
莫顏恍惚看到遠處有人對著她指指點點,不過她沒什麽感覺,這些人一輩子沒離開過縣城,自然沒見過大人物,有點好奇心是應該的,而且眾人也沒有惡意。
莫玉風風火火,行動迅速,很快買了一包花生,莫顏嚐了一顆,味道還好,就是一股子菜籽油的味道,若是能用花生油炸出來,就更好了。
“咱們這裏,花生是金貴物事,誰舍得榨油啊。”
莫玉歎了一聲,逢年過節,花生都不夠吃,生吃,炒著吃都香,還能做花生芝麻糖。家裏在村中算富裕的人家,花生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這是莫顏來了,她跟著借光。
爹爹莫中臣在京都做大官,禦史府經常一日兩餐都是素菜,過的和村裏人家差不多,莫顏沒有那麽挑剔。早上太陽升起來,把被子掛在後院的衣杆上捶打,被子鬆鬆的,晚上蓋著,有一股太陽的味道。
今年南邊的行情不太好,多雨,很多地方受災,潁川有小小的影響,在靠山村這片,影響的小些,已經收了一茬的麥子,比往年略有減產。
在村頭,有一條河,村人家裏沒有水井的,經常結伴在此洗衣裳,彼此看到聊幾句。這讓莫顏想到現代人的冷漠,她和鄰居同住一個小區幾年,見麵無數次,卻從沒說過話。
莫顏想上山看看,但是莫玉表明自己做不得主,這得由他大哥莫輕雲回來跟著才好,他哥打獵有一手,隻要上山,就沒空手回來的時候。
“咱們村裏的後山,物種豐富著呢,但是也很險,顏顏,你看那些帶著鬥笠的,都是從外麵來的采藥人。”
這些采藥人隨身帶著繩索,萬一有地方不好攀爬,就帶著繩索上去,保證安全,而且采藥是個體力活,他們都住在村民家裏,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
“咱們村裏人都認識草藥的,農閑時分,也會跟著采藥人上山,賺點銀子貼補家用。”
早年,靠山村沒被開發,村民也不懂藥材,守著大山,進山采點菇子,野果,或者抓山雞野兔,打打牙祭,這麽好的資源,就浪費那裏。
近些年,有采藥人無意在大山中發現了一顆百年的極品人參,賣了上千兩銀子,一夜之間暴富,讓很多人紅了眼睛,慕名而來,采藥人各個不空手,滿載而歸,靠山村就變得有名氣起來。
莫顏對這些村民刮目相看,雖然作為郎中,隻要懂得配藥就可,但是認識藥材,可以分別藥材的好壞,是基礎,她想看看藥材的生長地。現在聽堂姐莫玉一說,她越發覺得來對了地方。
算算時日,離開萬俟玉翎已經有幾天了,莫顏摸摸胸口掛著的虎符,心中擔憂,她想問問墨冰情況,又說不出口,怕那些消息是機密。
墨冰性子冷,做事嚴謹,很快進入到丫鬟的角色,幫著呂氏分配給村裏人的禮物,她記性好,墨香感覺到,有了墨冰,她越發無所事事了。
在外頭轉悠了一陣子,也快到了正午時分,莫玉帶著眾人回到院子,剛好見到一輛豪華的馬車離開。
“三嬸,誰來了?”
幾人一起在水井邊上打水洗漱,進入到堂屋中,大伯娘再次端上用井水拔過的果子,莫顏邊吃著酥梨,邊聽眾人閑聊。
“還不是潁川的知縣大人麽。”
昨日在鎮上發生那麽一出,莫顏和呂氏離開前,車夫給了大戶人家提醒,那人怎麽都覺得不對勁,怕捅了大簍子,趕緊和主家報告,主家一聽,得罪不起,他爭取將功補過,趁此機會,到知縣徐旺那邊送了消息賣好。
徐旺聽說左都禦史莫中臣的夫人和千金回鄉,激動得很,以前想抱大腿,找不到正主,去拜訪幾次,對著莫家人又不知道說什麽,這次是個好機會,他絕對不能錯過。
思來想去,徐旺忍住狂喜的心情,決定第二天去備禮探望。這不,他誠懇地上門,姿態很低,呂氏很和善,老爺在京都官位高,畢竟離得遠,自家這邊有什麽事,還得靠父母官幫襯。
徐旺一見有門,極力地拍馬屁,邀請呂氏和莫顏到府上做客,說自家夫人一直仰慕呂氏的才學,出嫁之前就喜歡讀呂氏的詩詞雲雲。
當年呂氏在未出嫁之前,的確做了幾首詩,名震京都,這徐旺功課做的足,專挑好聽的說,把莫家一大家子誇讚了個遍。
“哦,是徐大明白啊。”
莫玉點點頭,要說這徐旺,也不算是個貪官,還有點良心,人送外號,徐大明白,因為他在審理案子的時候,有句口頭禪,“本官明白”,反正不管懂不懂,都是這句話,百姓們調侃他,背地裏叫他徐大明白。
“你這丫頭,也不知道小聲些,萬一讓徐大人聽到,治你個不敬之罪!”
趙氏正拿著雞毛撣子掃房,見莫玉嘴快,一個雞毛撣子,照著莫玉的屁股來了一下,這丫頭都十三了,還是口無遮攔,多虧沒送到京都,不然得罪貴人,可不是打板子的事。
呂氏之前曾經給家中去信,她覺得莫玉到了快定親的年紀,不如到京都來尋一門好親事,可家中人思考再三,還是拒絕了,怕莫玉受不了那些嚴苛的規矩,在村中野慣了,將來嫁個簡單的人家就好。
“娘啊,屁股都要分兩半了,你還真下狠手啊!”
莫玉噘嘴抱怨,徐大明白又不是她起的外號,村人都這麽說,再說人都走了,還要注意啥,背地裏不能說?
“玉姐姐,屁股本來就是兩瓣啊。”
雙胞胎兄弟不明所以,疑惑地互相看看,“你們看我和哥哥都是兩瓣的。”
“噗……”
莫顏一口水差點噴出去,因為她看到堂姐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會兒又成了紫色,如調色盤一樣,變幻多端。
一屋子人很是融洽,說說笑笑,眾人說家裏的收成,言語之外讓呂氏安心,家裏人不缺吃穿,日子過得去,呂氏在京都生活也不容易,人情往來,還要給莫輕風,莫輕雨娶媳婦,將來的莫顏出嫁的嫁妝也是一筆銀子。
莫顏的爺奶老實本分,他們就想著,不給兒子莫中臣太大的負擔,老倆口身體好,還能做動活兒,將來不拖累兒女們。
“爺奶,爹爹在京都,也是惦記著家人呢。”
回到靠山村才一天,可是莫顏真實的感覺到親情,那是一種血緣上的親近,無關利益,沒有人會去算計什麽,隻想怎麽付出,讓對方過得舒心。
莫顏的爺奶留著一個箱子,那是當年,爹爹莫中臣考秀才,舉人時候的筆墨紙硯和書本,被整齊的堆放,偶爾天氣晴好,奶奶會把箱子搬出來,找個光照不刺眼而通風的地方晾曬。
莫中臣在朝為官,一年隻有正月裏半個月的休沐,平日天不亮就去早朝,一直忙碌著,家中親人不去京都,一年到頭,根本見不到麵。
每年呂氏都會準備一些年禮,讓家中的下人送過去,爺奶也心疼下人,一路遙遠,讓他們別再破費。後來呂氏想了個法子,托商隊帶過來,到時候讓家裏人去縣上取一趟,這樣,爺奶才終於不說什麽。
“爺奶,等農忙一過,大堂哥成親之後,你們都跟著車隊到京都過年吧。”
莫顏眼神一亮,爺奶和家人已經很多年沒去過京都了,全家也該到了團圓的時候,若是能把爺奶和一眾親人勸說過去,爹爹還不一定怎麽高興呢。
京都的年和潁川不同,熱熱鬧鬧,而且正月裏鋪子也不會關門,生意正好,初一和十五都有花燈,場麵盛大,奢華,過幾年,堂姐莫玉嫁人,就沒有去京都的機會了,聽莫玉的言談,對京都很是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