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

季非墨奔出會客室後直奔VIP電梯,接著直奔了地下停車場,當然是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車,然後又猛的一下子就把車開了出去。

城市的車流量高峰期是早晚,中午車不多,所以他開出車後就在大道上一陣狂飆,其實整個人大腦胡亂的一片,自己都不知道要把車開去哪裏。

車狂飆了二十分鍾後,直到視線裏出現某家醫院的名字,他混沌的大腦才稍微清晰過來,原來,他是想要去看孩子丫。

孩子,多麽熟悉而又陌生的詞語,他兩年前曾經期待過,甚至,還在東部海岸的公寓樓上設置了嬰兒室。

然而,隨著那一本流產病曆的呈現,隨著顧曉蘇的逃婚,他心裏的孩子已經被扼殺得幹幹淨淨,再也無法成型媲。

一年零八個月過去了,他再沒有想過孩子這個詞語,再也沒有去想過他季非墨的孩子應該是什麽樣子!

一直,他都以為,自己這輩子估計和孩子無緣了!

一直,他都以為,自己這輩子即使有孩子,估計都得很多年以後的事情了。

在他終於完全的把她忘記,完全的能夠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生活之後,估計會因為家庭的壓力和生活的需要,他會和那個陌生女人結婚,然後出於婚姻的責任和丈夫的義務,會跟那個陌生的女人生一個孩子。

隻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

原來,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經有孩子了!

原來,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經做父親了!

他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逐漸清晰的大腦開始像翻書一樣翻到六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一次,他和顧明珠一起回到了G大,卻沒有見到那對深夜私奔男女的影子。

他在痛苦失望之餘,終於鼓起最後的一絲勇氣,給她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她的聲音很低的傳來:“非墨,什麽事?”

那種聲音,那樣低那樣小心翼翼,就好似怕驚擾了誰似的,當時他心裏極度的難受,腦海裏幻想出的是不是她正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她就連大聲講電話都不敢?

他用極其冰冷的聲音問了句:“你那晚是不是譚唯仁一起走了?”

“是啊,”她的聲音很自然的傳來,那麽真實那麽殘忍,連謊都沒有撒一下!

他當即就把電話給摔爛了,再也沒有什麽是比她親口承認背叛來得更殘忍,她那聲‘是啊’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的插進他的胸膛,鮮血淋漓,一劍封喉,痛得他哭都哭不出來!

她和別的男人深夜一起走了,麵對他的質問,她居然沒有一絲半點的愧疚和不安,回答的那樣的自然和坦然,就好似,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一樣。

再次見到她,是半個月後,在顧明珠的生日宴會上,他沒有想到她會來,因為她跟別的男人走了,而那個男人,據說去香港考托福去了,他還以為她會跟他一起去呢。

那一天,是他以顧明珠男朋友的身份第一次和顧明珠公開亮相,隻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她居然,趕來了,見證了他和顧明珠戀情的開啟。

那晚之後,她又在G大消失了,不知所蹤,當然,很多的同學都在傳,她跟譚唯仁一起去考試了,譚唯仁即將赴德國留學,她肯定也會跟著去德國的。

再後來,是顧明珠懷孕了,他整個人不是驚喜而是驚恐,他心慌意亂,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那個晚上,他的確是什麽記憶都沒有。

還在他沒有想好該怎麽處理顧明珠肚子裏的孩子時,顧明珠卻又小產了,他和林奇手忙腳亂的把大出血的她送到醫院,卻是宮外孕,因為大出血,所以不僅做了手術,還切除了一邊的卵巢。

那時他整個人都是茫然的,對於顧明珠,他除了心存感激,更多的是無比的愧疚!

一個女人愛你沒有錯,為了救你付出她清白的身子,甚至,還付出了她的一隻卵巢,你,還有什麽理由不接受她這樣情深意重的愛情?

哪怕,你的確是不愛她。

他想,愛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而被人愛卻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而那時,在G大,他是被眾男人羨慕的對象。

因為他和顧明珠的事情被16個同學見證,於是在這16名同學的言傳聲播之下,短短的幾天時間就傳遍了G大的每一個角落。

那時,就連他的導師都感歎的說:“人生得一紅顏知己足以,季非墨,我羨慕你,顧明珠多好啊,長得美麗漂亮就不說了,最重要的是能在危急的關頭把你放在心頭,願意為你付出所有!”

羨慕他的人何止是導師,幾乎整個G大的男生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每個人都說,季非墨,你雖然經曆了一場劫難,但是你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顧明珠就是你的後福,而且你通過這件事情,也認清了一個人,不,是認清了兩個人不是嗎?

他以為他再也見不到顧曉蘇的了,因為她跟著她心愛的男人走了,從此以後再沒有出現在G大的校園裏。

而那個男人,據說托福考試成績很好,很快就要去德國了。

然而,他沒有想到,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在顧明珠做了宮外孕手術後的第五天,在他正幫顧明珠煲雞湯的時候——她卻來了!

他和她隔著個門框對望著,她渾身上下濕透,好似從水裏鑽出來似的,就連頭發上都滴著雨滴,而她的雙手,死死的攥緊成拳頭,好似在下定某種決心似的。

當初他並沒有多想她的手為什麽攥緊成拳頭,因為當時他整個人也震驚了,做夢都沒有想過她會在狂風暴雨的傍晚時分,冒雨來敲他的門。

而今,再次回想起來,他才恍然大悟過來,那晚,她來找他,是不是想要告訴他她懷孕了?

而她那攥緊成拳頭的手心裏,是不是就是她懷孕的證明什麽的?

隻可惜,當初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晚真實情況的發生,所以就做夢也不會朝那方麵去想。

而她,在發現他身後穿著睡衣的顧明珠後,估計也就心灰意冷,按照她的性格,當然是轉身而去,和他演繹從此蕭郎是路人的結局。

想到這裏,他用手揉捏著自己的額頭,不僅又想起兩年前她回來的情景!

其實他和顧明珠訂婚一直沒有得到母親關琳琳的批準,後來之所以在顧宅和顧明珠訂婚,完全是因為他在那時才知道顧曉蘇居然是顧嘉良的大女兒。

好笑了不是,他和顧曉蘇談了將近一年的戀愛,卻不知道顧曉蘇的身家背景。

那時顧曉蘇隻說她家在濱海,說父母都是公務員,而他當然就沒有把公務員和政府高官聯係到一起去。

真正知道顧曉蘇是顧嘉良的女兒,還是在三年前,當時顧明珠大學畢業了,參加選秀節目,而他是顧明珠的男朋友,理所當然的要在背後支持她發作自己喜歡的事業。

那一次,比賽快要開始時,顧明珠才想起自己精心準備的道具吉它落家裏了,於是他獨自開車回去給她取吉它。

那次他回到顧宅時庭院的門並沒有鎖,王媽一個人在庭院裏手捧著相冊在念叨著什麽,他純粹是帶著開玩笑的心態過去,一下子在王媽麵前站住,然後惡作劇的喊了聲:“哇,王媽你在看什麽?”

王媽當時估計看得太投入了,被他這猛的一聲大吼,也的確是嚇了一大跳,抬起頭來看見是他,於是用手拍著胸脯責備他道:“季先生,這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你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了,我這人膽小,經不起嚇。”

他隻是好笑,然後撇了眼她手裏的相冊,又不經意的問了句:“王媽,你在看你年輕時的照片嗎?你手裏抱著的小女孩是不是你女兒啊?”

“這不是我年輕時的照片,”王媽趕緊解釋著:“我年輕時候哪有這麽漂亮啊?這是太太的照片,她手裏抱著的是大小姐。”

“太太?”季非墨當時愣了一愣,隨即又一下子反應過來:“哦,你說的是明珠媽媽啊,可這照片不像她啊?”

“我說的是原來的太太,”王媽看了他一眼,又輕聲的道:“現在的太太是兩年前才嫁給顧部長的,原來的太太在三年前去世了,大小姐也在三年前出國了,這家裏......”

王媽或許是說到這裏時才一下子想起他是顧明珠男朋友的身份來,於是即刻打住了正說著的話,然後笑了笑說:“現在的太太也挺好的,二小姐也很好。”

他當時撇著那相冊裏的小女孩,雖然很小,還在母親懷裏,可那眉眼間卻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於是忍不住伸手去翻了一下那本相冊。

然後,他看到了她大一點的照片,當然也並沒有大到她上G大時那麽大,估計在上中學的照片吧,短發飛揚,臉上洋溢著陽光般的笑容,整個人跟向日葵一樣。

他在那天才知道,原來她是顧嘉良的大女兒,是顧明珠同父異母的姐姐,可是,在他和顧明珠交往的三年裏,顧明珠卻從未對他提起過這件事情。

兩年前,她回來了,不出他的意料,她趕到了他和顧明珠的訂婚典禮,隻不過,她的反應,卻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原本以為她會帶著她的男人回來,然後他和那個男人麵對麵,那個男人雖然去國外鍍了層金,卻不能和他這個墨集團的總裁相提並論。

當年她棄他而去,他一直以為是她覺得他沒什麽出息,甚至連出國留學的念頭都沒有,估計成不了什麽大氣候。

而今,他隻用短短的四年時間,就在濱海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把她曾經選擇的男人比到泥濘裏去了。

他以為他會在她臉上看到難過和後悔,當然,他肯定不會給她後悔的機會,因為他是絕對不會要這種鼠目寸光的女人的。

隻是,他沒有想到,第二天,他母親就告訴他,顧嘉良親自打電話過來,要求他放棄顧明珠娶顧曉蘇,甚至用地鐵承建的競標方案做交換。

他當時除了震驚,更多的憤怒,他功成名就了,她卻獨自回來了,居然,提出要嫁給他!

好笑了不是?

她有什麽資格嫁給他?她又算個什麽東西?部長原配千金,部長原配千金很了不起嗎?

他還記得在高爾夫球場見到她,那一次,他居然從自己的母親和她的對話中聽到了她初中時懷孕流產的醜聞,而那樣的醜聞,把她原本在他心裏僅存的一絲美好形象都毀滅得幹幹淨淨。

那天,她問他:“你就不問問我什麽想要嫁給你嗎?”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顧曉蘇,你有99個可以嫁給我的理由,而我有100個可以拒絕你的理由,所以,在你說出第一個理由之前,請你閉嘴!無論任何理由任何原因,我都不會娶你為妻!”

想到這裏,他用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混沌的大腦倒是清晰了,可是,卻是如此的痛,痛得他五髒六腑好似都在撕裂一般。

100個拒絕的理由?他當時是怎麽說出口來的?

當時,他為什麽就不能聽她多說一句話?哪怕是一句話呢?

現在,他才知道,她當時回來想要嫁給他,是因為他們的孩子熠熠生病了,而他,卻用那樣的方式把她的嘴堵了回去。

又記起和她在緬甸的那個架在樹上的竹樓裏,她當時曾說到六年前的那個夜晚,而他,怕提起那個夜晚的傷心事,居然說自己不喜歡回憶過去。

想到這裏,他用手不停的打著自己的腦袋,他是多麽的自負,又是多麽的愚蠢,為什麽,就從來,沒有給她多一點點時間和機會?

還有兩年前,他們結婚的那天,她逃婚了,而他卻在望海閣1919房間看到了她流產的病曆。

4月30號,她的確去過醫院,因為周非池還說那天曾在醫院的停車場看見過她。

隻是,她去醫院究竟做了什麽?

他那時沒有去深挖,因為她人都已經跟別的男人走了,他還去深挖有什麽意思?何況病曆和流產手術單擺放在那裏,那麽明顯,已經不需要去查詢了。

而今天,她帶著兩個孩子歸來,卻是生病的孩子,他該怎麽麵對?又,該怎麽去彌補?

抬起頭來,望著這家醫院,他才想起,這是幾天前他遇到她們母女三人的醫院,當時,他還曾那樣刻薄和惡毒的對她吼:“顧曉蘇,這是報應,你生到這樣的孩子,就是報應!”

報應,的確是報應!

隻不過,卻是他自己的報應!

他深深的歎息一聲,把車開進去,心裏想著,既然已經來了,不管怎樣,都要去看看孩子,哪怕,孩子並不歡迎他的到來!

他知道孩子肯定不會歡迎他的,因為那天遇到,熠熠就曾撲上來抱住他的大腿狠狠的咬了一口,還罵他是個騙子,是個大騙子。

他雖然不知道熠熠為什麽會那樣罵他,不過,他多少也猜測到,兩年前,他在機場見到譚唯仁抱著的那個女孩,應該就是熠熠。

兩年前,她曾說在結婚那天,要給他兩個驚喜!現在想來,估計一個就是熠熠,而另外一個,可能就是她肚子裏懷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因為那時,她並不知道他其實已經知道她懷孕了。

季非墨在這家醫院的住院部查詢了半天,得到的結果是沒有熠熠和燦燦這兩個病患,他說自己不知道全名,於是兒科護士長又陪著他一個房間一個床位的看,的確沒有看見熠熠和燦燦的身影。

他略微有些煩躁,想要打電話問顧曉蘇,這時才想起自己沒有她的號碼,而她兩年前的號碼,早就成了空號。

終於心有不甘,於是又給顧宅打電話,偏還沒有人接,他煩躁了起來,最終不得已給顧嘉良打電話,小心翼翼的問顧嘉良顧曉蘇的手機號碼。

顧嘉良的聲音非常冷漠的在電話裏傳來:“季非墨,你和明珠不結婚都已經結婚了,不管你們夫妻關係好還是不好,那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和曉蘇沒有關係,你把我的小女兒害了就算了,麻煩你不要再來害我的大女兒了,曉蘇是回來了,但是,請你不要去打擾她好嗎?算我求你了,她隻想過平靜的生活。”

他稍微一愣,剛想跟顧嘉良解釋,可顧嘉良說完這番話就掛了,完全沒有給他再說話的機會。

他用手揉捏著自己痛得欲裂的頭,顧嘉良讓他不要去打擾顧曉蘇了,這可能嗎?

她帶著他的兩個孩子,他怎麽能不去打擾她們呢?

何況,他去,又怎麽能算打擾呢?

他隻是想要,想要好好的去愛她們,想要,更多的去彌補自己曾經欠下的那些她們應該享有的父愛。

顧嘉良不肯把顧曉蘇母女三人住的醫院告訴他,而他又沒有王媽的手機號碼,當然,王媽隻是顧家的一個傭人,他也不可能有一個傭人的手機號碼,何況他以前也沒有任何事情需要跟王媽聯係。

濱海的大醫院就這麽幾家,他大不了一家一家的去查詢就是了。

對了,顧曉蘇那個女人中午跟他說什麽來著?

熠熠和燦燦患有aplasticanemia,這是一種特殊的血液病,那麽她肯定應該在最專業的醫院,而濱海最專業的血液醫院是——三醫院!

好吧,他不需要問人,隻需要邏輯推理就找到醫院了!

季非墨是二十分鍾後到的三醫院,不出他所料,熠熠果然是在這家醫院住院!

隻是,該死的顧曉蘇,住院登記處居然寫的是蘇熠,幸虧他頭腦反應靈敏,否則差點又錯過了。

好在他多問了句,“孩子的監護人叫什麽名字?”

前台的護士翻了一下檔案,然後非常公式法的丟出一句:“顧曉蘇。”

他長長的的吐了一口氣,對那護士謝了又謝,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朝那間轉角處的特殊病房走去。

隻是,在病房門口,他卻停住了,望著緊緊關閉的病房門,舉起的手在瞬間變得沉重起來,甚至,害怕得不敢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