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城管的美洲攻略 第十二章 、巴頓山之戰(上)

不列顛西南部,格洛斯特城遠郊

連日來,天際邊低垂的烏雲,越來越顯得黯淡無光,有時候還會灑下一陣陰冷的雨水。陰寒刺骨的空氣中,總是時刻彌漫著一股黴爛的味道,即使是最強勁的清爽山風,也難以將其完全驅散。

崇山峻嶺籠罩在一片灰沉沉的雲霧中,被陽光遺忘的巍峨群山,仿佛被天神朱庇特驅逐的泰坦巨人們,陰森森地挺立在雲端。而在這巍峨群山的腳下,一座陡峻的小丘坐落於沃野邊緣,被潺潺流淌的河流環繞。

它的名字是巴頓山,早在十分遙遠的年代,征服不列顛的古羅馬軍團就在這裏建立了邊防哨所,拱衛不遠處的格洛斯特城殖民地。之後,隨著和平歲月的降臨,巴頓山上的哨所一度被廢棄,但堅固的石牆依然撐過了數百年風霜而屹立不倒。等到盎格魯撒克遜人大舉入侵的黑暗時代,這座堡壘又被再度啟用。

故而,在野戰失敗、後路斷絕之後,羅慕路斯皇帝才能帶著一小隊敗兵逃到此地,企圖據險死守。

此時此刻,從東北方攻來的盎格魯人五國聯軍,已經對巴頓山上的這座堡壘,還有被困於此地的羅慕路斯皇帝,進行了整整十天的反複圍攻,但由於糟糕地形的限製,始終是毫無進展。

總的來說,巴頓山是一座麵積不大的丘陵,三麵都被河流包圍,仿佛一個小小的半島。在丘陵頂端的狹小平台上,隱約可以看到一座石砌的古羅馬風格堡壘,而從這座堡壘所在的山頂平台一直到山腳下,山勢全都十分的陡峭險峻,並且布滿了零零落落的梯田和灌木叢,幾乎隻有山羊才能跳得上去。

很顯然,這樣的地形非常有利於防守——山下是泥濘的灘塗沼澤,而山體則是險峻陡峭的危崖。山丘四麵大多都是兀立的懸崖峭壁。惟有一條崎嶇狹窄的道路通往山頂。進攻者必須沿著這條小路才能夠蜿蜒而上,同時還有一路承受火力打擊,而防禦者卻可以依托梯田、台地展開層層阻擊。

像這種聳立山巔的碉堡據點,在冷兵器時代甚至比深溝固壘的大城市還要難以攻打——山勢陡峭,騎兵根本衝不上去;山道狹窄,無法一次投入重兵;地勢崎嶇,投石機和攻城塔也成了擺設。

當初斯巴達克斯發動奴隸起義。帶著六十多個人逃上維蘇威火山,圍剿他們的羅馬軍隊就不敢冒險仰攻山頭,寧可耐心紮營圍困,想讓斯巴達克斯等人餓死,最後被斯巴達克斯從一麵懸崖上用繩梯逃出生天。

在羅馬帝國鼎盛時期,猶太人發動起義的時候。羅馬軍團遠征巴勒斯坦平叛。結果九百名猶太人死守馬薩達要塞,上萬羅馬正規軍久攻不下、束手無策,原因就是這座要塞位於險峰之巔,羅馬軍團的兵力施展不開,一切攻城器械也是無用。在幾次攀岩突襲的“特種作戰”失敗後,平叛的羅馬軍團迫於上級嚴令,隻好硬是用古埃及人拉石頭堆砌金字塔的辦法。花了足足一年時間,冒著猶太人的石彈和弓箭拚死堆土施工,不知付出了多少犧牲,才在懸崖前麵堆出一條寬大的土坡,將巨大笨重的攻城塔給推了上去……

因此,眼下的蠻族聯軍,麵對這樣一座難攻不落的天然堡壘,也是一籌莫展。在巴頓山的陡峭山坡上。已經散落了許多滿是血汙的衣甲殘片,以及曝露在外的屍骨殘骸,讓人看了就感覺到不寒而栗。

——如此陡峻的地勢,再多的勇士也衝不上去;而連綿灑落的冰冷秋雨,也讓火攻戰術成了笑話;至於進行長期圍困,等待守軍糧食耗盡的做法,同樣也是不可取的——因為盎格魯人聯軍這一次是孤軍深入。強行闖入凱爾特人勢力範圍的腹地,一旦拖延日久,凱爾特人的援軍紛紛匯集,那麽聯軍就非常危險了。

諸位盎格魯人君王在一番商議之後。隻能組織優勢兵力,試圖用車輪戰的方式把羅馬人耗死。

結果,這座小小的山丘,就成了盎格魯人聯軍在這幾天裏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傷心之地。

此刻,在迷蒙飄灑的煙雨之中,仰攻巴頓山的盎格魯人聯軍,就又一次遭遇了慘烈的失敗。

——數以百計的盎格魯人戰士發出戰鬥的咆哮,沿著崎嶇坎坷的山路艱難攀登,而守衛山頭的羅馬皇帝禦衛隊,自然也不甘心束手待斃。由於圍攻日久,羅馬人手裏的弓箭和標槍都所剩無幾,不敢再隨意浪費,所以他們就一邊呼呼作響地旋轉著投石索,一邊竭力把石塊和樹根之類的東西拚命往山道上推。

由於不得不在狹窄的山路上用密集隊形作戰,走在最前麵的盎格魯人戰士都舉著笨重的大盾牌,一部分人還穿著從羅馬人和凱爾特人手裏繳獲來的沉重鎧甲。這樣做雖然嚴重地犧牲了速度,但卻可以大大減輕山上矢石打擊造成的傷害。可惜,山勢險峻、道路狹窄,仰攻山頭的士兵還要肩負沉重的梯子,根本就無法躲避,一時間立即死傷累累,幾乎丟一塊石頭下去就能砸翻好幾個人,讓他們沿著陡峭的山坡滾落下來——在一塊一塊狠狠砸下的巨石打擊之下,再嚴密的防護也隻是聊勝於無。

更何況,在用一塊塊沿著山路滾落的大石頭砸開蠻族士兵頂在頭上的盾牌後,冰雹般的小石塊又接踵而至——這是羅馬人用投石索發射的,它們精準地砸向敵人沒有被盔甲和盾牌保護的薄弱部分;有的更是直接落到他們臉上,讓那些悲慘的士兵立刻變成了一個個五官模糊一團的血人,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或者幹脆血流滿麵、耳朵嗡嗡響,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最後“咕咚”一聲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依靠“卡梅洛特”南極科考站諸位英國佬傳授的歹毒戰術,羅馬皇帝禦衛隊投擲出來的很多尖利石塊,都特意在惡臭的糞尿裏浸泡過。這些沾染著n種病菌的尖銳石塊一旦劃破皮膚,下場簡直不堪設想——依照這個時代西方世界幾乎落後到了極點的衛生醫療條件。即使他們一時所受到的傷害並不致命,但也很有可能會在不久之後因為創口感染發炎,又得不到任何消炎藥物,最終隻能極其痛苦地全身潰爛而死。

德魯伊的跳大神技術,對於如何把人咒死或許很有一套,但若是要他們救死扶傷,可就完全抓瞎了。

總之。這種隻能挨打不能還擊的窘態,顯然是很考驗人的意誌的。一邊苦苦忍受著頭頂上如此慘烈而致命的打擊,一邊不斷從被嚴重破壞的山道上哀號著跌落,很快,進攻者的隊伍就支持不住了,連最勇敢的盎格魯人都開始轉身逃竄。原本還算有序的整個進攻隊形,頓時變得極度紊亂。

隨行督戰的蠻族酋長們趕緊跟了上來,用他們的喉嚨竭力喊叫,向自己的兵士們哀求著、怒罵著,提醒他們注意自己部族的榮譽,希望他們能忍受如雨點般落下的石塊,一鼓作氣攻上山頂。

但由於最上麵的先頭部隊遭到愈來愈猛烈的攻擊。因此隻有極少數人停頓了片刻,看到其他夥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自然也不樂意吃虧送死,很快又愈來愈急切地向下麵的行列擠去。

這使整個隊伍亂成一團,混亂的擠壓開始了,前麵潰敗下來的士兵們完全失去了秩序,把後麵還沒有挨到石塊襲擊的戰友們擠倒在地上,然後踏著倒下去的人的身體。拚命逃竄。盎格魯人的酋長不得不親自把守住山道入口,用鞭子和刀劍一通亂砍,逼著自己的士兵再次掉頭進攻。

在死傷累累之下,剩餘的士兵終於被激發出了幾分凶性,這一次,他們不顧鋪天蓋地的石塊,也不理睬身邊受傷同伴的淒厲痛呼。隻管埋頭拚死登山,前麵的一人負傷倒下,後麵立時有兩人呐喊著補上,其攻勢仿佛海濤澎湃。一浪高過一浪。前浪剛剛在守軍的阻擊之下崩潰瓦解,下一波後浪立即又洶湧而來。

因此,踩著無數同伴的累累屍骸,提心吊膽的進攻者終於沿著山道推進到了堡壘門外,但卻立即有一小隊身披皮甲的羅馬戰士從堡壘裏猛地衝了出來,揮舞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在布滿石塊的山路上跳躍著前進……在一番短兵相接之後,由於無法展開優勢兵力,又不如羅馬人懂得陣型配合,盎格魯蠻族的部隊再一次完全垮了,紛紛扭頭朝山下狂奔。而困守堡壘多日的羅馬人卻還有些意猶未盡,居然趁勝奔出堡壘,追著敵人的尾巴猛衝出來——伴隨著嘹亮的軍號聲,他們的口中“嗬、嗬”地叫嚷著,手裏揮舞著長槍、短劍、鐮刀、甚至繳獲的狼牙棒之類亂七八糟的兵器,靈敏地在布滿了石塊、荊棘和屍骸的山路上跳躍著前進追擊,不斷殺傷著落後掉隊的潰兵,從而引發起更大規模的混亂和崩潰。

不時有某個步履笨重的盎格魯戰士,在泥濘的山坡上一腳滑倒,半天爬不起來,然後被追擊的羅馬士兵砍下腦袋,就抓住血淋淋的頭發把它拎在手裏,接著還有人興奮地從屍體上剝死者的盔甲。

確實,也有一部分潰逃的蠻族戰士,在稍微開闊一點的山腰停下腳步,企圖展開兵力,轉身抵抗一下,可是呼嘯而來的石塊,又把盎格魯人戰士們當成了靶子:一條條投石器的繩索在敵人的頭上不斷晃動著,劃出一個個圓圈,好像在山中打鹿一樣,痛痛快快地朝他們投擲著致命的尖石……

於是,好不容易提起的一點兒士氣轉瞬消失,可怕的潰敗又進一步延續了下去。

最終,盎格魯人的整個隊伍都陷入了混亂的推攘擠壓,前麵潰敗下來的士兵,已經被慘烈的犧牲嚇得肝膽俱喪,竟然把後麵的戰友擠倒在地上,踏著他們倒下的身體拚命逃竄。

雖然蠻族君王再次督戰隊出動,用鞭子和刀背敲打著剛剛潰逃下來的士兵,企圖逼迫他們扭頭回去戰鬥。但即使潰兵們真的有這個心思,也根本不可能立即停下來——因為向前逃奔的人被後麵的人推擠著,而後麵的人又被更後麵的人推擠著,最後麵的人則是被羅馬人用各種兵器在拚命地驅趕……

更糟糕的是,這條極為陡峭險峻的山路,又使得他們下坡奔逃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所有人都被迫象雪崩般向下直瀉。一直逃到了泥濘的河灘上也沒停住腿腳,一路踐踏而死者無數。

似乎是想要給蠻族們更多的難堪,衝出堡壘的羅馬士兵並沒有見好就收,而是繼續站在山腳處哈哈大笑,用短劍拍打著盾牌耀武揚威,一連串極為難聽的汙言穢語脫口而出。

對麵的盎格魯人雖然不怎麽聽得懂羅馬人的拉丁語,但也知道必無好話。頓時一個個怒不可遏。一群高大的紋身壯漢隨即咆哮著迎麵衝出,這些人全都沒有甲胄,甚至沒有穿上一件外衣,索性在陰寒的冷雨中光著上身,露出一身的肌肉和刺青。這些壯漢一手執短矛,一手拿著標槍。飛速向前奔去,長長的金發在他們身後飄**,宛如一個個耀眼的小黃點在泥濘的枯草地上移動。他們短暫地衝了一陣,隨即突然停了一下,隻見一聲大吼之後,手中的標槍被他們齊刷刷地投了出去,接著又挺著短矛繼續猛衝。

這陣密集的標槍一瞬間就使一個倒黴的羅馬士兵失去了生命。而緊接著的凶狠衝鋒更是使皇帝的禦衛隊一時間有些慌亂。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敵人離自己還有些距離,又一次鎮定了下來,在身披鮮豔紅袍的羅慕路斯皇帝的指揮下,他們一邊慢慢向山上後退,一邊用投石器向這幫裝備簡陋的壯漢攻擊。隻是一會兒功夫,衝在最前麵的赤膊壯漢就倒下了一片,一個個頭上和身上血流如注。染紅了他們身下的地麵。

但這幫家夥也確實悍勇,不論傷勢如何都沒有人哼一聲,反倒仿佛是被激發了野性,衝得愈發勇猛了。一名在撤退時滑倒掉隊的羅馬士兵,就被他們一擁而上,刀砍矛戳,成了一堆爛肉……羅馬人就這樣一邊投石一邊後撤。沒多久就又一次縮回了堡壘裏,然後用巨大的滾石把對手重新逼下了山坡。

看著這些彪悍的赤膊壯漢揮舞著滴血的矛尖,一邊向自己叫囂示威,一邊從巴頓山下漸漸離去。羅慕路斯皇帝終於稍微鬆了一口氣——看起來,至少今天應該又能夠撐過去了。

隻要再堅持幾天,來自各個凱爾特人盟邦的援軍就會相繼抵達,而盎格魯蠻族也隻能再一次撤退了。

像這樣的防守反擊作戰,在過去的十年裏已經爆發了六七次,皇帝對此差不多已是輕車熟路。

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在剛才的激烈戰鬥中,盎格魯人損失了至少六十名戰士,而山上的羅馬人卻隻付出了三個人戰死的代價。這不僅是因為借助了極為有利的地形,也是因為軍械上的巨大優勢。

——羅馬皇帝禦衛隊使用的刀劍和戰斧,都是從“卡梅洛特城堡”,也就是皇帝遇到的第二批未來旅人那裏,通過一些手段獲得的“上等貨”,不僅不容易生鏽,而且鋒利異常。尤其是那些造型古怪的戰斧(消防斧和工程斧),更是可以一斧劈斷拇指粗細的鐵棒而不崩口。在跟那些連劣質鐵器都很匱乏,以至於要拿鑲嵌鋒利石子的大木棒的蠻族展開戰鬥時,擁有這些“神兵利器”的皇帝禦衛隊自然是非常占便宜。

可惜,這些精良的武器數量太少了,而且“卡梅洛特城堡”裏也隻是擁有一小批庫存,卻不懂得如何打造,即使有心相助,也無法向皇帝提供太多。格洛斯特城能夠湊出的軍隊也同樣不足,否則的話……

羅慕路斯皇帝一邊擺弄著手中的一把萬用型瑞士軍刀,一邊無奈地默默歎氣。

與此同時,看到蠻族聯軍停止了攻擊,開始徐徐後撤,激戰多時的羅馬將士們也都鬆了口氣。但片刻之後,沒等他們把一口氣喘完,巴頓山上的所有人就都楞在了原地:

伴隨著一陣陣充滿狂喜的高聲呐喊,一層層的蠻族戰士歡呼雀躍著向左右兩邊退開,一堆用繩索捆綁著的老弱婦孺被推了出來,跪在這片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上,其中竟然不乏許多熟悉的身影。跪在隊伍最前邊的,是一位被死死按住的中年婦人,即便此刻被五花大綁,原本華麗的衣服上沾滿了血漬和汙泥,蓬亂的頭發一縷縷地散落著遮住了半張臉,卻依舊難以掩飾其華貴雍容的氣度。

望著這一幕,皇帝霎時間渾身冰涼——格洛斯特城已經被攻破了,他的皇後落到了蠻族手中!

下一刻,羅慕路斯皇帝又更加絕望地看到,一位蠻族戰士從皮袋裏倒出一個球狀物體,戳在一根細長的杆子上,然後慢慢走到巴頓山的懸崖前,大模大樣地搖晃著杆子炫耀——那是自己唯一的兒子的腦袋!

於是,經過連日苦戰、體力早已透支,又因為淋雨而受了風寒的羅慕路斯?奧古斯都皇帝,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在士兵們的驚呼聲中兩腿一軟、雙眼一黑,就這樣在巴頓山頂暈了過去。